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駿馬嘶風少年顯身手高人送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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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剛拂曉,樊英已匹馬單刀,飛馳在京郊驛道之上。于謙的首級已被人盜去,他遂聽從店小二之勸,立刻離開北京,準備到太湖去找張丹楓。
他的坐騎是千中選一的黃膘駿馬,腳程甚快,中午時分,已走了一百多里,過了南苑了。通往京城的大道,往來客商,多如過江之鯽,有一個單身客商,騎着一匹青鬃五花馬,馬鞍上掛有兩個不大不小的皮箱,想是隨身攜帶的貴重貨物,樊英初時毫不在意,黃昏時候,到了小鎮琉璃河,估計離開北京已有二百五十多里,樊英策馬入鎮,擬覓客店投宿,無意間回頭一望,只見那個單身客商,遠遠跟在後面,樊英不由得心中一凜:這客商的馬看來並非神駿,也居然有此腳力,樊英進入客店之時,暗自留心,知見那客商投別的客店,樊英這才舒了口氣,暗笑自己多疑。
樊英是個江湖上的大行家,心想這客商雖然沒有什麼異跡,但還是謹慎一些,避他為妙。於是在晚上略略養神,再敷了一次傷,樊英正當壯年,身子骨好,所受的傷只是皮之傷,並無大礙,只是腳上挨的那刀,還未痊癒,跳躍之時,有點不便,但一路乘馬,也沒覺着什麼。樊英枕刀養神,未五鼓,即便起身,結了店帳,雞鳴便走。方時的行路之人有兩句話道:“未晚先投宿,雞鳴早看天。”店小二見他天還未亮,即便登程,倒也並無詫異。但那些在京津一帶往來的行商,舒服慣了,不比一般在小城鎮貿易的客商,這時卻都在呼呼睡之中,並無一人與他同走。
樊英走出小鎮,回頭一望,只見殘月殘星之下,四周靜悄悄的連鳥兒也沒離巢,樊英微微一笑,催馬急走,到了中午時分,離開琉璃河最少亦有一百五十里,無意間回頭一看,忽見那客商又跟在後面,樊英吃了一驚,心道:這廝的馬怎麼如此快捷?難道他是有意跟蹤我的不成?那客商國字臉,戴一頂皮帽,披一件斗篷,臉上發着油光,看他的神氣,看他的騎馬姿勢,完全像一個普通的商人。樊英捉摸不定,猜不透他是有意跟蹤,還是因為他的馬特別快,而又恰巧同路?
樊英看看那客商一眼,立刻揮動皮鞭,把那匹黃膘馬打得狂嘶疾走,踹的是四蹄奔雲,沙鳳飛起,那客商仍是安閒地騎在馬背,手不揚鞭,看樣子又不似有意跟蹤,片刻之後,樊英已把那客商遠遠地甩在後面。
樊英舒了口氣,他為人謹慎,故意撇開大路,專揀小路來走,傍晚時分到了保走東邊百餘里的白溝,這是比琉璃河更小的小鎮,鎮上只有一間像樣的客店,樊英投宿之。
吃過晚扳,天已黑,心中暗道:這客商總不會到這個小地方了。哪知念頭才動,門外一聲馬嘶,那客商已在客店門前下馬。
樊英大吃一驚,這一下再無疑問:這客商定然是追蹤自己的了。樊英趁他還沒有走進店門,慌忙悄梢地溜進房內,只聽得那客商在外面吩咐要酒要,打水洗臉,和普通投宿人完全一樣,也不知他瞧見了沒有。
這客商吃飯之後,自去歇息,正在樊英斜對面的房子,樊英惴惴不安,撫刀假寐,守到半夜,卻無一點聲息。樊英想道:“若然他是惡意,跟了兩,應該早就動手,過了三更,外面仍是靜悄悄的,只隱隱聽到鄰房的打鼾聲音。樊英忽然內急起來,難以忍受,只好提起寶刀,出去解手。廁所在外面的院子斜角,樊英解了一半,從虛掩的門縫中窺出,忽見對面屋頂,依稀有條人影,伏在瓦脊上偷伺,樊英心頭一凜,趕忙草草了事,閃身走出,只見疏星淡月,夜朦朧,那黑影一閃不見,若不是像樊英那樣練過暗器,眼力極好的人,還真以為是一隻鳥兒掠過屋頂。
