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上官女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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棲霞道長哈哈笑道:“難得謝女俠尚識得貧道。”宮裝婦人微微笑道:“道長俠名久著,哪有不識之理,但不知此番來至中原何事?”棲霞道長又是一陣大笑道:“風聞天地盟於此大會,特來瞻仰一番,別無他事。”宮裝婦人點頭道:“原來如此。”杜君平乘他答話之時,已然行至宮裝婦人面前,翻身拜倒道:“原來前輩就是谷主,晚輩竟一直被矇在鼓裏。”飄香谷主微微笑道:“孩子不用多禮,起來吧。”杜君平立起身來道:“前輩可是來接應晚輩。”飄香谷主面微沉道:“你一身血仇,怎可逞強鬥狠,輕易與人約鬥,萬一有個損傷,明天豈不誤了大事。”杜君平臉上一熱,低頭不語。
棲霞道長見杜君平受責,急從旁解勸道:“此事乃是貧道的不是,因貧道意見識杜門劍法,是以約他比鬥。”飄香谷主面容稍霽,徐徐地道:“並非老身要説他,而是事情委實急迫,絲毫大意不得。”轉臉又對杜君平道:“你與道長的事情既了,咱們該回去了。”杜君平躬身答應了一聲,轉過身來對棲霞道長拱手道:“恕在下無法奉陪,泰山事了再陪道長深談吧。”棲霞長哈哈笑道:“貧道此來原無緊要之事,今已訂,貧道不得清閒了。”杜君平搖頭道:“在下之事自己清了,道長方外之人,不必捲入是非漩渦。”棲霞道長正容道:“貧道自有道理,不勞兄弟你擔心。”對着飄香谷主稽首一禮,飄然而去。
飄香谷主輕喟一聲道:“此老雖是方外之人,卻不失武林人本。”旋身緩緩前行。
阮玲、王珍緊隨在師父身後,杜君平則隨在王珍身後,王珍突然回頭對杜君平輕聲道:“今天的事實在險極,若不是於大叔暗將他們傳信之人截下,後果真很難説呢。”杜君幹微吃驚道:“他們向什麼人傳信?”王珍道:“自然是天地盟了,祁連山主等人雖是天地盟之人,但還夠不上份量,無法調兵遣將,若讓他把信傳出,就得大費周折了。”杜君平知她所指的麻煩,就是那些失去憶力,失本的黑衣人,這批人俱是江湖高手,任人暗中驅策,不死不休,被攻之人除了將他們一個個殺死外,決難使他們停止攻擊。
一行人回到法藏寺,已是傍晚時分。飄香谷主一語不發,徑自往後面靜室去了。
杜君平心中甚煩悶,因為直到目前為止,他仍有許多事情不明白,他明知阮玲比他知道的多,但也知她是不會實説的,於是他找到了銀面摩勒于謙,劈頭一句便道:“於大叔,明便是天地盟九九之會了,你能告訴我幾件事嗎?”于謙愕然道:“你所要知道的事,明便可大白,何苦現在急着要知道。”杜君平唉聲一嘆道:“明之會兇險極多,萬一不幸我死了,豈不是死了仍是一個糊塗鬼?”于謙見他臉十分難看,遂把他領到一間靜室坐下,徐徐道:“我知道有許多事你悶在心裏很久,但這不能怪他老人家,他委實是迫不得已。”杜君平搖頭道:“他老人家對晚輩恩重如山,豈敢嗔怪他老人家,只是我希望把事情明白。”于謙長嘆一聲道:“好吧,老朽拼着挨頓責罵,就把事情對你説了吧。”杜君平急替他斟上一杯茶,卻沒出聲打岔。
