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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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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濛濛的東方微微出曙之際,阿斯朗回到府中。踏進新房,映入眼簾的是一對蠟淚成堆的龍鳳喜燭,以及原封不動,擱在桌上的杯酒與子孫餑餑。動也沒動過的食物像是影着他們房之夜的冷漠疏離,像是一樁不受期待、不被祝福的婚姻。

阿斯朗面無表情地踏進內廳,看見海棠趴在桌上睡着,地上躺着一本破舊的詩集。他可以想見她是以什麼樣的心情守着空閨等待他回來,最後卻因為過度疲倦而不知不黨的睡着了,而她睡着前甚至沒有想到要換來一個丫環為她把大紅的霞帔換下。

他就這樣站在她面前,靜靜地凝視着她好半晌,然後,緩緩地彎下將躺在在地上的詩集撿了起來。破舊且泛黃的書本顯示出主人的孜孜不倦,書的內頁不是書肆販賣的刻本,而是端正秀麗的飄逸隸書,大字旁還有以硃砂筆做的圈圈點點與批註,朱墨斑瀾。原來她識得漢文,而且,看樣子對於詩文頗為熱衷。他從沒見過有哪一家格格喜歡鑽研學問的,但是,她卻讓他開了眼界。

將書本放在桌上,不意卻驚醒了沉睡中的海棠。海棠漆黑的烏眸在看見意外出現在眼前的阿斯朗之後,頓時一亮,高興地站了起來。"啊!你回來了?"趴在桌上睡了一晚,她的雙手‮腿雙‬簡直像是廢了一般痠麻不堪,猛一站起來,便不試曝制的軟軟地往後栽。"啊!"她驚呼出聲。她無法抬起雙手攀住桌沿,又無法挪動雙腳支撐自己,她只有毫無選擇的往後仰倒。黑亮的長髮在空中畫出一道美麗的弧線,飛瀑散的傾在他眼前。

阿斯朗想也不想的伸出健臂一摟,及時扶住了她,也免去了她的皮之苦。海棠倒進他寬闊温暖的杯中,驚惶的雙眼對上他沉穩的星眸。初見時,四目相接的震撼再度震動了兩人的心湖,是的…他們都察覺了潛藏在眼底的悸動,那只有相愛至深,經過漫長的相思才能粹練出來的深情。她驚惶的大眼凝望着他,吐氣如蘭,晶燦粉的朱微啓,像是最甜美、最致命的誘惑。

阿斯朗倏地在她上一啄,海棠錯愕地睜大了雙眸,慌亂地捂住了雙。她孩子氣的舉動,惹得阿斯朗不由自主的牽動剛毅俊美的雙出一絲笑容。他…笑了?!

她怎麼也無法將昨夜那個冷峻的阿斯朗,與今天這個柔情的阿斯朗重疊在一起,怎麼會有人的情緒是這般兩極化?

"為什麼你突然"她吶吶地問。"怎麼不到炕上睡?"他的聲音是滿含憐惜的。"瞧你,凍成冰人兒似的。"他的大手輕撫着她若花瓣的雙頰,他温暖的撫觸與海棠略顯冰涼的雙頰恰成一個強烈的對比。

"阿阿斯朗"海棠無措地看着他,分不清楚他是不是在捉她?究竟昨晚的冷咧是當真的,還是他今天的眷寵呵護是認真的?她不懂呵!

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般,阿斯朗摟住她,充滿歉疚地低語着。"對不起,海棠。"突如其來的道歉,令她一怔。"阿斯朗?"他望着她,鋭利的星眸中有着深深的憐惜與自責。"昨夜我不該徹夜不回,把你一個人留在新房獨守空閨。"

"不不,我也有錯?"海棠急切地阻止他的自責。他糾結的眉峯,帶着憂鬱的雙眸,足以讓全天下的姑娘為他心疼。"我説我有個心上人,但是,那個人其實就是…"阿斯朗伸出修長的食指點住了她的未競之言,他對她輕輕地搖了搖頭。"我不在乎你愛的是誰,不管你對他有多麼難以忘情,我只想要你知道你是我的子,總有一天,我會超越他在你心中的地位,而這是我對你的誓言。"望着他,海棠的眼淚幾乎奪眶而出。她從來就沒想到,阿斯朗竟然會對她説出這樣的話,做出這般深情的表白!這情景簡直就像夢一樣!她深深地埋進他的懷中,讓淚水沾濕了他的衣襟。她的淚震動了他,望着她微微發顫的嬌軀,一股強烈的不捨油然而生。

"別哭"他柔聲誘哄着。阿斯朗托起她的小下巴,以拇指拭去她滾落雙頰的淚;那動作極盡輕實與寵溺,小心翼翼的像是怕傷了她。海棠抬起帶淚的眸子望向阿斯期。為什麼他肯原諒她?昨晚明明是她對他説了那麼過分的話,成功地怒了他,也差一點毀掉了這樁婚姻,但是他卻原諒了她,接受她心中"已有所愛"的事實。該説"對不起"的,應該是她呀…