樊英低聲喝道:“是哪位好朋友,請出來相會。”雙指一彈,打出一顆石子,那黑影已不知躲到什麼地方,再不出來,全不理會他這一套招呼。樊英狐疑不定,三步並作兩步,走回屋內剔亮油燈,只見屋內並無異狀,樊英再仔細一看,猛地一驚,他放在桌上的包裹本是放在正中的,現在已略略移向左邊,包裹上的結,是他特別結成做了記號的,如今那結的形式亦已改了。樊英是江湖上的大行家,他房中各物,都放在一定的位置,有些並作了記號,一見變動,便知有故,敢情那人竟然就在這片刻之間,搜了他的行李。樊英打開包裹一看,包裹中只有幾件衣物,現在依然是按着原來的樣式疊放,想見搜他行李的人也是極為細心,這人如此從容不迫,既搜他的行李,又去窺伺他的行蹤,顯見是個難以對付的勁敵。
樊英想了一會,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於是在房中放了一錠銀子,作為客店的房飯錢,悄悄走出門外,跨上坐騎,連夜飛奔。
夜間小路難辨,幸喜樊英的坐騎是一匹好馬,竄高縱低,並沒有將樊英摜下來。跑了半個時辰,前面一片空林,遮着去路,樊英跳下馬背,索牽馬走入林中,準備穿過這片林子,再覓去路。忽聽得後面馬聲長嘶,那客商竟然也在深夜之中策馬追到,而且絲毫不顧江湖上“逢林莫入”的忌,放馬直入林中,在馬背上撥得兩邊樹枝喀喇喇地作響。樊英見他只是一人,心中想道:“反正要見個水落石出,怕他何來?”橫刀在手,反而上去道:“尊駕苦昔追,這是為何?”那人“嘿嘿”乾笑,左手一晃,將手中的火折燒燃,突然向腳邊的茅草一擲,登時燒了起來,左右掃了一眼,這才説道:“各走各路,客官何故相疑?”樊英見他出手,分明是顧忌自己林中另有理伏,所以點燃茅草,以避暗算,這一手若非江湖上的大行家,急促之間,實是難以想到。樊英哈哈一笑,橫刀護,朗聲説道:“尊駕在黑夜之中策馬趕路,這也未免太奇怪了。”那人笑道:“然則尊駕在黑夜之中趕路,就不奇怪了麼?”樊英道:“彼此彼此,所以咱們還是敞開了,説個清楚的好!我是逃犯,你是何人?”那人道:“你是逃犯,我是跟着逃犯走的人!”樊英冷笑道:“你是公差,俺倒走了眼了。好呀,我就在這兒等着尊駕動手!”那人笑道:“這是你自己説的,誰要和你動手,你既是逃犯,為何還不快走?”樊英怔了一怔,喝道:“你端的是什麼人?”那客商道:“真人面前不説假話,你也端的是什麼人?”樊英道:“我不是對你明説了嗎?”那人道:“你犯的是什麼罪?”樊英道:“我是夜闖天牢,圖劫于謙的人!”那人道:“于謙的人頭誰偷去了?”樊英道:“好,我已説得清清楚楚,你是何人?”那人道:“我是暗中保護你的人,咱們都是一條路上的朋友,我也想見那位偷頭的義士,若承你瞧得起朋友的話,就煩你引見如何?”樊英眼珠一轉,狐疑不定,心中想道:“看來他不像是追捕我的,但怎麼認定我是要去見那偷頭的義士?”那人道:“怎麼,你還是疑心麼?你試想我若是公差,何以跟了你兩兩夜,還不下手?”樊英不聲不響,突然走近那客商的坐騎,那匹馬正在吃草,見生人走近,驀然一聲長嘶,樊英道:“尊駕這匹坐騎,相貌不揚,確是神駿之極!”伸手一拉,那人喝道:“你幹什麼?”那匹馬見樊英來拉,長嘶人立,舉蹄便踢,樊英伏身一托馬蹄,只見馬蹄鐵上烙着“大內御馬”四字,樊英伏身一滾,在間不容髮之間,在馬蹄之下逃開,哈哈大笑道:“如今我認得尊駕了!”原來樊英機警異常,見這匹馬似素經訓練,起了疑心,他知道御馬身上必有記號,這一試果然試了出來,這一下立刻真相大白,原來這人竟是大內高手,暗中追蹤,所以不早動手的原因,乃是他認為偷頭之人,必是樊英一黨,所以想從樊英身上追出那偷頭的義士來,看他敢單騎追蹤,而且長線放鷂,把樊英作為線索,企圖一網打盡,這人只恐還不只是一個普通的衞士而已!
