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寶篋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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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扎格布大喇嘛的天葬儀式一完,嘎布吉縣長就帶着洛桑去了縣裏。洛桑的羊已經被商販高價收走了,洛桑的錢箱裏又多了十幾萬。牧村的人們都來送給活佛看病的、送活佛昇天的、被活佛昇天聖景嚇昏的洛桑,眾人騎着馬兒跟隨着洛桑,送別的歌兒唱了一首又一首,走出幾十裏去,天黑了才舉着火把唱起牧歌回去了。
洛桑是騎着烏雲蓋雪隨在縣裏的兩輛切諾機和北京的三輛陸地巡洋艦後面到縣裏去的,他堅決不肯上車而放棄自己的烏雲蓋雪。嘎布吉縣長知道一匹好馬就如同牧民的家人一樣不可分割,就同意了。路上還不時把頭探出車窗和洛桑説話,他看出洛桑有點緊張和不安;他不知道令洛桑真正到不安的是汽車,雖然已經從多個渠道瞭解了汽車的事情,但出於最開始的深刻記憶,洛桑還是對它存有戒心。
在草原上,烏雲蓋雪的速度比汽車快;知道了大概位置後,洛桑不耐煩隨着車隊饒小溪拐山包的,呼嘯一聲催馬先走了,那地方洛桑買書賣草藥去過多次了。洛桑説是不耐煩跟車隊饒路,其實是不想看到喬影和後來來到那個英俊的男記者在車裏嬉笑打鬧,洛桑不知道兩人以前的關係就有點微妙。
第三天,洛桑比車隊提前兩小時到達縣城,新的生活從洛桑的腳下開始了。
喬影當天就回北京了,臨別緊緊握住洛桑的手,其情也切其景也真。到這時,喬影到自己是多多少少對洛桑有了些牽掛和不捨。一個月後,洛桑收到了喬影從北京寄來的一疊相片和一件體恤衫,喬影囑咐洛桑,一定要穿着它出北京見自己。
洛桑馬上到市場上高價買了塊優質和田玉,藉助佛珠運內息雕了個白玉匣子,他在準備裝雪蓮的東西了。這個傻小子,一件體恤頂多幾百塊,光和田玉的匣子就價值上萬了。
第三天,嘎布吉縣長就把洛桑送到了地區所在地;在那裏的一箇中學裏,來自各個牧區和農區的一羣年輕人聚集在一起,接受補習。補習完了還要參加試考,來確定他們到哪所學校去學習,但這只是個形式而已;半數的人,在來以前就確定了自己的去處。像洛桑這樣經專員同意要送到北京去的就有五個,其中一個還是個十分漂亮的女孩兒,據説她是某書記的女兒。漂亮的女孩子到那裏都是引人的,就如金子總會發光一樣,沒幾天女孩兒的身邊就圍繞了一堆人。
洛桑到現在還沒明白書記是個什麼職業,在他的思年想裏,書記就是在將軍身邊整理文案的有點學問的人。反正洛桑也沒想明白這些,所以,直到學習班結束,洛桑也不知道她的名字。
七月的西藏是一年裏最美的季節;經過三個月的緊張補習,洛桑通過了入學試考。等一拿到通知書,洛桑就收拾行裝,準備去北京了。這樣的試考同高考是不能比的,只是對保送學員的漢語水平的試考,有點類似於託福試考。洛桑對於現代知識收的速度是驚人的,除了對於數、理、化的理解有些困難外,文科幾乎一看即會;特別是洛桑做的一篇“作文”被中央某某學院的教授們稱讚不已,堪比八股文中傑作,古漢文之佳品,他們如何都不信這是出自一個自學的藏民的手中,輔導老師就把洛桑另外幾篇文章給他們發了過去,教授們興奮了,現在還能讀到如此純淨如此沒受現代社會污染的文言文,真是奇蹟。於是洛桑人還在草原,名聲就傳遍北京的學術界了。他們可不知道,洛桑雖然看了不少現代白話文書籍,但對於用白話文寫文章還沒有試過呢。在他想來,試考就和科舉試考一個概念。
