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心中震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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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照在石壁上,王亦君瞧得分明,那壁上竟有數十斗大的字“朝曇花,咫尺天涯,人道是黃河十曲,畢竟東去。
八千年玉老,一夜枯榮,問蒼天此生何必?昨夜風吹處,落英聽誰細數。九萬里蒼穹,御風影,誰人與共?千秋北斗,瑤宮寒苦,不若神仙眷侶,百年江湖。”赫然便是神農昨所唱之歌。王亦君回想那簫聲,合着曲調低聲唱來,到迂迴低婉處,不知為何竟有熱淚奪眶而出。
他擦擦眼淚,從間解下綠竹笛,放至邊,悠悠揚揚吹將起來。他生灑樂觀,因此這悲涼之曲由他奏來,清越婉轉,哀而不傷。昨神農唱此歌時固然已超生死,拈花笑對月星辰,但心中卻依舊懷有錯悔當年的遺憾。
王亦君雖然不知他那刻所思所想,然而由這簫聲、歌詞中也隱隱體會出一番人生苦短,歲月情殤的悲涼。雖然竹笛簡陋,技法質樸,但天穎悟,笛聲較之神農歌聲與之前簫樂,別有一番説不清道不明的韻味。
尤其在這天湖竹亭,松間明月中聽來,如清泉漱石,嘵風朝,有出塵乘風,飄飄仙之。突然身後有簫聲揚起,錯落合韻。王亦君欣喜若狂,回頭叫道:“前輩!”然而月下竹間,所立之人並非神農,卻是一個白衣女子,低首垂眉,素手如雪,一管瑪瑙簫斜倚於。
月淡雅,竹影班駁,宛如夢幻。放下簫,白衣女子抬起頭來,月光斜斜照在她的臉上,分不清究竟是月照亮了她,還是她照亮了明月,那張臉容如她簫聲一般淡遠寂寞,彷彿曠野煙樹,空谷幽蘭。
白衣女子瞧見他不過是一個少年,似乎也頗為詫異,突然看見王亦君間所懸斷劍,輕輕“噫”了一聲,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突然變得離起來“公子這柄劍從何處得來?不知可否將此劍借我一觀麼?”
“這柄劍是我從龍潭深處撿來的。”王亦君連忙將劍拔出,劍鋒倒轉,用手指捏住劍鋒,上前遞給白衣女子。未到兩丈之內,便聞到一縷淡淡的幽香,其香宛若雪山冷月,無可名狀,生平聞所未聞。
白衣女子伸出左手,月光下看來玲瓏剔透,軟玉温香。王亦君正在心中讚歎不已,忽見那纖纖柔荑如蘭花般舒展開來,自己手中劍立時如長了翅膀般與空中緩緩飛過,徑直落到白衣女子手中。
白衣女子握住,輕輕一抖手腕,劍上斑斑鐵鏽盡皆簌簌掉落。兩尺長的斷劍周身淡青,在月光下亮起一道白芒。白衣女子盯着劍鋒上的“神農”、“空桑”怔怔看了許久,突然一顆淚珠滴了下來,落在劍鋒上,沿着劍鋒滑落到草地“人有情,劍無鋒。
這柄劍原是我族七大神器之一,想不到這兩百多年的離輾轉,竟然是沉沒在龍潭之底。”王亦君雖聽不明白,但也隱隱猜出此劍與白衣女子有莫大淵源,見她睹劍傷情,心中也跟着萬分的難受“既然這把劍原是仙女姐姐的,今就物歸原主吧。”白衣女子微微嘆了一口氣“這柄劍在潭底兩百年,被你得到,可見上天註定你與此劍有緣。”她左手一展,無鋒劍又平空緩緩飛回,恰好入王亦君間綠竹劍鞘。
“公子又是從何處聽得這首剎那芳華曲?”王亦君一楞,立即醒悟她説的乃是神農所唱的曲子,心道:“原來這首曲子叫做剎那芳華。名字倒也好聽。”當下一五一十,將自己如何在南際山頂邂逅神農,如何接受其臨終重託,如何掉入龍潭等諸般事宜,一字不漏的説與白衣女子聽。
白衣女子聽得神農百草毒發,在龍牙巖物化,花容微變,極為驚訝。她聽得神農臨終高歌剎那芳華曲時,不知為何,妙目中竟有瀅瀅淚光。
王亦君自然不知,這剎那芳華曲原是四百年前的木族聖女歌思瑤亞所做,知者甚少,能奏唱者更是鳳麟角。
兩百餘年前,木族第三十六位聖女空桑仙子與神農相愛之時,曾將此曲教與神農。其時二人為五族所迫,蓋因聖女沉於凡俗之情,大大悖於五族聖規,何況所愛之人竟是神帝。
兩人逃避眾人追索,來到神農知青帝的御苑玉屏山。在這天湖絕壁上,神農以金剛指刻下兩人合作的歌詞。
三個月後,神農被迫離開空桑,在南際山頂目送佳人東去,從此天隔一方,杳無音信。正因此故,當白衣女子聽見有人也能吹奏剎那芳華曲時,極為訝異,便以簫聲合奏。