果然那人一點也不驚慌,被樊英識破行藏,反而哈哈笑道:“尊駕好眼力,憑這一點,我就值得與你個朋友。”驀地沉聲喝道:“你聽過陽宗海的名字沒有?你若想我劍下留清,就乖乖地領我去捉那偷頭的叛逆!”樊英吃了一驚,當時天下幾位著名的劍客,南有張丹楓,北有烏蒙夫,西有陽宗海,東有石驚濤,其中張丹楓與烏蒙夫已隱居多年,石驚濤因盜大內寶劍,犯了重案,逃亡海外,亦是久已不聞消息,只有陽宗海縱橫西南,江湖上不斷傳出他心狠手辣的勾當。這陽宗海據説是赤城派的後起之秀,但赤城派的前輩卻從不管他,而且騎的是大內御馬,想來他已受了當今皇上之聘,那些衞士所稱的“陽大人”大約就是指他了。
樊英了一口氣,鎮攝心神,道:“好,我領你去!”邁前一步,手腕一翻,驀地一刀劈下,這一刀出其不意,來得迅捷無比,只聽得陽海宗“嘿嘿”地一聲冷笑,雙指一搭,搭着刀背,往前一捺,樊英這一刀足有數百斤氣力,競被他雙指一捺,刀鋒反劈,説時遲,那時快!陽宗海已就在這剎那之間,反手拔出長劍,喝道:“你也吃我一劍!”樊英久經大敵,刀柄一旋,陽宗海雙指一鬆,一劍剁到,樊英虛晃一刀,右腳疾起,刀斫掌劈,完全是拼命的招數,那一腳眼看踢到陽海宗持劍的手腕,只聽得陽宗海又是”嘿嘿”地一聲冷笑,身形一閃,只聽得“唰”的一聲,劍已從樊英的肩頭剁過,這還是陽宗海有心要留“活口”所以這一劍只是刺穿了樊英的墊肩,要不然再低兩寸,樊英的琵琶骨就要穿個透明窟窿。
樊英的伯父,當年與張丹楓齊名,號稱“京師三大高手”家傳武藝,亦是極為了得,陽宗海這一劍稍為留情,樊英轉身急退,陽宗海正待收劍再刺,樊英陡地大喝一聲,反手一刀,後腳一蹬,這一招有個名堂,叫做“虎尾腳回馬刀”避得了刀,避不開腳,陽宗海是海內有數的高手,焉能給他踢中,但亦不能不倒退三步,避其兇鋒。樊英“虎尾腳”一蹬,一踢一斫,並不回頭,反而往前一撲,突然衝過火堆,拾起兩塊燒得火光熊熊的乾柴,向陽宗海猛擲。
原來樊英自知不敵,那一刀一腳,看似反攻,實是走勢,陽宗海冷笑道:“我今若教你逃出掌心,我陽某永不在江湖行走。”那乾柴帶着火光,劈面飛來,陽宗海呼的一掌,劈空打出,竟在離身七尺之外,將乾柴打飛,火光熄滅,但那兩匹馬受驚,狂嘶亂撞,陽宗海將馬制伏,樊英已逃入林子。
陽宗海藝高明大,不顧“逢林莫入”的忌,藉着火光,緊緊追趕,樊英叫道:“併肩子的出來呵!”陽宗海道:“你縱有理伏,我亦不俱。”忽聽得林子外隱隱有馬嘶之聲,陽宗海“哼”了一聲,以為樊英真有同黨,飛身猛撲,提刀便斫。他是想先把樊英傷了,再戰來敵。
樊英繞樹疾走,陽宗海一時之間竟也斫他不着,追得急了,樊英又招架一兩刀,陽宗海武功雖遠較樊英為高,但想在三招兩式之內將樊英打倒,卻也不能。陽宗海天怒,那口長劍左穿右刺,追着樊英的身形,毫不放鬆,左手卻在暗器囊中掏出了一把鐵蓮子,一顆顆地彈出去,專取樊英的十二麻,樊英靠着樹木遮蔽,躲躲閃閃,纏了一會,陽宗海喝聲“着”一腳踢折了一棵小樹,樊英正繞樹打圈,小樹一倒,現出空隙,但聽得“嗖”的一聲,一顆鐵蓮子已打着了樊英背心的“天敬”樊英身上穿有護心軟甲,饒是如此,背心也痠麻發痛。
