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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一章阿實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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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過去,也不知有多少人因聖人斥責太子之事而輾轉反側、坐卧不寧。竊喜者有之,憂慮者有之,淡定者亦有之。雖則真定長公主仍然在苑中陪伴皇后,崔家上下卻一如往常。該上朝的上朝,該會友的會友,該參加的宴飲活動也不落下。崔簡的生辰慶賀也自然而然地籌備着,點睛堂內內外外,每一個人臉上都充滿了喜悦的笑意。

因是一年一度的生辰,崔簡也得了一假,不必早早地起來練武,也不必去進學。不過,他卻仍在卯時初就準時地醒了過來。小傢伙躺在牀上,眨了眨眼睛,聽着寢房內外的動靜。往常這個時候,侍婢們早就備好了洗漱之物,盧傅母也必定會過來看一看。昨夜她們卻得了王玫的叮囑,讓他多睡一會兒,卯時正再起來也不遲。崔簡原也以為,就像王旼、崔韌所説的,若能多睡一會兒,便一定會覺得異常滿足高興。但很可惜,他醒來之後,卻再也睡不着了。

不多時,他聽見外頭傳來門的輕響,一個悉的腳步緩緩來到牀邊。悄悄掀開牀帳,帶着温柔笑意的雙眸與他睜圓的眼睛對視,而後勾起嘴角笑了起來:“本還想着趁你睡着來瞧一瞧你,沒想到你已經醒了。還想再睡麼?若不覺得困,便起來罷。”崔簡擁着衾被坐了起來:“母親手裏拿着什麼?是給我的生辰禮?”王玫頷首:“是我前一陣給你做的中衣。好不容易才做好了,你試試看?”她早便答應給父子倆各做一身中衣,斷斷續續地做了好些時候。不過,給崔簡的生辰禮,自然不止是一身中衣,還有她仿照後世的樣式做的套頭睡衣、繫帶睡褲,上頭繡了幾隻可愛的小猴子,正應了小傢伙的生肖。她原本還想給他做個類似半臂的短袖小褂,讓他在習武的時候穿,也方便活動。但樣子畫出來了,時間卻不夠,也只能以後再説了。

崔簡高興地試了中衣,又穿上了那身睡衣睡褲。他原本便生得極為俊秀,披散着一頭烏黑的長髮,看起來竟有些像一個漂亮可愛的後世小姑娘。王玫不自地將他攬在懷裏,笑道:“這是睡衣睡褲,專門在入睡的時候穿的。因活動方便,你也可在點睛堂裏隨意穿。只是別穿到外頭去,不合禮儀。”

“孩兒知道。”崔簡點着頭,跳下牀“我去給二郎看一看!”説罷,他便快步出了寢房,穿過堂屋,朝另一頭的寢房去了。王旼如今與他同住在東廂房裏,兩間寢房一左一右,只隔了中間的堂屋。雖是住在一起,但他們之間卻並未發生過什麼矛盾衝突。反倒是因同進同出的緣故,親熱得如同嫡親的兄弟一般。

王玫含着笑,微微搖了搖首。丹娘、青娘也抿嘴笑起來:“小六郎難得這般孩子氣,想是十分高興。”

“是啊,以前都只見他照顧體貼二郎,哪裏會剛得了生辰禮物就去炫耀?二郎若是瞧着眼紅,説不得還會央娘子給他也做一身呢。”果然,青娘話音方落,王旼就拉着崔簡奔了過來,指着他的睡衣:“姑姑,我也想要!”

“這是阿實的生辰禮,待你生辰的時候,姑姑再做給你。”

“明年?”王旼的生辰在二月初,算算還有半年呢。他折起了手指頭,頗有些失落。

“你的屬相是狗,正好有時間想想喜歡什麼樣的狗兒。姑姑也好畫樣子,繡上去。”有些不忍見他這般模樣,王玫便換了話題轉移他的注意力。

王旼認真地想了想,回頭瞧了瞧崔簡睡衣睡褲上那些活潑可愛的小猴兒,又拉着他走向堂屋:“阿實,你也替我想想?我想要威風的大狗兒,不過…小狗兒也有意思…”兩個小傢伙嘀嘀咕咕地又是磨墨又是勾畫,煞有介事的樣子,引得王玫生出了幾分好奇。不過,當她無聲無息地走到他們背後瞧了瞧,卻一時認不出那畫在紙上的動物究竟是什麼怪。