此時突然聽見天湖對岸,遠遠傳來洪亮的聲音:朝陽穀十四郎奉家父之命,前來拜見青帝!”白衣女子微微皺眉“朝陽穀的人來了,咱們避上一避。”白衣女子衣袂飄飛,行雲水,剎那間已經到七八丈外,帶着王亦君彎了幾彎,進了那三進的庭院,到後院裏停了下來。
“他們不會進到此處。咱們就在這站上一會兒吧。”那白衣女子將他望西側的竹叢間輕輕一推,自己卻飄到東側的竹下,再不言語。
王亦君所藏身的竹叢恰好斜斜對着庭院的三進大門,可以看見門外的那半面影牆和幾株松樹。只見那黑衣少年十四郎與黑衣老者及兩個大漢從天湖邊上出現,神態恭敬的緩緩走來。
十四郎等人走到庭院前,躬身而立,不敢再上前。十四郎又大聲報了幾回,庭院中自然杳無回應。這庭院乃是青帝居所,是玉屏山中之。十四郎自然不敢進來,只是垂手在門外靜候。
青帝脾氣孤傲難測,常常閉門拒客。江湖中盛傳當年神帝神農氏遊玩八閩,路經玉屏山,特上山造訪青帝。而青帝竟閉門睡覺,讓神農在門外乾等了一夜。神帝之尊,兩人情之深,尚且如此,何況十四郎之。
故而十四郎雖懷疑青帝是否就在院中,但一則使命未就,二則憑青帝之,即使無人回應,也不敢斷言定然不在院中,縱有千般不耐,也只能藏在肚裏,滿臉恭敬的站在門外。
王亦君初時還興致盎然的瞧着他們木塑般的佇立門外,一動不動,但瞧到後來,逐漸興味寡然。而身邊白衣女子身上的淡淡幽香又不斷地鑽入鼻息之間,一路癢到心裏。
他悄悄地轉頭看去,只見白衣女子立在綠竹下,青絲飛舞,衣袂飄飄,似有所思,彷彿仙人謫落凡塵。他卻不知道那白衣女子此刻心中也正在想他,白衣女子心中水乍皺,漣漪陣起。
前上玉屏山,原只是漫遊路過,順便拜詣青帝,不想未遇青帝,卻遇見這奇怪的少年。瞧他破落邋遢,不過是普通兒,但不知為何,自己初一見他,便有親近之,這種覺生平從未有過,當真是怪異已極。
是因為他也能吹得《剎那芳華曲》麼?能將這曲子吹得這般動聽而有生氣的,寥寥無幾,想不到竟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
他無意間竟能獲得本族的無鋒劍,吹得剎那芳華曲,可見命中註定他與族中的因緣造化。神帝在南際物化,竟然託付於他,也是因為神帝瞧出他的特別之處麼?
想到此處,她眼波轉,朝他望去,想道:“沒想到神帝竟然會在龍牙巖上物化。倘若天下知道這件事,不知又要生出什麼事端來。難道他是明知將死,才到那龍牙巖上麼?
當年他在那裏眼睜睜瞧着姑姑去了湯谷,今又在那裏物化。這一切都是天意麼?倘若姑姑知道神帝最後還唱着那首歌,她的心裏會不會歡喜一些呢?
神帝將五行譜都傳了給他,自然已經是將他認為傳人了。但他年紀輕輕,單身行走江湖,卻懷有寶書仙丹,那不是如嬰兒攜寶過市,危險之極麼?況且蜃樓城之行,凶多吉少,他卻絲毫不知道。”不知為何,她心中素來靜如止水,微瀾不驚,今竟波濤洶湧,對這陌生少年的險惡未來,擔心不已。
而這種莫名的擔心不知由何而來,更令她困惑茫然。兩人正各自胡思亂想,忽聽見遠處半山上又隱隱傳來兵器加與呼喝之聲,都是微微一驚。院門外的十四郎與黑衣老者也是臉上變。究竟是誰如此大膽,敢在玉屏山上擅動干戈?
那刀兵之聲越來越響,突然有人喊道:“他的,木族聖地,什麼成了水妖的地盤了。”聲音豪洪亮。
在青帝御苑,竟然有人語言如此不敬,山上眾人無不吃驚。瞬息間,遠處一連傳出幾聲悶響,接連有人倒地,一個青衣大漢高高躍上天湖邊的竹樓。那青衣大漢身高九尺,渾身鮮血,站在竹樓之上,神威凜凜,宛若天神。
那黑衣老者瞧見朝着青衣漢子冷冷道:“想來你就是蜃樓城的段聿鎧了?”青衣大漢哈哈大笑:“不錯。
老子坐不更名,行不改姓,蜃樓城狂人段聿鎧便是我!”從身上撕下一幅衣襟包紮肋間傷口,大聲笑道:“靈仰老匹夫,你怎地越活越是膽小,龜縮在屋裏不敢見人麼?”聲音洪亮清晰,一字不漏的傳入庭院中白衣女子和王亦君的耳朵裏。王亦君偷偷瞄了白衣女子一眼,見她玉靨飛紅,眉目之間怒意隱隱,知她惱怒青衣漢子狂言辱及青帝。
但那白衣女子雖然心中惱怒,但她素來不喜現身人前,更厭惡與人動手,是以怒則怒矣,卻按捺不發。
十四郎見段聿鎧置若罔聞,心中震怒,轉身朝着庭院恭恭敬敬抱揖道:“青帝明鑑,非十四郎想在玉屏地妄動刀兵,只是這狂徒目中無人,一再辱及青帝。十四郎忍無可忍,這才懇請青帝准許十四郎將這狂徒拿下。”山上所有黑衣人盡皆朝庭院作揖行禮。十四郎身形一變,彷彿突然折了三折,剎那間如閃電般沖天飛起,手中長鞭在空中一抖,朝段聿鎧腦門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