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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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電影中無聲的慢動作畫面一般，殷詠寧看到鮮血從商無憶的額頭下，如濺血的初楓，一點一滴地潑染出來。

一瞬間，她覺麻痹而冰冷，好像全身的血都凍結了，一顆心往下掉，往下一直掉，不知哪兒是底…

“你血了，無憶。”她喉嚨緊縮，像有人掐住她的脖子般，是一種不能呼、即將窒息般的痛。

她伸手輕觸商無憶鮮血汩的額頭，紅如楓火般的血絲染紅了她顫抖的指尖。

所有最深沉的害怕和恐懼從背脊尾端竄上來，直衝腦門，她覺自己再也無法呼，無法氣。她緊緊揪住似乎停止了跳動的心囗，破碎的嗓子幾乎無法發出任何聲音來。

“無憶，你…你中槍了？”

“沒事的，子彈只是擦過去而已，你用不着擔心。”商無憶深邃的面孔上有着死灰般的蒼白，一顆顆斗大的汗水從他額際滑落，混着血絲，蜿蜒成一條紅小河，滑過他的面頰，看起來極是觸目驚心。

“看來是有人買了殺手要我的命，煞車失靈也是有人在車上動了手腳。”他眯起眼，望着近在眼前的大險彎。

“沒時間了，詠寧，記住我的話，跳車的時候用手護住頭，你一定要活下去！”他咬着牙，急打方向盤向黑賓士車撞過去，衝擊的力道讓對方無法保持平衡，自然也無法再放冷槍，兩輛車一起撞滾進斜轉的彎道。

在車子急速的大轉彎中“砰鏘”一聲巨響，兩輛車一起往山壁擦撞過去。

在車身因撞擊而傾斜打轉，車速也因而減緩時，商無憶按下車門的自動控鎖，開了殷詠寧那邊的車門，左手使勁一推，將殷詠寧推出了車外。

殷詠寧纖細的身子被拋了出去，從衝撞行進間的車中墜落，在半空中摔出了一道完美的拋物弧線，重重落地，在堅硬的路面上不斷翻滾。

她本能地用雙手護住頭部，在翻滾中聽到尖鋭的煞車聲，看見黑賓士車如炸彈般怒吼着跳躍前進，猛撞向商無憶的白摩跑車。

在撕裂的金屬和輪胎尖鋭的摩擦聲中，兩輛車慘不忍睹的碰撞在一起，衝向海邊的石堤。

車子鐵塊相撞的劇響，就像一場驚逃詔地的劫毀，在天地風之間爆裂開來。

殷詠寧好不容易止住翻滾的跌勢，她踉蹌着站起身來，顧不得遍體傷痕和渾身碎骨般的疼痛，瘋狂般地追向海堤。

“不要…無憶，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她跌跌撞撞地追向那兩輛失控的車子，用盡全身的力氣哭喊出來，狂亂而淒厲地嘶聲叫道:“無憶，你不要丟下我！”不理會她撕心裂肺、神魂俱碎般的叫喊，兩輛車在海堤邊扭結糾纏着，擦撞間觸動了賓士跑車的大燈開關，車燈像火焰般朝灰的天空出一片光弧。

在刺眼的光亮中，她看到兩輛車子掛在可怕的懸崖邊，然後啪一聲，車燈驟然熄滅。

黑暗的虛無緊臨着霎時黑暗下來的天空，就在這一瞬間，兩輛糾結在一起的車子，筆直地摔落崖堤下的澎湃海之中。

落海的車子在波濤洶湧的狂中起半天高的花，排山倒海般的頭捲起了巨大的漩渦，轉眼間噬了兩輛車子的蹤影。

望着兩輛車子一起消失在狂奔怒卷的海之中，殷詠寧的思想完全停頓了，神經一點一點地迸裂，她好像聽到心絃斷裂的聲音。

她腦中一片空白地盯着濤翻湧的藍海洋，海水呼嘯着，在頑石的絕壁上衝撞出了生死的花。

她全身冰冷，悲痛在臆迸為碎片，一顆心似乎也跟着沉入深不見底、無邊無際的黑暗大海之中…

天地暗了下來，明明是白天，卻在她眼前幻化成黑夜，一片無邊無垠的闃暗將她團團籠罩。

這一刻，她清清楚楚地受到生命中的白晝已盡，天地，在她眼前霎時毀滅殆盡。濕寒冷的海風撲打在她臉上，她卻像盲了、聾了般，什麼也看不到、聽不到…

分離，就像天的雪崩一樣，以雷霆萬鈞之勢來得如此迅速而且毫無預兆…她不能相信也無法接受她和商無憶的愛情，竟會是以這種方式結束。

海風吹來紫哀豔如血的花瓣，撲在她的臉上。她茫茫伸手接住那從山崖上吹落的淺緋花瓣，只見一朵朵靉如紫霧般的花朵在風中飄散着，葉片的形狀就像是兩顆心連在一起。

而落在她手中的殘葉剛好從中間破損開來，再也拼湊不成心的形狀。

這就是香港最著名的市花…紫荊花。

她碎了一手的紫荊花，烙燙的淚水滑落她面頰，在她臉上冷凝成霧。她再也支撐不住，崩潰地伏倒在石堤之上，痛徹心肺地慟哭起來，聲嘶力竭，絕望淒厲如瀕死般的號哭聲淹沒在聲之中…

她的愛情，就像紫荊花，在最燦爛的時刻隨風凋落枝椏，消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