樊英大叫一聲,猛然撲出,反手一磕,又將兩顆鐵蓮子打飛,這時已走到密林深處,火光在遠,甚為微弱,林中荊棘甚多,樊英斜身一撲,競衝入一堆荊棘革莽之中,擇動寶刀四處亂掃,披荊斬棘,劈開一條逃路,陽宗海的劍遠不如樊英緬刀的鋒利,追入荊棘叢中,被勾着衣裳,到拔開之時,樊英已越入越深,樹林裏黑黝黝的幾乎看不見了。
陽宗海天為惱怒,突然將火摺子一燃,用力一擲,火摺子並不受力,竟也給他擲出兩丈開外,落地即燃,陽宗海舞起長劍,施展“登萍渡水”的輕功,縱身躍走,足踏荊棘,雖然仍時時被勾着手足,但陽宗海已全不顧這點皮之傷,全力追趕,轉瞬便衝出荊棘遮迢的密蓄草莽,隨時拾起燃燒的乾枝,向前猛擲,不多時樹林中已起了十多處火頭,照見了樊英的背影。
越追越近,忽又聽得馬聲嘶鳴,看似甚遠,轉瞬便近,那片林子不過三望多長,樊英一鼓作氣,衝出林外,陽宗海磔磔笑道:“還想逃麼?”一抖手又打出三顆鐵蓮子,這時全無遮蔽,樊英用刀背磕飛一顆,閃身避開打咽喉的一顆,第三顆鐵蓮子印避不開,正正被打中腿彎道,“卜”地跪倒地上。
林中火光熊熊,林外夜空,浮雲已散,出一輪明月,看得清清楚楚,陽宗海哈哈大笑,上前擒捉,忽聽得駿馬長嘶,馬蹄聲有加密雷疾響,陽宗海吃了一驚,聽這聲音,不知來人如何,這匹馬卻是天下罕有的神馬!
但見一團白影,疾飛而來,馬嘶聲嘎然而止,一匹白馬已到了眼前,馬背上跳下一個白衣少年,看來不過十六七歲的樣子,身軀細小,清秀非常,乍眼一看,還像個剛出書房的小學生,這白衣少年看了一眼,道:“原來竟是陽大總管,陽大人哪!你追他做什麼?”陽宗海心中一凜,這白衣少年年紀輕輕,竟然一口就道破了他的來歷。
陽宗海驚疑不定,長劍一指,發話問道:“你是誰,敢來多管閒事?”那少年冷冷地瞪他一眼,道:“天下事天下人管,你小爺最受的就是打抱不平!”完全是充大人口氣的孩子口吻,陽宗海又好氣又好笑,心道:“管他是誰,他就是一出孃胎便練武功,也強不到哪裏去!”笑道:“有什麼不平,要你打抱啦?”那少年道:“你以大壓小,欺侮人!”陽宗海笑道:“他又不是像你這般的小孩子,怎能説我是以大壓小?”陽宗海見這少年人稚氣未消,十分有趣,心想那大的已中了我的暗器,不能遠逃,且樂得逗這孩子一逗。那白衣少年見陽宗海反問,冷笑説道:“以你陽大人的成名劍客身份,卻用暗器傷了一個平常的鏢客,這還能説不是以強欺弱。以大壓小嗎?這樣的不平之事,跟非我不瞧見,瞧見了我便要管!”樊英在地下自行腿彎道,舒筋活絡,他已是瞧得清清楚楚,這白衣少年正就是戲小虎子那個少年,也正是那晚在城牆之上用金花暗器用了兩名大內侍衞的那個少年。聽他説話,不覺心中暗呼慚愧。這白衣少年竟然把他當作一個普通的鏢客。
陽宗海更最好笑,説道:“你要打抱不平,我若與你動手,這豈不更是以大壓小嗎?”那少年瞪起雙眼,道:“在你是個成名的劍客,連這點見識也沒有。”陽宗海道:“怎麼?”那白衣少年道:“生得牛高馬大又有什麼用?強弱大小,是用年紀來度量的麼?老實説,若非你是陽大總管,我還不屑與你動手呢!”陽宗海一聽,心道:“這孩子口氣好大,竟然要與我扳平身份了。”越是這樣,他越覺得不便動手。要知武林之中,最講身份,若然傳將出去,説是陽宗海和一個臭未除的大孩子動手,豈非笑話?
