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形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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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便到了丹陽長公主設宴的子。時值盛夏,氣候炎熱不堪。除了清晨深夜還稍有些涼意之外,其餘時候,掛在碧空中的金烏都曬得視野之內皆是白花花、明晃晃一片。整座長安城彷彿都變成了一個大蒸籠,上百萬人如同蒸餅,每天都被熱氣燻得汗浹背。
真定長公主素來苦夏,只能趁着早晨涼的時候,儘快登車出發。崔家女眷簇擁在內院門前相送,她環視眾人,笑道:“你們且各自忙去罷。不過是去丹陽那裏走一遭,晚上便家來了。”鄭夫人也笑得十分慈愛,囑咐崔蕙娘道:“王家晗娘、昐娘剛來,怕是有些不習慣。你這當阿姊的,可得好好照顧她們。”崔蕙孃的目光從李十三娘牽着的崔芝娘身上移了回來,微笑着滿口答應了。
小鄭氏、清平郡主、王玫都注意到了她略有些黯然的神,妯娌三個互相瞧了瞧。臨出發了,王玫自是沒有時間與她們再多説些什麼。目送兩位長輩登上厭翟車後,她便向她們告別,又殷殷囑咐了晗娘、昐娘幾句,這才牽着崔簡、崔韌上了後頭的翠蓋朱輪車。
李十三娘也頗為不適應這等熱人的天氣,有些懨懨地坐在冰盆邊,飲了一口祛暑清熱的涼茶:“方才怎麼了?瞧着蕙娘似乎有些提不起勁頭呢。”王玫接過丹娘遞來的乾淨軟巾,替崔簡、崔韌擦去了額頭上的汗,讓他們喝了些涼茶補充水分,這才回道:“畢竟年紀還小。這些時天天將她拘在家中,想是有些悶了。”李十三娘不由得笑了:“也是。阿家與我一向懶怠動彈,全然忘了小娘子們卻是不懼這般大熱的天。”坐在她身側的崔芝娘聞言,有些擔憂地往外瞧了一眼:“阿姊恐怕是有些想念她好的姊姊們了。阿孃,從母,為何這回不帶着阿姊同去?聽説,去的都是阿姊那般年紀的姊姊。我去了,反倒沒什麼意思罷。”李十三娘似笑非笑地掐了一把她的:“帶着你出門,你卻嫌棄起來了?”王玫將她手中的涼茶換成温水,又推着她離冰盆遠些:“芝娘不小了,與她説明白便是了。蕙娘也懂事,待過了這段子,晉王選妃之事徹底定下來了,便可出門散散心了。”近來,長安城中因晉王妃人選一事人心浮動。許多有意的人家紛紛帶着小娘子四處串門,試圖請公主們舉薦。崔家對此事無意,自然便只能選擇閉門不出了。丹陽長公主這次宴飲,想必便邀了不少家世不錯的人家相看。為了避嫌,就不能帶上崔蕙娘這般年紀合適的小娘子了。
崔芝娘已經快滿十歲了,聽得“晉王選妃”四字,頓時便明白了。而後,她微微紅着臉,挪到了馬車角落裏,陪着崔簡、崔韌頑耍。
李十三娘斜倚着隱囊,嘆道:“天氣這般難熬,偏偏這些人心裏,竟比那頭還更火熱幾分。此事早些定下才好呢。免得人人都覺得自家有機會,削尖了腦袋四處鑽營。聽説,為了得貴主們的舉薦,好些人家還送出了多份重禮。”
“若是叔母願意,恐怕光是收禮便要收得手軟了。”王玫不住笑了起來“有真心實意為晉王着想的,自然也有藉着這一回斂財的。同是貴主,也有百樣人呢。”只是,蹦躂得最歡快的,收禮收得最兇的,恐怕聖人、皇后殿下、重臣們心裏也都很清楚罷。人情往來是一回事,鑽營賄賂又是另一回事了。有時候,只需一個機會,便能分辨出人心與人。且,打着晉王婚事的幌子,也不看拿出賄賂的都是些什麼人家,便來者不拒地收下來,可不是活生生打晉王的臉麼?
