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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席亦高果然沒有派人跟蹤或監視,而由於這刻尚是清晨,路上並沒碰到什麼人。
寨外的田野和河間,反而可以看見人影。那些是本幫務農的農人,以及一些漁夫,都在清早出來做活。
馬車駛到一條河邊,樹下有人叫道:“石姑娘。”她轉眼望去,但見一個健壯的少年,敞着膛,手中拿着一頂竹笠,向她招呼,面上俱是驚異之。
這個少年就是昨夜與她説過話的蘇泰全,他發怔地凝望着石芳華,直到她走近面前,眼珠才會轉動。
石芳華道:“我猜想或會碰到你。”蘇泰全不知説什麼才好,躊躇地向她笑一下。
石芳華道:“你怎麼啦?不認識我麼?”蘇泰全吶吶的道:“是的…啊!不…不是不認識…你這一身裝束,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石芳華道:“難看嗎?”蘇泰全連忙否認,道:“一點都不難看…我的意思是很好看。”這時她風站在河岸上,背後的天邊,堆滿了燦爛的朝霞,使她看起來特別的青煥發,充滿了活力。
她的打扮,完全切合妙齡少女的身份,而不是煙視媚行,顛倒眾生的紅伶。這是如此強烈對比的兩種形象,無怪蘇泰全會為之目瞪口呆了。
石芳華笑道:“你的小船呢?”蘇泰全忙道:“就在下面的草叢裏面。”他轉身躍下去,從草堆內拖出一隻小船,船上有漁網以及兩三種漁具。
石芳華輕盈地上了小船,蘇泰全揮槳舟,沿着平靜的河水滑去。
朝陽才不過剛剛冒起來,河面上的風,清新得有點寒冷。蘆葦搖動時和小船破水時的聲音,和諧地混在一起。
有些水烏咕咕的叫,偶然會從船邊急速飛起貼着水面飛到不遠的草中,復又落下而隱沒不見。
石芳華靜靜地聽和看,但覺這個世界,真是寧恬極了。
他們有時划行在寬闊的淺湖中,四下曠朗,有些樹木,甚至長在湖中,憑添無限清景。
有時小船穿入高而密的蘆葦中,即使站起身,也看不見幾尺以外。不過縱然如此,卻沒有絲毫氣悶之。
石芳華把帽子解下,讓長長的秀髮披下來,隨風飄舞。
又時時把手伸人水中,享受那清涼軟滑的覺。
蘇泰全半天沒有説話,忽然道:“石姑娘,你真像是天上的仙女。”石芳華笑一笑,道:“我像麼?”蘇泰全點點頭,他説過了這句話,好像已把心中所有的話都説完了。他把小船傍靠在岸邊,起身取網。
這兒河面較為寬闊,看來並不深。蘇泰全一揮手,漁網撇出了一個圓形,沙的一聲落在水面。
網邊的鉛墜使那面漁網迅快地沉落水底,蘇泰全手中只剩下一條繩索。他回頭向石芳華道:“這一處的河底平坦,最好下網,只不知我們的運氣好不好?”石芳華鼓勵地道:“一定大有所獲。”蘇泰全徐徐收網,一面道:“你這麼一説,我也覺得好像必定會有收穫。如果我每次下網,都聽到你這句話,那該多好啊!”他收網之時,不能迅速,因為這張漁網是撤成圓形,直沉水底,全靠收網之時,網緣沉重的鉛墜,漸向當中收縮,這樣被網罩住的魚,才不會溜掉。因此之故,他收網的動作,極有韻律節奏。
石芳華雖然從未打過漁,可是單憑直覺,也曉得這個青年必定是打漁高手。
她同時又想到,以蘇泰全具有如此高明技術的漁人,自然也能夠看得出下網之處,有沒有魚?所以他一散網,必有收穫無疑。
魚網一直收起,卷搭在臂上。最後,就是網腳那些鉛墜也出水面,若是有魚,便應在這一截網中了。
蘇泰全把網腳放在船板上,發出嘩啦啦的聲音,然後把網腳一瓣一瓣地翻動。但見銀光閃閃透出網外。