兩個孩子畫得意猶未盡,王玫不得不催他們先去洗漱。待用了朝食之後,得了空再來畫也不遲。盧傅母也幫襯了幾句,使侍婢們端着洗漱用物立在他們身邊,這才讓他們不依不捨地放開了自己的大作。

進朝食之後,崔淵也送出了他的生辰禮——他親手臨摹、裝幀的名家真跡摹本冊:“既然九娘説,送生辰禮將成為咱們家的新家規,我也隨着送上一份。往後你也不必尋什麼法帖,且按着裏頭摹本的順序習字就是了。秦篆、漢隸、楷書、行書、草書,都習得九分神韻之後,融會貫通,書道便可大成了。”崔簡喜出望外,立即打開冊子翻起來。他認得出來,秦篆、漢隸都是自家阿爺的筆跡,後頭楷書、行書、草書卻是各種舉世大家的真跡摹本匯聚,如鍾繇、歐陽詢、虞世南、褚遂良的楷書“二王”的行書、草書,先祖崔瑗的草書等。

“阿爺怎麼不寫行書與草書?”崔淵瞥了他一眼,微微一笑:“你若想臨摹我的字,書房中處處都是。不過,你太悉我的字了,臨摹過多恐怕容易影響你自己的風骨。習字,須得採諸家之長,方能形成自己的書道。我的字,留待最後再摹也不遲。”崔簡點點頭,鄭重地將摹本冊子放在檀木盒中收起來。

“四郎,今還去夾纈工坊?”王玫又問。

崔淵頷首,崔簡的腦袋:“如今才只做出《蘭亭序》摹本的雕版,其餘雕版也很該早些準備好。畢竟,離省試也不過五六個月了——而且,也不知那時候會不會生出什麼變故。聖人見晉王與我如此用心,説不得也能高興一些。”便是晉王爭寵,也不必在明面上爭什麼。與四處勾連的魏王相比,踏踏實實地做好自己分內之事,就已經足夠了。明眼人自然能辨認出誰才是更好的選擇。

“光是《蘭亭序》摹本的雕版,做出來便費了十餘。還有上百份摹本雕版呢,能趕得及麼?”王玫仍有幾分擔憂“原本我還想着是否能將這些真跡按字體分成不同的冊子。喜好楷書的就臨摹楷書冊子便是了,喜好行書的也不必再另外翻找,你覺得是否可行?”方才崔淵送給崔簡的生辰禮物,足足有數百摺頁,厚厚一冊,攜帶、收藏都不算方便。雖説裝訂符合孩童習字的順序,但若給有不同喜好的人看,卻須得翻來覆去地尋找。

“另外,書冊上最好加一頁目錄,將收錄的名家真跡摹本按順序列出來,更方便查找。若是便宜,不妨將臨摹者的名字也寫上,也能讓選中的諸位更廣為揚名。”崔淵雙目微微一動,笑嘆道:“還是九娘想得周到。既然行書已經印了《蘭亭序》,我們便先將行書一冊印出來。如此,時間也寬裕許多,不必再急着趕着。行書中約有八成都是伯染(崔渲)與我摹的,他也能得空去夾纈工坊親自打磨雕版了。”崔渲這位監察御史的公務並不算太多,但畢竟不像校書郎、正字那般清閒。平時出些許時間已經十分不易,這幾個月的休沐之也都貢獻給了摹本一事。

説罷,他又對崔簡道:“阿實,今你和二郎都放一假,跟着九娘去東市走一走也好。”

“阿爺去忙罷。”崔簡回道,伸手牽住王玫和王旼“有母親、二郎陪着我過生辰呢。”能收到生辰禮,他已經覺得很滿足了。畢竟,前年他們父子倆是在荒郊野外過的生辰。別説生辰禮了,便是吃食都有些慘不忍睹。

於是,一家人去了內堂給鄭夫人問安。接着崔淵就去忙了,王玫則與鄭夫人説了些今的安排。鄭夫人聽得連連點頭,慈愛地看向孫兒:“你想得十分周到。也幸得你將生辰宴放在了夜裏,不然我到時候就湊不成熱鬧了。阿實,祖母待會兒便須得去外頭飲宴,你跟着母親好好鬆快一。”

