第一百六十二章茶鋪開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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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市西街路口處,或悠閒或匆忙的行人們在經過那座煥然一新的暗紅二層小樓前時,皆不由自主地往半開的門內瞧了瞧。有識字的,抬首望向二樓窗邊架起的深綠旌旗,上頭赫然便是四個風骨斐然的楷書字“風雅茶肆”
“風雅茶肆?嘖,區區一個商鋪,居然也敢自稱風雅。”
“可不是?也不知是賣什麼的,總不會是文房四寶罷!”
“這位郎君,什麼是茶肆哩?‘茶’又是什麼哩?”
“且不説其他,這四個字卻寫得極妙。光是這幾個字,吾輩便遠遠不及,稱一聲‘風雅’,卻也不為過。真不知這到底是何人所寫,某且去問一問罷。順帶也幫這位老丈問問掌櫃,‘茶’到底是何物,又與‘風雅’有何干系。”説罷,那年輕文士便推門而入。只見這一樓約莫三間四架大小,顯得極為寬敞。靠牆的三面都立着一排類似書架的櫃子,擺滿了或樸拙或美的竹盒。大堂中央則砌了一方青石鋪就的矮台,上頭安置着幾張翹頭案,旁邊還生着火爐,煮着一銅甕清水。
清水咕咚咕咚地沸騰起來,絲絲縷縷水汽瀰漫,竹香與一種莫名的清香雜在一起,竟有種置身於野趣盎然的郊外的錯覺。年輕文士略有些好奇地走近櫃子邊,端詳了片刻,實在是猜不出那些竹盒裏都裝了什麼,只得喚道:“掌櫃可在?今你們這茶肆開業了麼?”
“貴客稍候。”三兩個身着素圓領袍的男子從後頭轉了出來,舉手投足卻全然不似尋常那些明的商家掌櫃、夥計,反倒像是識文斷字的文人一般。他們有禮有節地朝着年輕文士行了叉手禮,掌櫃模樣的中年男子便道:“茶肆正是今開業。”
“這‘茶’究竟是何物?吃食?零嘴?”
“不,茗茶可用來做平常飲的漿水,亦是養生的藥材。寺廟裏的大和尚們便常飲茶,有解膩健胃的功效。不同的茶,功效也不盡相同。某家的茶,不僅有寺廟大和尚們飲的蒸青,亦有前所未見的炒青,滋味各有所長。貴客可想試上一試?”説罷,掌櫃便登上矮台,坐在翹頭案前,掰開蒸青茶餅,開始煎起茶來。
他的動作如行雲水,讓人看得格外賞心悦目。在外頭看熱鬧的行人們實在忍不住了,便一窩蜂地湧了進來,瞪大了雙眼看他煎茶。掌櫃煎茶之後,分了數盞,與眾人品嚐。有人贊好,也有人覺着太過苦澀。於是,他便又用炒青泡茶,再分與眾人。泡茶的滋味正合適,清清淡淡,得了不少人喜歡。
人羣中,有人低聲議論起來:“你可曾記得,當在雍州府衙前,崔子竟與晉王…”
“不錯,當時聽説他們就是在煮茶、煎茶。”
“你們自然不知,這飲茶近來在各大世家高門中很是風行。據説,連當今聖人每天也都飲茶呢!”
