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看書網
主页 推荐 分类 短篇 小説 阅读记录

第四十八章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念慈宮空闊而陰涼,空氣中漂浮着檀香的香氣,要仔細的聞,才能分辨出那一抹幽香下陳敗的氣息。

秦顏從前是聽説過念慈殿的,傳聞昭仁太后在世時,每年都要到這裏來齋戒禮佛,少則幾,多則數月,已經成了慣例。後宮中的女人或多或少都有信教者,寄於神,這本不稀奇,而怪就怪在,從前服侍過昭仁太后的老宮人提及此事時,總是意味深長的搖頭,説太后是從來不信佛的,許多人都想不通這是為什麼,但隨着時間的變遷,便再也沒有人願意去理會這個問題。

收回思緒,秦顏望着殿堂正中的供桌,數排燈心不動聲的燃燒着,中間有佛像金身,寶相莊嚴,雙手合什,面容慈悲安詳,香爐中有嫋嫋的白煙冉冉升起,一派寧靜祥和。

他是九天之上的神佛,擁有無數虔誠的信徒,眾生多苦難,他坐看蒼生,悲天憫人,卻救不得世人離苦海。

佛語有云: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

秦顏屈膝盤坐於蒲團之上,看着供桌上的神像出神,突然間有些理解昭仁太后的心境,她應當是一個極聰明的女人,只可惜今生無緣相見。

看了半晌,秦顏終於覺得無所事事,便隨手拿來桌案上的經卷,見上面寫着《大勢至菩薩唸佛圓通經》,心中默唸一遍後,頓時失了興趣,轉手原封不動的送了回去。於是又拿了桌上的木魚翻轉着看了看,想來是有人經常進來打理,所以上面沒有一點落塵,木魚上光滑如新,不見半點打磨的痕跡,只是陳舊了些,看來那些老宮人説的話是真的了。

觀賞完畢,秦顏隨手敲了敲,‘噔噔’的聲音迴盪在偌大的殿堂裏,十分響亮,秦顏終於明白她亦不是一個可以參佛的人,於是立即停手,將木魚放好後,她起身朝殿外走去。

念慈宮外竹廕庇融融的陽光灑在纖細的竹枝間,葱鬱的綠中又透出幾點金輝,一陣清風拂過,竹葉瑟瑟而動,輕盈有韻,竹香被微風吹散在這靜謐的小院之中。

秦顏坐在竹蔭下的石凳上,聽着四周的風動,腔的某一處似乎也被掃平,久久沒有這般放鬆自在,秦顏心頭突然湧上一陣疲憊,就象初進宮時,因身體沒有大好,聞了有毒的薰香,總是忍不住的想睡,卻不能隨意換去,以免惹人懷疑。

那時候怕一睡不能醒,這時候卻怕一睡醒不來。

這次卻是真的累了,秦顏深了一口氣,傾身伏在石桌之上,枕臂側首,聽着耳邊細微的風聲,有髮絲在眼前緩緩飄拂,她闔上眼,意識漸漸朦朧。

不知過了多久,只聽到一陣輕微的腳步聲由遠至近悄然走來,秦顏驀然睜開眼,抬首時,見天際一片暗紅,有飛鳥的剪影劃過,微弱的星光將透未出,已經是傍晚時分。

秦顏轉頭看向腳步聲傳來的方向,一名宮女打扮的女子託着膳食盒站在不遠處,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顯然是沒有想到秦顏會突然醒來,一時間不知該做何反應。

那宮女在秦顏未問話之前突然醒過神來,走近行禮道:“奴婢見過皇后娘娘。”秦顏抬手示意宮女平身,目光若有似無的落在她身上。

那宮女起身後,將膳食盒打開,一陣食香撲面而來,她小心翼翼的取出其中的菜餚,最後將裝有蔘湯的瓷罐打開,待一一擺妥後,才躬身退至一旁,神恭敬道:“請娘娘用膳。”秦顏看了一眼桌上的菜,隨口道:“怎麼先前沒有見過你。”那宮女低頭答道:“回娘娘的話,先前送膳的宮女今因身體不適,所以換了奴婢前來。”秦顏瞭解般點了點頭,於是抬手舉箸,手落在半空時,秦顏象是想起了什麼,突然道:“你怎麼還不走?”那宮女的目光一直停在秦顏的手上,因秦顏的話嚇了一跳,不過片刻便收拾好神,她斂目道:“皇上十分擔心娘娘的身體,所以特意吩咐奴婢,説要親眼見娘娘用完膳才能安心。”