于謙先呷了一口茶,這才緩緩地道:“我知道你第一個要明白的是自己的身世,對嗎?”杜君平點了點頭道:“請大叔擇要説吧。”于謙乾咳了兩聲説道:“這是廿年前的事了,武林之中出了兩位傑出高手,一位因劍術馳名,一個以掌法稱尊,因地分南北,遂有南拳北劍之稱。”杜君平言道:“南拳想是師父他老人家,北劍便是先父了?”于謙點了點頭,繼續言道:“他們彼此原都只是聞名,但俱與當時的一位傑出女俠相識,那位女俠對二人極是佩服,有時不免於言談中誇獎二人,哪料言者無心,聽者有意,二人便都存下了鬥一鬥對方之心,於是便造成了二人的一場龍虎之鬥…”輕籲一聲又道:“這場拼搏下來,雙方都已疲力盡,恰逢那位女傑的師妹無意中經過鬥場,她原就認識二人,知道都是師姊的好友,誤認二人係為爭奪師姊而作生死之搏,心中頓起一種莫名的妒意,於是身而出,把二人冷嘲熱罵,大大地戲了一番,並硬拖着令尊走了。”杜君平哼了一聲道:“此人定是孟紫瓊。”于謙長吁一口氣道:“實則你師父練的是童子功,本沒有娶的打算,而令尊已是使君有婦,也沒有再娶的可能,不過雙方都不知道就是,那孟紫瓊起先只是一種微妙心理作崇,嗣因令尊風儀翩翩,竟果真有了愛意。”杜君平接道:“難道她不知先父已然是成了家的人?”于謙嘆道:“問題就出在這裏了,令尊當時已然覺出她的意圖,便微口風,説明自己已然情有所歸,縱是仙女下凡,他不致動心,而孟紫瓊誤會指的是師姊,於是由愛生恨,一怒離師門,造成今之禍。”杜君平只覺一腔怒火直衝上來,怒道:“如此説來罪魁禍首是她了。”于謙疾忙搖手道:“你稍安毋躁,且聽我説,當時你師父與令尊江湖上譽為乾坤雙絕,但實際上是三絕,因為飄香谷主的輕功亦屬一絕,那時武林各派正籌組天地盟,並邀約他們三位加入,且有意選出其中一位為盟主,只是究竟選哪一位卻無法確定…”杜君平忍不住言道:“據説當時有名位、美人各擇其一的傳説,可有此事?”于謙怒形於,道:“此是一種惡意中傷的謠傳,亦是對飄香谷主的一種侮辱,怎麼你也相信了?”杜君平道:“晚輩不過聞人傳説如此,我哪會相信這種事。”于謙道:“令尊生灑,對名位之事極淡,得知此事後,立即南下,表示無意於盟主,於是盟主之位便落於令師的身上,天地盟成立後,除了令師為盟主外,並選下四位副盟主,那時天地盟並無固定盟址,就借了千手神君東方玉明的神風堡為行壇,並由神風堡設宴慶賀…”一面敍説,一面在追憶,繼續又道:“當時我記得第一席坐的是盟主及三大副盟,哪料席散不久,盟主突然察覺中毒,他功力深厚,原已修成金剛不壞之身,這一覺出中毒,便知毒十分劇烈,並推想其餘三大副盟必亦已中毒了…”輕籲一口氣,又道:“當時老朽沒有中毒,盟主立命老朽暗中通知飄香谷主,連夜離開了神風堡隱避起來…”杜君平突然從中打岔道:“不知當時謝前輩有沒有中毒?”于謙道:“既是慶賀宴,且千手神君亦是副盟,大家哪裏會防備,謝谷主平雖不飲酒,在那場合她哪能不喝?不過飲得少一點罷了。”杜君平復又問道:“當時可有人追襲?”于謙搖頭道:“他們所下的乃是慢毒藥,發作極慢,解去卻不易,盟主與三大副盟功力深厚,如若當時有人追襲,那是自尋死路。”杜君平道:“他們既敢於下手,自然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于謙道:“盟主當時亦是這般想,是以連夜逃出,並囑謝谷主速回飄香谷準備應變,他老人家則與老朽深入苗疆尋找解藥…”深嘆一聲又道:“總算機緣湊巧,於深山得遇藥中王聞人大俠,他與盟主彼此聞名,卻不相識,但他醫道通玄,一眼便看出盟主身中劇毒,盟主也不隱瞞,即請他診察脈象,聞人大俠當時並不知他是盟主,但一按脈象,覺出他是非常人物,立即提出換條件…”杜君平道:“晚輩記起來了,聞人前輩要以杜門遺孤之事託師父。”于謙長嘆一口氣,道:“當時盟主並不知令尊遇害之事,經聞人大俠這一談起,才知對方乃是有計劃的行動,愈匡復不易,便決定徐徐設法,哪知一晃便是十餘年,唉…“杜君平又問道:“這些年來可曾查出對方主謀之人究竟是誰?”于謙深長一嘆,言又止。