“祖母放心。”崔簡答道。

王玫便向小鄭氏、清平郡主行禮:“煩勞兩位嫂嫂替我侍奉阿家了。”

“安心罷,你都這般請託了,我們必是會替你再多盡一份心。”小鄭氏笑道。清平郡主也彎了彎嘴角:“你將阿家託付給我們,我還想將英娘託付給你呢。與其帶她去飲宴,倒不如讓她跟着阿實、王小二郎去頑耍。”

“二嫂放心。”王玫立即答應了“我必會將英娘照顧妥當。便是我看顧不到,也還有阿實呢。”崔簡認真地接道:“我會好好照料妹妹。”

“兒也不想去飲宴。”崔蕙娘忽地道,抬眼望向鄭夫人與小鄭氏“祖母、阿孃,兒也想留在家中,給阿實慶賀生辰。聽聞四叔母的茶鋪今天開業,也正好去瞧一瞧熱鬧。”鄭夫人、小鄭氏神情皆微微一變,絲毫不掩飾她們的擔憂之。本以為去京郊避暑之後,崔蕙孃的心情也能開闊一些,不料她卻彷彿對各種熱鬧的飲宴都失去了興趣。便是昔的閨中密友下帖子邀她,她也不見多少歡顏。豆蔻年華的少女,心思而多變,且什麼都不願與長輩説,她們也不知該如何開解是好。

“有蕙娘在,二嫂更可放心了。”王玫笑道,把着崔蕙孃的手臂“阿家、大嫂,便讓蕙娘留下來幫兒罷。”

“去罷。”鄭夫人頷首。

小鄭氏略作猶豫,嘆道:“如此也好。九娘若是忙不過來,蕙娘也可幫襯着些。”送了她們出門後,王玫便帶着一串小尾巴來到廚下,打算親手做手擀麪。她在後世時吃的壽麪十分簡單,麪條裏卧着兩個雞蛋、一把青菜,寓意能活到上百歲。雖是再簡單不過,但寓意吉祥,做一小碗嚐嚐便足矣。

崔蕙娘、崔英娘都挽起袖子跟着學,崔簡、王旼卻蹲在一旁練習起魚膾的手藝來。如此忙碌了一番,到得中午時,崔簡面前便擺着三小碗壽麪。王玫她們幾人的食案上則放着兩個小傢伙做的魚膾。

“阿實不妨嘗一嘗,猜猜這三碗麪分別是誰做的?”王玫笑道。

“母親也猜一猜,到底哪些魚膾是我切的。”崔簡道,舉箸夾起面試了試。他猜得十分順利:滋味奇妙難言的壽麪自然是年幼的崔英娘做的;滋味不錯,品相卻並不太好的壽麪是崔蕙娘做的;滋味品相都可稱中上的壽麪,便是王玫做的了。她畢竟比兩位侄女多了不少下廚的經驗,因此做出的吃食也很是過得去。

至於魚膾,王玫幾乎不用嘗:一眼看過去,那些最厚的魚膾必定是王旼所做。崔簡因習武的原因,年紀又大些,手快眼快,切魚膾也乾脆利落。只是,畢竟仍然生疏,切出來的一片片厚薄不一,配上佐料食用,味道着實非常一般。

王玫先將兩個小傢伙誇讚了一番。畢竟許多小郎君在這般年紀的時候恐怕連做魚膾的想法都沒有過呢。他們能有勇氣舉刀切魚,又能堅持切完整條魚,已經很是不容易了。當然,她也中肯地指出了兩人的不足之處,勉勵他們向崔淵取經。

崔蕙娘説話也很是滴水不漏,着重強調這尚是她頭一回吃到兄弟們所做的魚膾,十分難得。至於崔英娘,只天真直率地評論了兩個字——“難吃”與他們一起用午食的崔會則提出了下一回做魚膾一定要叫上他的美好希望。

午食就這樣愉悦地結束了。而後,王玫便帶着這羣孩子上了崔家最寬大舒適的牛車,趕往位於東市、即將開業的茶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