“想不到,這茶…果然是風雅之道啊。”
“可不是。當崔子竟煎茶——嘖,簡直讓人看得目不轉睛,那才叫風雅呢!”掌櫃聽着底下的議論,微微一笑:“某的主家説了,茶是新鮮之物。因而開業十內,買兩盒便贈一盒。諸位客人若想試試,不妨買些家去嘗一嘗。家中有女眷、孩童的,還可再另外買些花茶、果茶。”當各種茶的香氣徐徐漫溢的時候,樓上某間茶室中,王玫勾了勾嘴角,對璃娘道:“做得很不錯。你阿爺也很下了一番功夫,方才與我們煎茶、泡茶的手法都很是老道。你在這麼些時裏教會他們,也不容易。”璃娘鬆了口氣,笑起來:“幸而娘子想到了這一層。不然,客人們家去之後,都不知道該如何飲茶呢!我也是一時尋不着人了,又不方便教陌生人,這才想起了我阿爺。橫豎娘子京郊的莊子都給了我兄弟管着,他也閒得很。”
“你們很用心。”王玫頷首,雙眸中透出喜意“説不得數月之後,我們便需在西市再開一間茶肆了。待上品茶炒製出來,還可再開幾家專門品茶閒談的茶樓,配上抹茶點心、抹茶零嘴。”她所設想的茶樓,一切都應該與茶相關,也容易形成品牌效應。
“母親。”崔簡坐在一旁,輕輕扯了扯她的袖子“為何要犬風雅’為名?方才好像引起了許多人的爭論,若是他們因此不滿,又該如何是好?”小傢伙提出的問題十分獨到,王玫想了想,答道:“正因為他們會爭論,‘風雅茶肆’之名才能傳得更快更遠。而且,茶之一道本便藴含風雅,他們親眼見到,就不會再懷疑了。另外,你阿爺在府衙前坐的大半,也不是白坐的。他開了這麼多回文會,親手煎茶、煮茶待客也不知有多少次了。”自家這位長安文士偶像所做的各式各樣的活廣告,也是時候驗收宣傳效果了。
崔簡認真地思索着,又問:“為何母親還設了二樓作為茶室?”
“阿實可還記得,我們去酒肆、食肆時,都會徑直去雅間。”王玫回道“有些身份較為富貴的客人不喜在下頭品茶、買茶、觀看煎茶。設茶室,既符合他們的身份,也能滿足他們靜靜品茶的需求。女眷們尤其需要這樣一間茶室,細細品味、心挑選。”
“所以,掌櫃、夥計們都須會煎茶、泡茶,才能招待客人?”
“不錯。給客人煎茶、泡茶,舉動賞心悦目,讓客人心裏高興,他們便更容易買茶。”所謂服務業,便須得體貼周到而又專業。一切為客人着想,自然更容易贏得回頭客,口碑經口耳相傳,亦會越來越好。
崔蕙娘在旁邊靜靜聽着,忽然道:“既然招待女眷,叔母可是準備了婢女?”
“璃娘已經了幾人,由她暫且領着。待過些時,再看她們能不能獨當一面。”王玫道“不過,因來不及招工,夥計、婢女用的都是我陪嫁的家生奴婢。”王家給她陪嫁了好幾房人口,總計有數十人。尤其身邊貼身侍婢們都是整户陪嫁來的,一家子的身契都握在她手中,李氏也能更放心些。不過,點睛堂不需要那麼多人伺候,她的嫁妝也早就安排妥當了,許多人一時都閒了下來。如今茶園、茶鋪之事正好需要人手,她便令王四喜、璃娘好生考察了一番,將這些人都妥善安置好。
“家生奴婢總比現買的更容易一些。”崔蕙娘道,飲了一口茶“叔母身邊的人,只教了一個多月,煎茶、泡茶的技藝便已經勝過我的侍婢了。”王玫輕輕笑了起來:“若是你覺得合口味,便多過來散散心也好。東市離得近,茶室也幽靜。約上幾位閨中好友,聊聊天、飲飲茶、嚐嚐茶點,豈不是愜意得很?”她説罷,便聽外頭一陣歡慶的樂聲響了起來。
王旼、崔簡、崔會、崔英娘都忍不住走到窗前,踮起腳往下看。卻見街上走來一隊載歌載舞的百戲,引來了一羣圍觀的行人。走到茶肆前時,他們停了下來,敲鑼打鼓地説起了慶賀開業的吉祥話。一邊説,這羣百戲一邊或舞劍,或跳胡旋舞、胡騰舞,或表演火吐火,一時間更是引了無數目光。不多時,便有更多行人聞聲而至,看熱鬧的幾乎將整條街都堵住了。更有些人乾脆便去了對面的酒肆、食肆,佔了臨街的好位置繼續看,時不時還大聲喝彩。
幾個小傢伙都看得津津有味,崔蕙娘卻輕聲道:“叔母,這種熱鬧場面,與‘風雅’大相徑庭,是否有些不合適?”