“原來如此。”秦顏微微一笑,眸在將暗的天下更顯幽深,她戲謔道:“我還真不太習慣有人盯着我用膳。”那宮女默不作聲,將頭埋得更低。

手中的筷子突然被放下,秦顏眉宇間浮現出一縷輕愁,她若有似無的嘆了口氣道:“我吃不下。”那宮女身體一動,眼中劃過一抹焦急的神,不過片刻便消失,她開口勸道:“娘娘若是不想用膳,皇上恐怕會十分憂心,請娘娘為了皇上保重鳳體才好。”

“説的也是。”秦顏似乎被説動,抬手伸向一旁的蔘湯,執起湯匙攪了幾下,有些意興闌珊的模樣,她低低自語道:“也不知皇上是否還在怪我。”那宮女好不容易勸下秦顏,心頭一鬆,卻見秦顏仍舊無心用膳的模樣,於是隨口道:“冷宮的事皇上已經處理妥當,娘娘…”話一出口,那宮女彷彿意識到了什麼,猛然朝石桌的方向看去,卻見秦顏正將蔘湯端至面前,抬頭時面如常道:“你説什麼?”那宮女笑了笑,回道:“奴婢方才説皇上一直掛心娘娘,請娘娘不必擔憂。”

“如此我便放心了。”秦顏燦然一笑,低頭端起蔘湯時,笑容瞬間消褪,毫無笑意的眼中有一抹利光劃過。

“你讀過些什麼書?”

“啊?”那宮女一時反應不過來,表情怔然。

秦顏抬頭,笑容温和道:“我問你讀過些什麼書。”那宮女雖一頭霧水,但還是迅速答道:“奴婢不識字。”秦顏慢條斯理的攪着手中的蔘湯,吹了一口氣,罐中的熱氣散開,她緩緩道:“我小時候不大喜歡讀書,父親很生氣,終於有一天忍無可忍,將我鎖在了書房裏,不吃不喝關了整整三天,我在裏面無事可做,偏挑了一些父親平時不許看的,其中就有醫書,後來有了興趣,還偷學了些時候。”秦顏偏頭看向那宮女,見她的面漸漸轉變,她有些得意道:“你是不是覺得很不耐煩。”那宮女面瞬間變得鐵青,目光透出一絲戾,她正要動作,卻見秦顏將蔘湯舉至鼻端,片刻後放下,口中喃喃道:“藜蘆,天仙子,這兩種藥配起來,大約能補到七竅血了。”見陰謀被拆穿,那宮女頓時惱羞成怒,衝上前冷笑道:“既然娘娘不肯乖乖用膳,那就讓奴婢親自來服侍吧。”説罷,她伸手去奪秦顏手中的蔘湯。

手在半空中突然被截住,有冰冷之貼上肌膚,然後收緊用力彎折,只聽見一聲脆響,象是某種東西被生生折斷的聲音,那宮女發出一聲慘呼,握着方才被截住的手跌倒在地,痛得不斷翻滾。

自沙場上下來的人從來都知道如何取人要害,秦顏冷笑一聲,蹲下道:“我早就叫你走,是你自己不聽,現在我改變主意了。”那宮女慘白的臉上不斷有冷汗下,她目光驚恐的看着秦顏,口中因劇烈的疼痛發不出一絲完整的聲音。

秦顏伸出右手,握拳,然後重重擊向宮女的太陽,那宮女悶哼一聲,連掙扎也沒有,便偏頭倒地而亡。

秦顏望着屍體看了半晌,象是決定了什麼,突然動手將那宮女的屍體拖至大殿內,然後伸手將頭頂的九鳳銜珠步搖用力摘下,無物依託的長髮如潑墨般四逸散開,絲絲披落於身。秦顏拿着步搖往那宮女頭上戴去,動作了半晌,突然停住,她將步搖重新取回,拿在手上端詳良久,上面九隻金鳳栩栩如生,在殿內燈火的照耀下,散發出璀璨奪目的光華,似乎下一刻便要展翅飛去。