在這三個月裏,洛桑對於現在的世界有了更為深入的瞭解。他完成了培修的所有課程,但他的大部分時間都消耗在了這裏唯一的一坐圖書館裏,三個月裏,他以閲讀了大量的現代書籍。由於地理的隔閡和經費的匱乏,這裏的書籍也是比較老舊了,但洛桑還是以極大的熱情閲讀着,每天休息的時間不到兩個小時。
這天傍晚,洛桑拿着從圖書館借來的幾本書回到自己租住民房。這還是嘎布吉縣長幫他辦的。剛來時,洛桑在學校住了幾天宿舍,不習慣,就在嘎布吉縣長臨走前和他説了;嘎布吉縣長利索的在學校附近替他租了這套房子。
洛桑打開自己的房門,看到嘎布吉縣長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靠牆的飯桌上,擺上了一席豐盛的酒席。洛桑假裝吃驚的看着面帶微笑的嘎布吉縣長,他進門前就知道屋裏的人是誰了。
嘎布吉縣長很自然的等洛桑放好書,拉他到酒席旁坐下。舉起到滿酒的玻璃酒杯説:“祝賀你啊,洛桑,沒給我們縣丟臉,考的不錯嗎;來,我來是為了祝賀你的,乾一杯。”洛桑喝下了酒,學着剛掌握的現代應酬語言説:“謝謝您的關心,我能去上學,還多虧您的照顧啊,來,我敬您一杯。”説着搶過酒瓶,給嘎布吉縣長倒酒,心裏還想,昨天剛看的一本書上説:在一起喝酒的人,特別是從政的官員,嘴裏講的理由九成都是假的,沒有目的的酒宴就像沒有酒一般,是不真實的;人們聚在一起喝酒往往是為了另外事情,不知道嘎布吉縣長是為什麼拋開繁忙的公務來跟一個學生喝酒;一起從縣裏來這裏的還有幾個保送生,他們多是縣、鄉幹部的子女,為什麼不把他們也叫來呢?最奇怪的是,嘎布吉縣長的秘書和司機就在門外的汽車裏,他們怎麼不進來呢?
想歸想,洛桑可是什麼也沒問,就是老老實實的陪着嘎布吉縣長喝酒;現在,他接觸了現實世界的更多方面,知道如果自己被穿幫的話,立即會被“保護”起來。自己雖然不怕,但是為了能更好的融入這個世界,還是藏拙的好。
一瓶酒喝完,嘎布吉縣長放下了酒杯,點起一支香煙,深深的看着洛桑;洛桑知道,正題來了。
“洛桑,你的身份證給你送來了嗎?”嘎布吉縣長看了足有兩分鐘才開口,一開口就是明知故問,洛桑的身份證還是他的司機送來的,沒身份證洛桑能得到入學通知書嗎?
“送來了。”洛桑老實的回答。
“好,現在,我要説幾句話給你,在我説完前,請你不要打斷我的話,也不要為自己辯解,好嗎?因為我不需要知道你到底是誰,我需要你的幫助。”嘎布吉縣長語出驚人,洛桑怎麼也想不到他會這麼説,一時不知該怎麼回應,只好點點頭。
嘎布吉縣長很滿意洛桑的反應:“我知道你不是牧區的藏民,你的來歷我想了很多,但都不能成立,現在我也不需要答案了。在恩扎格布大喇嘛飛昇前,我真以為你是幾年前那場大雪災的倖存着,但是經過了那一切,我開始懷疑你的真正身份了;其實你身上有好多東西都是可疑的,你通漢語,好解釋;可能你的母親是個漢人,從小教導你;你能看懂藏傳佛教和藏傳醫藥的書籍就不可理解了,在你的帳篷裏有好多這方面的書,我們在一起的幾天裏我就發現了;我是在這裏長大的人,十幾年前,這裏本沒人認識藏文;我們都能講藏語,但當時只有喇嘛們能看懂藏文,你母親不會是和喇嘛生養的你吧?即使是,這個縣方圓幾千公里內只有一個卡瓦輪寺,那裏的僧人是全藏最嚴守十戒信條的僧人,沒可能不留下一點痕跡。”説到這裏,嘎布吉縣長停了下來,看着洛桑。洛桑無言以對,只好繼續裝傻。