杜君平發急道:“為什麼不説了?”于謙沉忖有頃,道:“盟主已然略略猜着了一點,此人似是他師門中人。”杜君平驚異地道:“這就奇了,他老人家師門中人為何要暗算他呢?”于謙輕輕一嘆,道:“這事或許又牽扯了男女間的事,只是老朽也和你一般,委實不清楚。”杜君平聞言後,對事情已然略為明白一點,想了想,還待問時,只見阮玲輕輕推門行了進來,悄聲道:“夜已深沉,你們怎麼還不睡?”于謙尷尬一笑,道:“老朽與杜公子閒談。”阮玲不悦道:“於大叔你也真是的,明天便是會期了,怎的還有工夫聊天。”于謙立起身來打了個呵欠訕訕笑道:“老朽真得去睡了。”杜君平時阮玲雖極尊重,可就是不喜歡她那副老氣橫秋的樣子,當下一聲不哼,也隨着于謙起身行進房來。
阮玲知他心中不悦,輕輕嘆了一口氣,追了出來,悄聲地問道:“平弟你在生我的氣了?”杜君平道:“沒有呀!”阮玲幽幽一嘆,道:“你不用瞞我了,我看得出來的。”杜君平見她一臉幽怨之容,眼中已隱泛淚水,心中頓覺不忍,當下立定腳步,道:“倒沒別的,你那股嚕嗦勁兒我受不了。”實則阮玲比杜君平大個一歲半歲,只是她出道較早,近年來又權代谷主,不知不覺便擺了架式,此刻經杜君平坦然指出,方始恍然若有所悟,點點頭道:“我也知道有時是多餘的嘮叨,不過愚姐亦是一番好意。”杜君平道:“小弟並未説你不該説呀!”阮玲儘量壓低嗓音,酸酸幽幽地道:“平弟,你老實對我説,你心裏是不是很討厭我?”杜君平無意中與她那藴泛淚光的雙目接觸,只覺她的目光之中充滿了期待之容,身不由主,情不自的伸手執着她的玉手道:“你怎麼説出這種話,小弟都來不及,豈有討厭之理。”阮玲任由他將手握着,破涕一笑道:“不准你以後再説我的話。”杜君平詫異道:“為什麼?”阮玲臉上微現紅暈,低低地道:“為你做事乃是我份內的事,説客氣話便顯得見外了。”杜君平輕喟一口氣道:“許多人為杜門之事勞心勞力,為人子者能不衷心戴!”阮玲似乎是受了他的染,也嘆了一口氣,半晌方柔聲道:“夜深了,你也該去歇息啦。”杜君平亦知明之會關係重大,點了點頭道:“咱們真得歇息去了,我送你回房去吧。”二人適才的一點小風波,到此總算是煙消雲散。
杜君平回至卧房,摒除雜念做了一會功課,這才睡下,一覺醒來天已大亮,趕緊爬起,漱洗完畢趕至前面,聞人可、薛姑婆、于謙等人已然都到了。
公孫喬招手令他坐在自己身旁,輕聲道:“等會大概是你與我一路。”杜君平道:“去的就只咱們爺兒倆?”公孫喬一指聞人可道:“還有聞人大俠。”就這説話工夫,鐵髯蒼龍肖錚已與飄香谷主並肩行了出來,阮玲姊妹則跟在後面。
肖錚落座後,隨即吩咐道:“時候已然不早了,老夫先把人手分配一下。”目光一掃接道:“請聞人兄領着公孫兄與平兒作一路,並先行到場。”聞人可拱手道:“老朽遵命。”肖錚轉臉又對飄香谷主道:“谷主可與薛姑婆領着玲兒姊妹一路,老夫與于謙最後再面。”飄香谷主點了點頭,沒有表示意見。
肖錚隨即起身道:“如諸位沒有異議,此刻便可起程了,老夫得出去略事安排。”聞人可起身抱拳道:“既如此老朽先行一步了,諸位去時務必先行服一顆解毒丹,免致誤中那老毒物的無形之毒。”言畢對君平招了招手,大步行了出去。
杜君平跟着行出道:“到時晚輩如何説話?”聞人可沉忖有頃道:“今之會十分兇險,你務必謹慎,看老朽眼行事。”頓了頓又道:“最可慮的一件事便是那位久已失蹤的‘神機羽士’,按説此人尚在人世,極可能已投入天地盟。”杜君平亦知有這麼一個人,隨問道:“前輩認識他麼,他的武功如何?”聞人可道:“此人機智詭詐,天份極高,武功方面倒不見得怎樣,只是心機委實深沉得可怕,後來突然消聲斂跡,神秘的失蹤了,一般人都猜想他是在暗中進行什麼陰謀。”杜君平道:“他既號羽士,想是道門中人,説不定已悟澈真如,悉心向道了。”聞人可搖頭道:“此人極為自負,絕不甘寂寞,豈肯就此虛度一生。”杜君平若有所悟道:“莫非前輩懷疑天地盟的幕後主持人就是他?”聞人可輕嘆一聲道:“他縱不是首領,亦必是盟中重要人物。”-頓,又道:“此人當年便有逐鹿副盟之心,後因武功聲望均不及選出的四大副盟,便知難而退,從此下落不明。”杜君平道:“經前輩這麼一説,晚輩倒覺着有幾分可能。”因為當乃是九九之會,各方來的武林人極多,而且都是朝一個方向走,二人説話漸覺不便,於是住口不言。