秦顏若有所思的看着地上的屍體半晌,最終嘆了口氣道:“也罷,我就當你還有一點惦念我。”説完,秦顏將九鳳步搖放至供桌之上,端正擺好,她偏頭看了許久,心中覺得好笑,人們常説真金不怕火煉,這次倒是個驗證的好機會。

做完這一切,秦顏取了一盞供台前的油燈,將大殿中的幕布點燃。

崇和宮。

一盤棋已經接近了尾聲,李績端過一旁的茶看着棋盤,突然笑道:“恐怕這次又是朕贏了。”獻王按下一枚白子,然後自棋局中抬起頭來,搖頭嘆息道:“皇兄深謀遠慮,招招妙,臣弟總是棋差一着,技不如人,慚愧的很。”李績抿了一口茶,似漫不經心道:“七弟實在是謙虛的很,朕見你好象有些心事,並沒有專心於下棋。”獻王微怔,繼而笑道:“皇兄果然明察秋毫,近府中確實有些事,甚為瑣碎,不提也罷。”李績果然沒有再問下去,他方將茶杯放下,殿外突然響起一陣喧譁聲,於是他朝外面道:“殿外因何吵鬧。”片刻後,一名內監急匆匆跑進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他慌忙道:“皇上,念慈宮失火了。”李績驀然起身,厚重的袖擺掃過桌面,杯盞被拂落在地面,‘劈啪’一聲摔了個粉碎,他聲音低沉道:“皇后可還在裏面?”那內監身子瑟縮道:“回皇上,已經有衞軍去救火,暫時還不能知道皇后娘娘是否還留在殿中。”李績面一白,飛快的走出大殿,方才的太監急忙起身跟隨而去。

一時間殿中只剩下獻王一人,他哼笑一聲,抬手將棋盤上的黑子一一揀起,收回甕中。

天已經完全黑下來,李績遠遠的看見念慈宮的方向火光沖天,暗沉的煙霧在半空中翻滾,明麗的火焰張牙舞爪地將夜幕噬。

李績隱在袖泡下的手無意識的顫抖,他越走越疾,口漸漸覺得淤,氣息開始變得急促不平,跟在身後的內監不住的喚着什麼,他恍若未聞,終於到了念慈宮,前方大火熊熊燃燒,只見許多人影來回奔波,不停的取水滅火,人聲鼎沸,朦朧成了一片。

“可有見到皇后?”眼前有人影來回閃過,李績上前幾步,抓住一人問話,他開口,聲音異常沙啞。

那士兵救火正急時猛然被人抓住,正要破口大罵,轉頭時見是李績,面大變,他‮腿雙‬一軟,跪在地下顫聲道:“回皇上,娘娘…娘娘恐怕沒有出來…”李績怔然,氣將他的長髮拂開,繚繞飛揚,他看着前方漫天火光,腦中一片空白,身體卻不由自主向前靠近,隨後趕來的內監見狀,被嚇得魂飛魄散,他立即上前拉住李績道:“皇上,人未找到,娘娘或許還有一線生機。”李績象是猛然驚醒般停住腳步,他推開內監,對着前方的士兵大聲喝道:“聽令!傳朕口喻,速去衞營調集衞兵來宮救火!”一聲令下,夜風將餘音散開,李績驀然回首,身後的樹影婆娑而舞,在暖金的火光中無聲浮動,逢明處,低垂的枝椏上有一點素白尤其醒目,李績彷彿受了蠱惑般步步前行,終於到了樹下,他攀住低垂的枝椏,將上面的東西解下,放在手中時,他一眼便認出了這塊方帕,正是自己慣用的,上面絹白無痕,什麼也沒有留下。

大火是天明時分被撲滅的,火場四周仍有絲絲白煙嫋嫋而出,過了沒多久,一具燒得焦黑的屍體被抬出。

李績卻看沒有去看那具屍體,他徑自走進了念慈宮,那裏已經被火燒成了殘櫞斷壁,半落的殿門因鬆動咯吱咯吱作響。

放眼望去,殿中幾乎化成了一片灰燼,清晨的風穿堂而入,瑟瑟如哭,有烏黑的灰燼被風捲起,沉沉的了人眼。風停後,李績發現了擺在供台上的物件。

李績伸手拿起,正是秦顏佩帶的九鳳銜珠步搖,觸手猶有餘温,上面已經被煙火燻黑,他用手抹去,仍有金屬的光澤破塵而出。

他笑了笑,心中也不知是欣還是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