李十三娘以袖掩,打了個呵欠,又懶懶地吩咐貼身侍婢從角落裏尋出個食盒,吃了塊水晶龍鳳糕。
王玫見狀,便道:“阿嫂,過些子,你便讓太醫診一診脈罷。”李十三娘怔了怔,神微微一動:“你説得很是。我這些子確實略有些反常。”
“我原想着,既然待在別院中也熱得很,不如侍奉阿家和叔母去京郊別莊中避暑。只是,不知咱們家有沒有山居別院。這時節,若住在山上,應該涼快許多。不過,你若有了好消息,怕是不能隨便動了。”王玫又道。
李十三娘撫着腹部,嗔道:“若真有了好消息,才該去避暑呢!不然,我熱壞了不要緊,熱壞了肚子中這個卻該如何是好?且我也不是什麼體弱之人,不過坐一坐車,乘着檐子上山而已,能有什麼危險?”
“那便説定了。”王玫壓低聲音“其實,別説芝娘、蕙娘了,便是我,在別院中待了這麼幾個月,也想換一換地方了。”人可真是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當她尚是位平民百姓的時候,一年四季住在一百來平的房子中便十分滿足了。如今成了世家女子,在一處豪宅中住久了,竟也覺得沒有新鮮了。難不成,往後須得過着夏秋冬隨着季節遷居的子,她才會覺得愉快?又不是逐水草而居的遊牧民族,何至於此呢?又或者,最近茶園經營、推廣茶都太順利了,所以生活稍有些單調,才想換一換新環境?若是如此,不如再下功夫研讀《神農本草經》,想一想複方茶,讓自己的生活更充實一些?
丹陽長公主的公主府離得並不遠,就在明門旁的道政坊中,西面便毗鄰東市。道政坊對面是隆慶坊,隆慶坊之西便是勝業坊。若是此次飲宴持續得太久,來不及回宣平坊別院,乾脆回到勝業坊崔府、公主府也便宜。
當冰盆裏的冰塊都融盡的時候,真定長公主的鹵簿便徐徐進入了丹陽長公主的公主府。李十三娘、王玫先下車,奉着真定長公主、鄭夫人乘上了步輿之後,兩人才帶着孩子們坐上檐子。抬步輿與檐子的使婢女個個膀大圓、健步如飛,王玫總覺得她們似乎格外有氣神,不由得多看了幾眼。而後,她想到丹陽長公主的駙馬都尉是名將薛萬徹,便覺得找到了合理的解釋。
到得舉行飲宴的水榭邊,丹陽長公主了出來。她親熱地把着真定長公主的手臂,推辭不受鄭夫人的禮,又喚着李十三娘和王玫跟着過來。水榭內眾人從她的態度中便知她與真定長公主的情分確實不同。
在侍婢的指引下,十來位貴婦款款起身,各自領着一兩位小娘子給真定長公主見禮。鄭夫人也認識她們,寒暄了幾句之後,便讓王玫、李十三娘、崔芝娘也與她們行禮。而後,丹陽長公主不再理會剩下的人,徑直將真定長公主一行人帶到了二樓。
一邊上樓,她一邊壓低聲音抱怨道:“真定姊姊有所不知,我分明就發了十幾個帖子,卻不曾想竟來了這麼些人。有些人我連見都不曾見過,就成羣結隊地來了,也不好趕將出去。”真定長公主拍拍她的手:“我還道分明時候還早得很,這裏頭怎麼烏泱泱的一羣人呢。來便來了,又不妨礙咱們姊妹幾個親近,不過是多看幾個小娘子而已。”