"阿斯朗…"她含淚低喚着。

她梨花帶雨的憐人神情,徹底擊潰了阿斯期的心防,他猛地俯下身來,重重地吻住她濕潤的晶燦紅。她的甜美更甚於他所想像的,她嚐起來的滋味是那麼美好,令他無法自己的沉醉其中。

天明瞭,伴隨着鳥兒的啁啾,清晨的陽光斜斜地透過窗子進屋裏,照得整個房裏洋溢着一片暖意…

卯時許。丫環婕兒端着洗臉水走進新房中,在她看見赤的相擁而眠的阿斯朗與海棠之後,頓時漲紅了臉,慌慌張張地又把洗臉水端了出去。

榮嬤嬤看着婕兒把乾淨的洗臉水又端了出來,奇怪的問道:"怎麼回事,婕丫頭?"

"那…那個…格格和將軍…他們…"她支支吾吾地説着,愈説愈是困窘。

"少見多怪!"的榮嫡嬤隨即知道婕兒遇上什麼樣的場面了,她接過臉盆,笑道:"這有什麼?新婚夫本來就是這樣兒的!以後等你成了親之後,自然就會明白!我進去請格格、將軍起牀,你抉去打點格格的行頭,今兒個可是格格歸寧之,可別拖拖拉拉的誤了行程。"

"是!婕兒這就去!"想起方才婕兒所説的,榮嬤嬤不由得微微一笑。之前格格對於這樁親事可是一百個不願意呢!就連昨兒個成親之時,也不見她出半點笑意,這着實讓她這老人家擔心得要命,深怕這樁婚事就這麼毀了格格的幸福。所幸他們夫倆似乎頗為幸福甜,這真是太好了!

當阿斯朗步出將軍府大門,看見機靈的僕人已經準備好馬車整裝待發,只差兩位主子上馬車就可以啓程了。

阿斯朗走向馬兒,輕柔的‮摩撫‬馬兒的鬃,馬兒親密的頂了頂他的手,輕輕地嘶鳴着。將軍府的馬兒全是他一手帶大的,所以每匹馬兒對阿斯朗皆格外親近。他的思緒再一次回到清晨的纏綿,那場絕無僅有的歡愛。

他有絲惱怒地蹙起眉,與海裳上牀原本只是為了能讓房之夜有個代,他不想在他與海棠新婚第一天歸寧時,便讓皇太極知道他讓海棠受了委屈;然而,他卻懊惱的發現自己竟然過分的投入。

不期然的,昨晚宣臨的警告再一次迴盪在耳邊我怕到了最後,痛苦的人不是皇太極,也不是海棠,而會是你,你會栽在海棠格格的手裏。他會栽在海棠手裏?

不!絕不!

阿瑪和額孃的仇恨未雪,他是要利用海棠來報復皇太極,他絕不能栽下去!

突然,馬兒發出一聲抗議的嘶鳴,拉回阿斯朗的神智。原來他不知不覺手勁使得大大,揪痛了它的鬃;他立即安撫地拍拍它,穩下它不安的情緒。

片刻後,海棠走了出來。她穿着一身月牙白繡着玫瑰花朵的常服,娉娉嫋嫋,美麗得如同超凡俗的仙子。

他對她綻開一抹令人屏息的笑容,與她一同上了馬車,隨即吩咐馬伕啓程,往皇城出發。一路上,他們很少談,阿斯朗只是無言的摟着她,海棠聽着他平穩而有力的心跳,卻能清楚的受到那份平淡卻雋永的深情。

進了皇城已是晌午時分,皇太極早已在"潛心閣"設家宴等待海棠歸寧,同時列席的還有海棠那體弱多病的額娘玫妃娘娘,與已出閣的皇姐百合。海棠與阿斯朗依照習俗向皇太極與皇額娘玫妃請安。海棠恬靜温柔的微笑早已給了皇太極答案,任誰都看得出來她過得有多麼幸福。

"海棠,過來皇阿瑪這邊。"皇太極笑地道。

海棠柔順的走到皇太極身邊,他握着女兒的手。低聲問道,"他對你好嗎?"海棠羞怯地一笑,盈盈雙眸飛快的掠了正在與皇額娘説話的阿斯朗一眼,低下頭道:"他對我很好,皇阿瑪。"皇太極笑逐顏開,頻頻點頭,笑道:"好!朕果然沒有看錯人,將你託付給阿斯朗,可是託對了人了!"想當初海棠還為此而掉淚,不止一次請求他收回成命,幸虧他當時己下了詔書,否則可就因此而與一個這麼出的女婿失之臂了。

百合也笑道:"皇阿瑪這下可放心了!昨兒個你出閣時,皇阿瑪可是比任何人都還要掛心呢!擔心你想家、擔心稱不習慣,要不是皇額娘在一旁勸説,只怕皇阿瑪就要到將軍府夜宿去陪你了。"海棠動的看着皇太極,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説什麼才好。"皇阿瑪"皇太極笑了起來。"別聽百合胡説,掛心是難免,倒也沒有那麼嚴重就是了。好了,快入席吧?