嘎布吉縣長嘆口氣,繼續説道:“你的好多生活習慣也和我們不同,至少,牧民裏沒有你那麼白的牙齒,他們可不會想到每天用鹽巴刷牙。還有,你的藏語雖然是標準的藏北地區的語調,但是有些用詞是康區藏語和前藏藏語的表達方式;這些都不論,只恩扎格布大喇嘛把佛珠給你,就很值得懷疑,他是我見過的唯一具備莫大法力的人;他看上的人絕不會是一般人,並且你還真使他功德圓滿了。但是,後來你的作為又推翻了你是喇嘛後代的推論,你對於佛祖沒一點尊重,不是嗎?你能那麼莊嚴的對着喇嘛們説謊話,牧民是不敢這麼做的。”他已經不看洛桑了,自己對着眼前的一尺處邊想邊説。
“我今天來找你,是為了請你再幫我個忙,請你去卡瓦輪寺一趟。為什麼,因為你不是個一般人,你有能力幫這個忙;我以前有嚴重的風濕病和心臟病,因為我們這裏條件太艱苦了,每年都有七個多月是在冰雪中度過,好多人都有這樣的病,但我現在已經全好了,我的身體從沒有這麼好過,這一切不是恩扎格布大喇嘛的功德,是你的功德。作為在這裏生長又在成都上過學的人,這點判斷我還是有的,你一定是個有大神通的修煉者;活佛是沒這麼大神通的,佛祖也從來沒有這麼眷顧過我們;到是漢人裏氣功大師有這個能力,我在成都見過這樣的人。
“還有些本來我是不準備説的,為了表達我的誠意,現在也不瞞你了;我在去成都上學前,就是在卡瓦輪寺的出家僧人;後來因為一些原因離開寺院,我們原來的縣長看我能書寫藏文,就送我去內地上小學、中學,又去成都上大學,他是想讓我回來後能更好的幫助藏民們。至於送你去北京上學,我知道自己做的很對,因為你能給我們帶來幫助,幫了你就是幫了我們自己;你比那些活佛好多了,他們已經不是前幾代活佛了,你去了卡瓦輪寺就明白了。
“為什麼請你必須去一趟卡瓦輪寺呢?因為十天前,前藏大甘珠寺的布吉多仁活佛陪着一個從印度來的金頂聖衣活佛到了卡瓦輪寺。你可能不知道,在印度的達賴喇嘛在全西藏封了有二百多個活佛了,他們是西藏分裂的最大的隱患,這些活佛們經常鼓動藏民們鬧獨立;作為縣長我知道,沒有中央的支持,西藏是不可能發展到今天的。這裏的牧民都是千百年來從前藏受不了奴隸主和寺院的壓榨逃到這裏來的;由於長期與世隔絕,他們是現在全藏區最虔誠的信徒了。現在,那些活佛為了自己的利益,想利用宗教的力量來滿足自己的個人需要;而我們又不能直接干涉,所以請你出面幫助我們,不要讓那些藏民的血汗錢到他們的手裏去了。”洛桑鎮驚之餘還是被嘎布吉縣長的最後一句話打動了,問道:“為什麼我們的錢會到他們手裏?”
“你真的什麼也沒聽説麼?”洛桑這幾個月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學習和看書上了,嘎布吉縣長又刻意切斷了他和草原的聯繫,所以什麼也沒聽到;看他搖搖頭,嘎布吉縣長繼續説道:“他們在宣傳恩扎格布大喇嘛的功德,要為他修建靈塔殿,正四處號召牧民們捐助呢。我們縣政府也收到了他們的請求,你看看。”嘎布吉縣長把一迭圖紙和附帶的説明遞給洛桑“這就是他們為恩扎格布大喇嘛修建靈塔的預算和設計圖,同時也希望我們給他們出一部分錢。”洛桑看了半天才在嘎布吉縣長的講解下明白這個金碧輝煌的設計草圖的意思:這座寬敞明亮、富麗堂皇的靈塔殿總建築面積千多平方米,高二十多米。整座建築既突出西藏古代宗教建築風格,又收唐、清兩代內地寺院建築藝術特。建築材料既有鋼筋、水泥,又有西藏木石結構的建材,既體現了古老的宗教建築藝術,又融入了現代建築方法,靈塔殿牆全部用花崗石砌築,厚達1。50米。