“還是姊姊疼我。我還擔心姊姊誤會我借你之名斂財呢。”丹陽長公主捂嘴笑道“如今便是消息再不靈通的,也知道真定姊姊在阿兄、阿嫂面前説得上話。只是,這些子姊姊閉門不出,她們都尋不着機會討好姊姊。這回大概是聽説姊姊會來,所以便上趕着湊過來了。”真定長公主漫不經心地往下瞟了一眼:“什麼斂財不斂財。這樣的詞偏你也能説得出口。咱們難不成還缺那幾個錢?吃相那般難看,阿兄若是知道了,怕是氣得口都疼了罷——活像是他苛待了咱們這些姊妹似的。”丹陽長公主也出了輕蔑之:“可不是麼?聽人説起來的時候,我都替她們臉紅!”二樓中空空蕩蕩,只有衡陽長公主帶着婢女正倚在欄杆邊眺望湖中美景。她就住在隆慶坊,離得很近,因而到得也早。聽見聲音之後,她便起身過來:“都是一樣的姊妹,子也有不同的活法。咱們又何必為她們費什麼心思?只需自己問心無愧也就是了。”三位公主便親熱地挨在一起説起了小話,鄭夫人在旁邊時不時不緩不急地兩句,很快便加入了她們的談話。王玫對這位阿家又佩服又敬重,總覺得她將自己的身份拿捏得特別妥當。畢竟,公主的阿嫂可不易做。便是尋常的妯娌,要處成無話不談的密友也十分難得。
“來了這麼些人,一時間哪裏看得過來?”李十三娘湊在她耳邊“你方才注意到了麼?只寒暄了那麼一會兒,一個兩個都恨不得立即找藉口過來問安呢。”剛走入水榭時,那齊刷刷看過來的幾十道視線,便是再遲鈍也無法忽略。因人實在太多,王玫方才也不過是略地掃了一眼。除了特意見過禮的那些貴婦之外,還有些貴婦人看着也有些眼,當然也有少數眼生得很的。至於那些個未婚的小娘子,大約都在及笄的年紀,倒是從不曾見過。
“阿嫂,方才婢女特意引過來見禮的,便是那些真正邀過來的客人罷?那些不速之客,倒比正經來的客人還多呢。”丹陽長公主若不給她們一個下馬威,恐怕她們還以為公主府如此好進罷。
李十三娘忽然笑了起來:“你猜我想起了什麼?當初給子竟説親的時候也是這樣…”王玫面不改心不跳,瞥了她一眼:“當初也不知是誰,教她們氣悶得難受了好幾天。如今想起來,居然能引出笑容了,可當真不容易。”
“她們上趕着失了分寸,便是她們的過錯。我只管看着便是了,哪裏至於為她們生氣呢。”李十三娘回道“眼下亦是如此。上趕着過來的,不是心太大了自命不凡,便是教富貴榮華了眼睛。這等人,想必阿家和貴主們也看不上。”王玫心中暗歎:可不是麼?這婚姻之事可不是舉士出仕,若有才華通實務,遂自薦反倒容易讓人另眼相看。門第太低,家世不顯,便是有才有貌,又如何能擔得起晉王妃的重任?同是嫡子,晉王妃總不能比魏王妃閻氏差得太多罷?何況,那可是未來的皇后,更須得小心謹慎才行。
過了不久,長樂公主、晉陽公主、衡山公主也到了。王玫、李十三娘起身拜見,兩位小公主立即將她們扶了起來。她們也有幾天不曾見面了,便敍了敍這幾的近況,又提到長孫皇后的身體也越發好了。
“阿嫂只管好好養病。這一回,我們必定會給九郎挑個好媳婦。”真定長公主道“不過,下頭人太多,都教我們看也看不過來。”説着,她掃了李十三娘、王玫一眼:“十三娘、九娘,待會兒趁着小娘子們玩樂時,替我們好好瞧一瞧。”
“真定姊姊説得是。”丹陽長公主道“長廣姊姊、臨海、館陶都還沒到呢!光是家世不錯的小娘子,便至少有二十來個。旁的那些人且不管,這二十來個裏,你們倆也篩一篩才好。”衡陽長公主、長樂公主皆頷首稱是,晉陽公主不好説什麼,衡山公主卻忍不住撲進真定長公主懷裏,撒嬌道:“真定姑母,我也想看看!讓我跟着表嫂們去看看罷!”這般漂亮可愛的小侄女扭股糖似的撒嬌賣痴,真定長公主實在受不住,連聲道:“去罷去罷。你和晉陽都換身衣衫,別教她們認出來了。唉,就當作新認識了玩伴也好。與她們頑在一處,也更容易瞧出她們的本呢。”她給出了這樣光明正大的藉口,長樂公主也只得准許了,又託李十三娘與王玫照顧兩位小公主。兩人自是忙不迭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