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28歲的灰暗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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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頭也不抬“早吃完出去了。”去年和李某分手,父親跟我大吵一場,從此成了陌路。原因為李某是他老戰友的兒子,我這樣做,傷了他和戰友的情。
我對此實在無話可説,情的事勉強不得,這是我輩人的共識,可是父母那輩,好像總是很難接受,埋怨我們眼高手低,三心二意。
我埋頭吃飯,和母親也沒太多的話,只是聽她東家長,李家短的扯了幾句。快吃完的時候,她忽然道:“秀妍,這週六有空嗎?”我一愣,直覺告訴我她老人家一定又物了新主兒了。
果然,她繼續道:“那天碰見馮阿姨,她説她女兒單位有個小夥子不錯,剛30歲,博士呢。人也穩重,父母都是老師…”
“博士我們公司一大堆呢,海歸也有,”我及時打斷她“這種事看緣分,急不來的。”
“你不去看,怎麼知道有無緣分?”母親的臉沉下來,可我並不害怕,她是刀子嘴,豆腐心,如果不是真急了,也不會這樣堪堪相,心總是向着我的,即使我跟父親的關係僵成那樣。
“媽,相信你女兒,左不過這兩年,一定把自己給嫁了,總行了吧。”我信誓旦旦的拍着脯,其實心裏也沒底,哄哄她再説啦,省得老是相煎太急的樣子。
母親不理我,我知道她心裏是鬆動了。
“也就是我,換成你爸試試。準又得揍你。”我嘻嘻一笑“我爸現在不理我也有個好處,就是徹底不管我了,我不知道有多自在呢。”想了想,對母親道:“你別説,這週六我還真有事,温靜從英國回來了,約我見面呢!”母親抬了下眼,她的神情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憂傷,我能覺出來,那是一點歉疚,其實完全不必要。
温靜的爸爸和我爸原來同在一個國營大廠,我父親的職位還在他父親之上,後來改革開放盛行,廠裏的情況越來越差,當時免費個人承包,以父親的資質和實力,是完全可以拿下的,只是他和母親都是膽小謹慎之人,不肯擔風險。最後廠被温靜的爸爸盤了去,做成了私營企業,且越來越壯大,現如今,完全是一副企業家的派頭。
而父親沒幾年就面臨下崗分等尷尬問題,從此隱沒鄉間,這也是他為什麼脾氣越來越壞的原因。
母親也一直耿耿於懷,人總是這樣,如果沒機會倒也心安,可是明明機會就在眼前,卻硬是錯失了,那才是一輩子懊悔不已的事。
但這並沒有影響我和温靜的友誼,她比我小兩歲,我們從穿開襠褲就玩在一起,後來雖然她離我越來越遠,甚至去了海外,我們從未斷過聯繫,從書信到電郵,零零總總的整理起來,都能出本《尤利西斯》了。
“這次回來還走麼?”母親問,她其實也喜歡温靜的,乖巧的女孩,長得也順眼,待她如自己的小女兒一樣。
“不會了,説是回來紮的。你看,我們這代人還是愛國的吧。”我邊着湯邊説。
“哎,那鍾家的阿海呢?不是一起去的英國嘛?這次也回來嗎?”母親的記就是好。或者説她對與我年齡相仿的青年男子總是比較關注。
鍾俊海,市中級人民法院院長鍾瞿的兒子。以前看貼在牆上的槍斃通告,一個血紅的大勾,下面是法院院長的署名,執掌生殺予奪的大權,難免令人心生畏懼。
其實二十年前,鍾瞿也只是個小小的辦事員。我們三家同住在市郊的老新村,三個孩子打打鬧鬧的從小玩到大,只是後來,各家境遇不同,温家和鍾家逐漸欣旺,先後搬離,只剩了我們還在老地方住着,希冀着拆遷來改善居住條件。我很早就懂得,各人各福,強求不來,倒是告訴我這句話的父母,始終沒想通似的鬱悶着。
“應該一起回來的罷,他們戀愛都談了這麼多年了,這次回來,肯定要辦喜事。”我若無其事的説,巧妙的斷了母親的那點心思。
母親臉上稍稍一黯,隨即恢復了正常。
我心滿意足的撂下碗筷,哼着歌進房間去了。
必上房門,整個人才徹底放鬆下來。什麼時候,連跟自己媽説話都象演戲一樣了,想想長大真是悲哀。
坐在書桌前,託着面頰,視線投向窗外,腦子裏空空如也。
良久,左手不聽使喚的順着桌子的屜一個個摸下去,準確的打開倒數第二個,從最深處掏出一個餅乾罐,緩緩的打開,是亂七八糟的明信片。
在罐子的最底層,我摸索了一會兒,終於捻出來一沓用回形針別好的紙,大大小小極不規整。
一張張的翻看。
“秀妍,明天早上八點三刻有個電話會議,記得提醒我。”
“秀妍,請將這些文件存檔。”
“秀妍,我今晚八點走,去廣州。”
…
零零碎碎好幾十張,都是我偷偷收集的,多數寫的英文,他的中文字有點可笑,沒有稜角的,大概是寫慣了英文的緣故。
落款處的“衞黎軍”三字如非解釋,旁人決計讀不準的。那樣正氣的三個字,他竟能花裏鬍梢的籤成一隻蝴蝶的樣子。他的字是圓滑的。有人説,字如其人,真是一點也不錯。
“老大,我喜歡你。”那是我的聲音,顫顫的,有絲緊張,帶着初生牛犢不怕虎的笨拙。
“…對不起,我不明白。”他的聲音沒有一絲起伏,好像我是在跟他説一份文件要簽字似的,可眼裏的亮光在一點點的收斂起來。
其實已經明白,這樣的回答,已經給出了答案,雖然婉轉,一樣令我心碎。
我豈是他的對手,坐振江湖十餘年,什麼風沒見過。雖然當時落魄,可應付我這樣的角連翻掌的力氣都可以省了。
“啪”的一聲,我死死關上蓋子,簡直想把那些字都悶死在裏面。
心裏倒是不再刺痛,是一種鈍鈍的麻木,畢竟快三年過去了。
唯有難堪常留心間。
那種難堪,象一把砍骨刀,不鋒利,卻有鋸齒,來回的拉,最後把自信的風骨硬是給磨斷了,我從此不再強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