“‘風雅’與‘熱鬧’並不矛盾。”王玫彎起嘴角“人愈多,瞭解我們的飲茶之道的人便愈多,其中能欣賞我們的人也愈多。而且,煎茶、泡茶、品茶雖説確實風雅,但歸到底,茶也不過是一種養生之飲,終究是要喝下去的。大俗即大雅,也不必過分拘泥於此。”對於高門世家與文人騷客而言,飲茶是風雅;對於普通百姓而言,飲茶也只是為了解渴或解膩罷了。可看與實效,是茶的一體兩面,並不衝突。任何人都能從茶中尋找到他們想要達到的目的——或許是養生,或許是雅緻,或許是興趣,或許是炫耀,或許只是解渴而已。
崔蕙娘深深地看着她:“兒越來越覺得,叔母果然有些與眾不同。”王玫挑起眉:“我卻覺得,自己十分尋常。”崔蕙娘垂下眸,搖了搖首:“不,叔母所思所想,與祖母相比,與我阿孃相比,顯然更廣闊一些。兒常常想,只有過着叔母這樣的子,才永遠都不會覺得乏味罷。畢竟,再如何熱鬧的宴飲,再如何華貴雍容的子,其實也不過是‘吃喝頑樂’四字而已。”王玫一怔。她沒有料到,這孩子竟然思索起了“如何活着才更有意義”這樣深刻的命題。這個時代的許多女子,都是隨波逐地活着,都是遵循禮教地活着。更有些金枝玉葉,則是隨心所地活着。但無論是哪種活法,大多數出身高貴的女子,其實都離不開那些宅院中事。換而言之,她們被限制在宅院中,因而才追求極致的“吃喝頑樂”追求極致的享受。
總是一成不變的生活,自然便容易覺得空虛寂寞冷,自然便容易無所事事,眼光自然便容易侷限在一家、一族之中。倘若她們能邁出宅院,多做一些別的事——哪怕只是用心打理嫁妝,經營農莊或商鋪也好,都會比做甩手掌櫃、年終只盤盤賬更能增長見識。當然,王玫心中知道,女子絕不比男子差着什麼。她們只是缺了機會——或者説,男子們不願給她們機會而已。
“蕙娘若是想過我這樣的子,不妨來幫我經營茶園?”
“兒…只學過掌家…”
“這與掌家很相似,都是些經濟庶務。何況,你往後遲早也須親手打理嫁妝,練一練手也好。”王玫笑道,拍了拍崔蕙孃的手“最近,衡山公主、晉陽公主和我還想做另一件大善之事,你若能參與其中便更好了。”這麼多事,她有時也顧不過來,很需要一位利能幹的助手。這位聰不凡的侄女,説不得便極為適合呢。
“好。”崔蕙娘立即點頭答應了,姣好的潔白臉龐上也終於綻放出了真切的笑容。
待看過了茶肆開業的熱鬧,王玫便又帶着孩子們回了崔府。崔蕙娘十分用心地協助她準備起了崔簡的生辰小宴。崔簡自己還煞有介事地寫了帖子,使盧傅母派人給兄弟姊妹們的院子裏送去。當然,公主府的崔芝娘、崔韌也沒有落下。他原本還想邀王家的晗娘、昐娘,但想想宣平坊離得遠,恐怕來不及過來,便只有做罷了。
於是,待崔家長輩們陸陸續續回來時,便見晚輩們已經熱熱鬧鬧地在園子裏開宴了。鄭夫人、小鄭氏、清平郡主都忍不住去湊了熱鬧,王玫則與崔淵單獨用了夕食。兩人在燭光下對坐而食,彷彿也多了幾分與尋常不同的漫氣氛。
到得夜裏,這場小宴才結束,崔簡牽着王旼高高興興地回了點睛堂。這是他自有記憶以來,過得最快活、最歡喜的一次生辰。他雙眼亮晶晶地給王玫、崔淵問了安,便拉着王旼抵足同眠。兩個小傢伙在衾被裏繼續嘀咕,分享着他們心中幾乎要飛揚起來的愜意心情。
“如果每一年的生辰都能像今天這麼快活就好了。”
“不,如果每一天都能像今天這麼快活就好了。那不就是天天都過生辰嗎?”
“每一天都像今天這樣,就一點都不稀奇了,也不會覺得快活。”
“真的?”
“真的。所以,咱們明還得繼續進學呢。先生代的功課,你都做完了麼?”
“阿實,我很困,想睡了。”
“…看來,你真的很喜歡被先生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