靈塔殿由紫紅和棕兩大建築部分組成,在殿的頂端,覆蓋着金頂,金頂四角嵌裝有6個鱷頭、獸吻飛檐。還有一排金的經幢,金光閃閃。殿門正中安放着高10米的靈塔。塔身以銀皮包裹,遍鑲珠寶。僅包銀塔,就耗費白銀3000斤,黃金207斤,水銀1200斤,黃銅1000斤。恩扎格布大喇嘛的遺物,分裝在5個檀香木匣內,安放在塔的壺瓶裏。塔內還存放有袈裟、大藏經、各教派大師的經典以及各種金銀製成的宗教用品,各種糧食、糖果、水果、茶葉、酥油等供品。靈塔正中安放着恩扎格布大喇嘛的銅像。大殿北壁繪有佛祖釋迦牟尼和他兩位上首弟子的畫像,黃教創始人宗喀巴和他的兩位上首弟子的畫像。還繪有早期赴藏宏法的印度高僧、“噶當”派祖師阿底夏及其兩位弟子的一組壁畫。大殿西側,繪有前十一代駐寺活佛包括桑吉措活佛的畫像、印度佛教高僧寂護大師、寧瑪派創始人蓮花生和藏王赤松德讚的畫像。大殿東側,繪有三世佛和十六尊者的畫像,“為重建這座靈塔,需要耗資二千一百萬元人民幣,是仿拉薩扎什倫布寺內為一世達賴敦朱巴修建的靈塔設計的。他們宣揚,恩扎格布大喇嘛是金剛心菩薩,藏語稱“吾巴梅”的轉世金身,他雖然迴歸極樂了,但我們要在這裏留下菩薩的聖蹟加以供養、朝拜,以使他在天界更好的保佑這裏。
“布吉多仁活佛和印度來的金頂聖衣活佛是帶着這些設計來的,他們來之前就想好了要在這裏修建這座靈塔殿。你知道,我們縣的牧民經過那場大雪災現在只剩下不到三萬人了,每年國家撥的經費和救濟款才不到五百萬,縣裏到地區的公路都沒錢修,醫院和學校還都是二十年前的建築,也需要翻新改造了,可是需要錢啊。你可能不知道,牧民們在草原放牧和種植青稞都是免税的,連在縣城做生意的牧民也不税,縣城也沒一家企業,我們就靠中央撥款生活,本沒錢修這個靈塔殿。牧民們要是把家底都獻給寺院來修這個靈塔殿,如果再遇到比如雪災樣的事情怎麼辦?我必須阻止他們修建它。”嘎布吉縣長憤的説,邊説邊抓住了洛桑的手,搖晃着。
洛桑也被動了,嘎布吉縣長講的雖然他沒全聽懂;他還不理解税收是個什麼概念,但耗費那麼多錢修這麼個玩意兒,確實對牧民是個極大的負擔。
洛桑知道只要卡瓦輪寺以恩扎格布大喇嘛的名義開始募捐,牧民們肯定會傾其所有奉獻給寺院的,但這一切洛桑知道是沒有用的,本沒什麼神靈來保佑這些善良的人們,一切都是個大騙局。仙佛們自己還顧不上自己,誰有時間來管他們的事情;再説,恩扎格布大喇嘛所謂的化身光明佛,本就是自己和嘎布吉縣長杜撰出來的,沒想到有人會這麼利用這件事情,自己有義務阻止這個騙局。
“七月八,也就是五天後;卡瓦輪寺將舉辦一年一度的講經會,屆時藏北地區的十幾個活佛都會來到,牧民們也會到這裏舉行馬會。阻止他們就要在那之前,請一定幫忙。”嘎布吉縣長説到這裏,汗水順着額頭了下來;不只是他,洛桑也明白了賽馬會的重要。藏族的賽馬會和蒙古族的那達慕盛會一樣,幾乎聚集了整個草原上的人們。前幾次的賽馬會,洛桑都主動要求留下看守部落而沒參加,但他是知道賽馬會在牧民心中的重要。賽馬會期間,不只是本地的牧民會來這裏聚集,遠處的藏民和商人們也會趕來,草原上幾乎就是一個巨大的市場。在這萬眾矚目的時刻宣佈為恩扎格布大喇嘛修建靈塔殿,消息會立時傳遍草原,傳遍藏區。
先不説會有多少人會為這個靈塔殿傾盡所有,只自己的部落肯定會把全部家當奉獻出來;他們是親眼目睹奇蹟的人,奇蹟又經他們的嘴傳遍了草原,他們只會為自己的行為而自豪,不會到絲毫的可惜。洛桑只是為了他們,也要阻止這個沒有任何意義的靈塔殿的建造,因為它將把草原上的錢給搜刮一空。但是,洛桑實在想不出自己用什麼方法什麼身份去阻止它,難道自己再捧着佛珠説一通所謂的“菩薩留言”就能管用嗎?沉片刻説道:“我會去的,不過我實在沒能力阻止這件事情啊,只有到時候看情況再説吧;恩,怎麼來了那麼多活佛啊?”嘎布吉縣長一直在熱切的注視着洛桑,看洛桑答應去了,立即高興了起來;這一次他是被急了,沒想到事情會鬧到這個地步,早知如此,還不如再有個活佛呢?地區首長把他好一頓批,如果讓這個東西建起來了,自己的縣長也當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