白衣少年嗖地拔出一把短劍,喝道:“你怎麼還不進招?”寶劍出鞘,寒光耀目,陽宗海又是一驚,若非眼見,真不敢相信這稚氣未消的小子居然擁有世間罕見的名馬寶劍,而且膽量大得出奇。陽宗海雖然驚奇於他的名馬寶劍,卻還不曾將這少年放在心內,笑道:“你真個要管?”白衣少年道:“廢話少説,進招!”陽宗海道:“好小子,你回到師孃身邊多學幾年吧,我是何等樣人,豈能與你一般見識。”白衣少年道:“你進不進招?你不動手,我就不再讓了。”陽宗海道:“你使一路劍法待我看看,看你的師父是誰?”陽宗海打走主意絕不還手,想從他的劍法中看出他的師門宗派。那白衣少年道:“好,你就看吧,看劍!”劍柄一抖,唰地就是一劍,陽宗海駁起雙指,待推開他的劍刃,哪知這一劍看似乎乎無奇,竟然刁鑽之極,刺到中途,突然一個回刀反削,陽宗海若是仍然推去,那兩手指就必然要被削斷。
陽宗海真不愧是久經大敵的成名劍客,就在這電光石火的剎那之間,劍鋒只差五寸就割到指頭之際,手掌一翻,一招“龍形穿掌”竟然在劍身上面少許之處,幾乎貼着劍柄,強行反手擒拿,那白衣少年的劍招已經發出,“唰”地一劍從陽宗海耳側剁過,擲了個空,陽宗海的掌緣已切到他小臂的“曲池”須知高手相鬥,只差毫釐,這一下突然給陽宗海反客為主,只要他掌力一發,白衣少年這條手臂,就算賣與他了。樊英在地下看得駭然心跳,“啊呀”一聲,顧不得小腿還是痠麻乏力,掌心一按,撐地飛起,忽聽得陽宗海“噫”了一聲,只見那白衣少年劍柄往裏一撞,撞的也是陽宗海小臂上的“曲池”陽宗海若不收手,兩人的手臂都要同時折斷,陽宗海哪肯與他兩敗俱傷,手心往外一登,強把身形帶動兩步,兩人一合即分,各險境,樊英鬆了口氣,又一跤跌在地上。
哪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樊英以為兩人分開之後,必當重整旗鼓,再行相鬥。哪知陽宗海與白衣少年都抱着同一心願,要趁敵人息未定之際,立下殺手。兩人攻勢都是不依常軌,但陽宗海慣經敵,搶先了一步,白衣少年劍尖剛剛擺動,他雙掌已打了個圈圈,倏地迫進了白衣少年防衞的內圈,白衣少年的雙臂立即被他封住。陽宗海掌法乃是青城派的不傳之秘,掌勢悉仿太極圖形,剛柔並濟,此時只要他將兩手的圈子稍稍放大,便能以手腕制死對方關節,敵人縱有利刃在手,亦無能為力。樊英雖然不識青城派的掌法,但他究是個大行家,看出其中的奧妙;設身處地,亦無解救之法,不又是“唉呀”一聲叫將起來。
樊英還未來得及跳起,但聽得陽宗海與那白衣少年幾乎是同聲尖叫,樊英眼花亂,未曾看得清楚,竟不知那少年用的是什麼手法,陽宗海的衣袖已給他割斷了半截,蹌蹌踉踉地倒退幾步,樊英狂喜叫道:“小兄弟,真行!”他卻不知那少年的手腕也給陽宗海彈了一下,登時泛起了個紅圈,比起來還是白衣少年吃虧較大。
但陽宗海是何等樣人,他出道以來,還未曾碰過敵手,而且竟被一個稚氣未消的小孩子割去了半截衣袖,臉上已是熱辣辣地掛不住了,白衣少年趁看他惱怒氣浮之際,揮劍一陣狂攻,陽宗海本來以雙掌之力,足可與那少年周旋,但他一動了氣,心神大亂,競被那少年制了先機,劍點灑落如雨,劍劍不離要害,殺得他竟然不能近身。陽宗海又驚又急,再也不顧身份,一個轉身也拔出了間的長劍,白衣少年嘻嘻笑道:“叫你早早拔劍你不聽話,現在如何?”陽宗海幾乎給他氣炸心肺,那白衣少年一發聲冷笑,手底卻是絲毫不緩,話聲未了,唰地一劍,又指到陽宗海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