海棠在阿斯期的身旁坐下,宮女立即送上一碗蓮子甜湯,並道:"恭賀海棠格格與阿斯朗將軍新婚,祝格格與將軍多子多孫、長長久久!”海棠紅了臉,悄悄的看了阿斯朗一眼,只見他出淡淡的笑意,但那笑意竟不知為什麼讓她覺得有些嘲。"阿斯朗?"她有絲不確定的輕喚着。

阿斯朗旋即低下頭來,對她綻開一抹極其温暖人的微笑。"嗯?"

"不沒什麼"是她多心了吧?阿斯朗怎麼可能會有那麼冷冽的神情呢!

阿斯朗端起蓮子甜湯,温柔的低語:"來,我餵你。"

"啊…可是"她怎麼也沒想到他會當着所有人的面做出這麼親密的舉動,一時之間窘迫的手足無措。但是,當他將一匙甜湯送到她邊的時候,她卻不由自主的張開小口,下他所遞來的食物。

阿斯朗的眸子是如此温柔,她相信自己這一生,就會這樣醉在他的眸中,直到地老天荒。能夠成為他的子,將是她此生最大的幸福。

皇太極與玫妃換了一個眼神,兩人心照不宣的微微一笑。

皇太極悄悄地握着玫妃的手,輕聲道:"他們會很幸福的。"

"是啊!"玫妃亦心有慼慼焉,不與皇太極相視而笑了。

海棠的歸寧家宴,就在這温馨喜悦的氣氛中落幕了。

結束了家宴,阿斯朗便與海棠打道回府?吹嚼牖食槍牌呃鎄獾氖髁擲錚⑺估氏鋁畛搗蟯侶沓怠?br>海棠疑惑的看着阿斯朗,問:"怎麼了?"離開了皇城,結束了歸寧,阿斯朗再也不必偽裝他的多情與體貼。今天清晨的纏綿與歸寧家宴的柔情,全是作戲,只是為了解除皇太極的戒心,至少,他不能讓皇太極這麼早就察覺到他暗藏的報復之心;而這一切,只是一個序幕,對海棠的折磨,對皇太極的報復,則是剛剛才要開始。

阿斯朗隨意扯出一抹笑意,道:"我有點事情,不與你回將軍府了。"

"是什麼樣的事?我能不能與你一起去?"對於阿斯朗的事情,她一點也不瞭解,她甚至不知道阿斯朗有什麼朋友,有什麼興趣,喜歡什麼、討厭什麼,她想要了解他,任何一方面都好。

聽見她的要求,阿斯朗嘲的一笑,"我有正事待辦,攜家帶眷的像什麼樣子?"海棠的笑容一僵。阿斯明説的對,她是真的一點也沒有顧慮到這些。雖説她是他的子,但是對於公事,她卻是一點也不上手的,要他帶着一個什麼也不值的累贅去辦事確實是礙手礙腳。

"啊你説的對,我幫不上忙…"總管恭敬的將阿斯朗的座騎牽了過來,阿斯朗接進繮繩,一邊輕撫馬兒,一邊漫不經心的説:"我讓手下護送你回府,有什麼需要,吩咐總管一聲就是。"

"阿斯朗…你會去多久?"這才是她最關心的事情,其他的她本不在意。

阿斯朗微微地蹙起眉峯。任意翱翔的鷹是不受束縛的,就像他不喜歡被幹涉一般;自小案母雙亡,從來沒有人會限制他什麼,他沒有向任何人報告行程的習慣,就是他的子亦然。

"我該回來的時候自然會回來。"他淡然,甚至是有些敷衍地道。

那什麼時候才是你該回來的時候呢?海棠真的很想問出口,但是,當她看見他有絲不悦的眼神的時候,她卻不敢再問下去,因為她不要被他當成是一個喜歡管東管西的管家婆。

"那…你路上要小心,抵達目的地的時候,別忘了捎個信回來報平安,也別忘了早去早回。"望着阿斯朗英卓絕的臉龐,不知怎地,海棠的眼前竟泛起一片霧!才剛新婚就要分開,她放不下心,依依難捨,卻又阻攔不得。

報平安?早去早回?阿斯朗嘲的幾乎想笑了。果真是個什麼也不懂的小格格,單純得一如他所預期的。他沒有回答她,事實上,他也懶得回答她,徑自上了馬首,利落地調轉方向便絕塵而去。

海棠一直站在原地目送阿斯朗離去,直到再也看不見他的身影為止。但是,海棠一點也不知道,阿斯朗這一離開,足足有一個半月不曾再回到將軍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