石芳華歡呼一聲“道:“瞧,打起好多魚啊!”蘇泰全也高興得直笑,道:“運氣真好。”網內有兩尾竟然長達一尺,蘇泰全把它們丟到魚籃時,説道:“這兩條魚你帶回去。”石芳華欣然道:“謝謝你,這是最肥大的兩尾啦!”蘇泰全轉眼找尋再度下網之處,一面道:“你肯拿回去,該我謝謝你才對。”他把船撐近靠岸的蘆葦叢邊,先以竹篙定住小船,然後取網在手,振臂一揮,那張網平飛出去,沙一聲落在河中。
石芳華正瞧得有趣,忽見他動也不動,形狀有異。
她大吃一驚,叫道:“喂!喂!你怎麼啦?”蘇泰全既不回答,全身上下也沒一處動彈。
石芳華方自驚疑,蘆葦中突然傳出一個悉的口音,甚是沉着有力。這陣語聲傳入她的耳中,使她登時鬆一口氣。
那陣語聲説道:“芳華,我是徐少龍,現下用隔空打手法,把那孩子的道閉住,咱們説完了就解他之。”石芳華乃是擅長演戲之人,這時立刻堆起笑容,向蘇泰全直搖手。這麼一來,遠處如是有人窺看,定必以為是她止他活動,決想不到蘇泰全本知覺全失,既聽不見,又不能動。
她道:“我還以為你不會來呢!”徐少龍道:“我昨夜差點到席公館去呢!我想像得出你將是何等難過,所以恨不得去把你救出來。”石芳華聽了此言,回想一下自己昨夜與席亦高的依偎纏綿,那曾到難過?不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她連忙岔開這個話題,道:“我已看過全案的報告了。”徐少龍問道:“怎麼樣,可曾涉及我?”石芳華道:“好像沒有,但我不大明白。”徐少龍道:“什麼地方不明白?”石芳華道:“報告中提到一個女人,名叫鄭豔香。”徐少龍道:“她是鄭豔芳的大姐。”石芳華道:“我知道,鄭家三女,豔名遠播,誰不曉得?但報告中提到有兩個人被害,而這兩個男人,都與鄭豔香有關係,一個是她的小叔,一個是她的舊情人,而這兩個人的死狀都很慘酷。”徐少龍心中一動,連忙道:“等一等,你説報告中提到一個女人?而不是這個女人有所供述麼?”石芳華道:“報告沒有一句説到她供述之詞,只在調查黃老歧和杜參身份關係時,扯出了鄭豔香。”徐少龍在蘆葦內,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見這位風靡當代,顛倒眾生的紅伶,他發現她似乎帶有疲乏之容。
但他沒有往別處想,卻忖道:“女人終是女人,最注意的就是女人之事。剛才她的開口就提到鄭豔香,差點沒把我駭死。好個鄭豔香,真是厲害不過,我早看準她為了避免殺身之禍,所以必會把她牀上的杜參,到不受懷疑的地方去了,只不知是什麼所在?”要知他接受了杜參的“遺言”答應殺死鄭豔香,以徐少龍的為人,自然非做不可。雖然其後杜參模糊他説了一句話,好像是不要殺死鄭豔香。可惜的是他沒聽清楚,因此之故,他仍然得依遺言下手。
但他當時何以放過了她呢?原來有兩個重大原因。第一,他存心把杜參的屍體,留給她去處理。
因為鄭豔香的身份並不單純,所以她一定可以找到穩妥的人,把屍體到安全的地方,製造出合理的疑陣。
第二,黃老歧臨死時,曾以斷劍內的香,把他薰倒。
當徐少龍回醒時,已經是在鄭豔香的牀上了。
由此可見鄭豔香有法子封鎖黃徐拼鬥之事,換言之,她能控制黃老歧的手下,不此秘。
所以如果鄭豔香一死,單是黃老岐的手下,就會透出黃老歧曾經攔阻他之事,而本案就把他給牽扯上了。
有這兩大理由,他決計不能下手,寧可冒着有人知悉這些秘密之險,亦不可使用殺她滅口之計。
這時石芳華又道:“黃、杜二人,竟是互相殺死的,那報告中把現場描述得極為詳細,殘酷可怕之極。”徐少龍道:“怎生可怕法?”石芳華道:“報告上説,社參本已得勝,一連刺中黃老七劍,均是要害。但黃老歧利用斷劍內的藥,把杜參倒,然後用斷劍入杜參的膛和小腹。”徐少龍回憶一下,黃老岐之死,是被他用鋼杆子了兩記,皆中要害。而杜參之死,則是被他踢中小腹要害。