天地盟會場之地乃泰山最大的東嶽廟,此廟不僅建築宏偉,廟外的空地亦極其廣闊,此刻各處都派有接待之人,聞人可和杜君平等,俱也被接待至廟前廣場之上。
廣場的佈置與第一次會盟時的佈置大同小異,正面一座棚是盟主與四大副盟的座位,盟主的對面是監盟人的座位,兩廂並有觀禮的席次。
所有盟友則被招待至盟主座前的席上,公孫喬看了監盟席上一眼道:“第一次監盟之人乃是少林與武當兩門派的掌門人,這一次不知他們請了誰?”杜君平並沒有留心聽他的話,目光四下轉動,不斷地在人羣中察看,意找到“華山三鶴”與“青衫劍客”等人。
此時赴會之人已然到了約有六七成,卻不見華山三鶴前來,杜君平心中甚詫異。
聞人可的目光亦四下動,他與杜君平的目的不同,他所要尋找的,是四大副盟,不是華山三鶴。
搜尋了許久,頹然一聲長嘆道:“神風堡與修羅島至今不見有人來,許是修羅王與千手神君身中之毒仍未解去。”杜君平微微一笑,改用傳音道;“師父之毒既可解去,旁人自然亦可設法解去。”聞人可知他話中有因,便不言語了。
快斧手公孫喬突然指着棚上道:“他們妄圖再加七十二個黑道門派,並另設四個副盟。”此時人數愈來愈多,大都是黑道中人,聞人可心中大為不愉,面容顯得十分難看。
公孫喬默數三十六盟友,到的約有廿餘派,其中包括祁連山、雪嶺居士、大力神殃彭虎等一幫人,當下暗對聞人可道:“天地盟的神通果然不小,竟號召了這許多人。”聞人可冷笑道:“正不併立,這批人終將枉費心機。”杜君平突然一指篷外道:“家師來了。”聞人可順着他手指看去,果見華山三鶴偕同青衫劍客、妙手書生大步行了進來,遂道:“此刻你最好不要與他們招呼。”杜君平久未與師父敍談,心中甚是孺慕,原想過去敍敍闊別之情,經這一説只得忍了下來。
大會時刻定的是午牌時分,盟友們雖多已來到,但台上仍是空空的,一般盟友不停地在議論紛紛,聲音顯得極是嘈雜。
半晌方見台上排行出四人,依次是東魔歷陰平,南毒莫懷仁,西怪公羊谷,北妖古蘭香,一齊在盟主座位的左面落座。
邊荒四怪兇名久著,乃是黑道中有數的魔頭,今竟公然列坐於天地盟的副盟席上,台下立時大譁,響起一片怒吼之聲。
四怪雖知台下羣雄心情昂,卻是神不變,端坐不動。
就在這時,台上又一揮行出了四人,當先一位紫袍朱履,貌相古奇,正是四大副盟之一,神風堡主東方玉明,身後緊隨的是一位身御一絳錦襖,百褶宮裙的中年婦人,只見她未語先笑,打扮得十分妖豔,其後卻是一位玉面朱,身着錦衣的少年公子,再次卻是一位身披鶴,手搖羽扇的中年羽士,一排俱在右面的席位上坐了下去。於是,台下又是一陣騷動,這四人杜君平俱不陌生,宮裝婦人是孟紫瓊,錦衣公子是任長鯨,那鶴羽士似乎也在哪裏見過。
聞人可沉忖良久,失聲道:“那人就是神機羽士,果然加入天地盟了。”羣雄一陣騷動之後,慢慢又靜了下來,但聽大殿之上悠悠傳來三聲鐘響,台上又行出二人。
前面走的是久未在江湖面的鐵髯蒼龍肖錚,亦即天地盟的盟主,其後的則是銀面摩勒于謙。
鐵髯蒼龍一經面,台下又起了一片駭然之聲,俱都驚詫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