以那報告上的描述,分明動手佈置之人,把杜、黃二人的致死傷勢看得十分清楚,所以如此擺佈。
關於黃老歧部份,因為傷勢明顯,還不怎樣,但杜參的致命傷,是小腹中了一腳,不易看得出來。
由此可由這個佈置現場之人,必是個中老手。同時他亦極可能從杜參的致命傷中,看出了隱情。
要知武林中雖然有千百家派,各有絕技。但認真講究,能夠把杜參這等高手擊斃之人,自然是一高手。
是以這個下手之人,所使的絕藝,定然屬於著名的功夫,這麼一來,範圍就很窄小了,也就不難查看出來。
徐少龍想到這一點,心中大為惕凜,忖道:“這個禍,非得在他尚未與別人得知以前,迅即除掉才行。”他的心思回到血案報告上,問道:“報告中可曾提到他們互殺的動機?”石芳華道:“有,報告上説,初步研判,本案是屬情殺案,他們爭奪的女人是鄭豔香,但她可能不大知情。”徐少龍道:”還有別的意見沒有?”石芳華道:“席亦高親自批註,須徹查黃老岐與我的關係;前夜昏倒台上之事,頗有溪蹺。他説,這也是一條線索。”徐少龍道:“這傢伙真厲害,無怪能權傾一時。”他想了一下,又道:“報告內可曾提到派系問題?”石芳華道:“唉!你不提起,我也忘了。報告上沒有提,但在附帶的另一份報告中,完全是分析黃、杜二人的背景,以及鄭豔香的關係和地位。這一份報告,格式紙張都不同,似乎與另一份報告不屬同一機構的。”徐少龍神一振,道:“這一定是席亦高手下的報告了,裏面説些什麼?”石芳華目光轉到蘇泰全身上,道:“他沒事麼?”徐少龍道:“只會覺得有少許疲倦,不妨事的。”石芳華這才道:“席亦高手下的報告中説,黃老岐和杜參,一是總務司之人,一是監堂之人,背景單純,俱無可疑,但鄭豔香的背景就複雜了。”她停歇了一下,才又道:“報告中指出,她本身是財閥鄭洪福之女,本是屬於兵馬堂辛公權這一系。但嫁給黃升這個財閥之後,又與副幫主龍君謝沉搭上關係了。另外黃老歧是黃升之弟,時時與鄭豔香一起鬼混,而黃老歧則是總務司之人。”徐少龍道:“唉!真是大複雜了。”石芳華道:“這份報告的結論,認為鄭豔香聯兩大財閥之財勢,挾三大派系之力量,實在已成為一個問題人物。任何人能夠在幕後縱她的話,便成為棘手人物了。”徐少龍道:“是的,我也在想,誰是這幕後人呢?她的父親?她的丈夫?抑是她的情人?”石芳華笑一聲,道:“如果是她的情人,你就大可取而代之啦!”徐少龍道:“別胡説。”口中雖是這樣説法,其實心中也轉着這個念頭。
石芳華道:“好,好,我不説了,但你得小心些,目下現成的就有玉羅剎和鄭豔香兩個女孩子,看你怎麼辦?”徐少龍苦笑一聲,道:“我該怎麼辦呢?”石芳華道:“那是你的難題,要靠你自己解決!我只望你大功告成之後,別忘了來看我一次,我也想念你的呢!”徐少龍一怔,道:“我一定去探望你。”石芳華道:“下午我就走啦!”徐少龍道:“這樣也好,免得被席亦高纏上了。”石芳華道:“假如被他纏上,希望你不要在乎。”徐少龍道:“這是什麼話?不論在公在私,我都在乎得很。”他不必解釋,石芳華亦明白他話中之意,是指在公而言,則怕她動了情而漏機密,在私而言,他嫉妒席亦高佔有她。
然而她天生命薄如絮,註定是要給各式各樣的男人佔有,甚至她所負的使命,亦迫她非這麼做不可。
她滿腹難言的痛苦,本無法傾訴,只好淡淡一笑,道:“你別擔心,我下午就走,但可別忘了探我之約。”徐少龍道:“不會忘記的。”話聲消失之後,蘇泰全忽然啊了一聲,恢復活動。
他本能地緩緩收網,一面道:“剛才我好像睡着了好一會呢!”石芳華笑道:“沒有的事,我們一直在説話和打魚。”她驀然到疲乏不堪,急於返家休息,同時蘇泰全使她觸發起的懷念兒時的戀情,也如淡煙一般消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