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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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鄢飛雄鬼嚎一聲,一雙禿掌落地,似身不由主地爬了出去。
唐夢周大喝道:“送鄢老師出莊!”迅疾奔出一雙莊丁,尾隨鄢飛雄而去。
這不過片刻功夫,但廳內氣氛緊張刺,令人不過氣來。
唐夢周緩緩扯下蒙面烏巾,面含微笑,俊美儒雅,與方才判若兩人。
大廳諸人似在沉夢中醒來,長吁了一口氣。
唐夢周微笑道:“莊主,倘不出在下所料,這兩天汪遇吉不敢來此騷擾,定然四出邀請黑道高手趕來助拳,也許傳訊飛鷹幫總壇。”説着立起,舉杯敬了一杯,又道:“在下須立刻外出,最遲明午必回,莊主須囑咐全莊上下,不可鬆懈戒備。”離座飄然走向廳外而去。
範文珠眨眨她那大眼道:“爹,唐公子那手刀法源出何宗,迅快得無法使人分辨,他是如何出刀的?”範永泰拂髯長嘆一聲道:“江湖代出奇人,這話一點不錯!老朽有生之年從未目睹如此快的刀法,二十年前武林中出了一個怪傑,名叫鬼刀蒯秋曹,只因剛愎自負,殺戮奇重,黑道兇固視他如虎,望影而逃,即使正派高手亦敬而遠之。”範文珠嗔道:“蒯秋曹的鬼刀與唐公子刀法一般快麼?那唐公子無疑是蒯秋曹衣缽傳人了。”
“你這丫頭滿口胡嚼。”範永泰面微愠,低喝道“唐公子怎會是鬼刀傳人?相傳蒯秋曹用刀,乍起時異常緩慢,無形中有一重森寒人的刀氣布開,刀勢也慢慢進遽,命對方摸不出他刀招攻向何部位,堪進一尺之際,方勢若奔雷掣電,對方不及防禦立即身首異處。”呂劍陽道:“看來不是源出鬼刀。小侄生也晚,從未聽説起江湖中昔年有鬼刀蒯秋曹這麼一個人。”範永泰道:“蒯秋曹崛起武林才不過三四年,但怨似山積。風聞他在太行山絕頂遇上獨臂人魔冷飛,戰了半一夜,不幸傷在冷飛手下,就從此銷聲匿跡了,江湖中人亦已淡忘了蒯秋曹此人。”範文珠嫣笑道:“無疑獨臂人魔冷飛藝高一籌,刀法比蒯秋曹更快了。”範永泰搖首笑道:“從未聽説過冷飛用刀,這一段武林公案似已成謎,無法揭開,因冷飛亦甚久未見面江湖,或已離開人世,總之唐公子絕不是冷飛或蒯秋曹傳人。”不道他們閒談,且説鄢飛雄爬出護莊河橋後,忽然道上那種不由自主地使他要爬行的覺突告消失,忙長身立起,忍着斷指奇痛亡魂似地奔向黑虎莊。
黑虎莊外等候着數名匪徒,目睹鄢飛雄情狀,大驚失,羣相摻扶,詢問情由。
鄢飛雄厲聲道:“速扶我去見莊主。”追魂鏢汪遇吉聞聽屬下傳報七指靈猿鄢飛雄受傷奇重,隻身逃回,駭然震凜,一見匪徒們摻扶着的狼狽不堪的鄢飛雄,忙命人賜藥敷傷,並召來莊內數名高手聚集議事廳內。
鄢飛雄傷痛稍止,黯然慘笑一聲,敍出經過詳情。
汪遇吉驚得面慘白,木然半晌,苦笑搖首道:“範老賊有此高人為助,除了藉聊城縣官府之勢,此仇不能報了。”只聽一獐頭鼠目窮酸模樣老者道:“借重官府之力最多將範文宗小賊繫囚,申詳覆審費時,尚未必能如願以償,只有傳訊總壇遣人趕來相助或能將範莊夷為平地。”汪遇吉冷笑道:“咱們幫主治事嚴謹,訂下九殺之條,違者處死,何況近因飛鳳鏢局失去暗鏢,溯因乾坤獨叟、王屋盲叟之死,武林已種下暴亂殺劫之機,總壇一再傳訊,嚴戒我等不可無事生非。就事而論,曲在我方,範永泰不足為懼,而是恐蒙面少年引起本幫危機,只怕你我要死無葬生之地了。”窮酸老者陰陰一笑道:“有仇不報非君子,不才只消安範永泰一個罪名,憑三寸不爛之舌,兼程趕往大名本堂,説動堂主趕來相助,難道三後我等束手就戮麼?”汪遇吉暗想:“這總比坐以待斃為好,到時再走一步説一步了。”勉強一笑道:“那麼偏勞賢弟了。”獐頭鼠目窮酸立時束裝就道,向大名府兼程奔去。
起更時分,已自趕到大名府。
飛鷹幫大名分堂在一條寬敞長巷中,門牆宏偉,宛然富豪宅第,進出均是縉紳名士,匪徒均由鄰巷暗門出入,外表絲毫看不出匪徒巢。
堂主神槍毒判司徒鴻銀面大耳,蒜鼻海口,蓄着一部美髯,在大名府開設錢莊糧號,為當地一名鉅富,誰也不知他是江湖匪酋,今兒個獨坐富麗堂皇大廳上,面森沉,目泛煞光。
突然,奔入一個青衣漢子,稟道:“聊城有一李三槐通名求見。”司徒鴻目中芒一閃,沉聲道:“喚他進來!”片刻,青衣漢子領着獐頭鼠目窮酸進入大廳,窮酸躬身揖道:“拜兄…”司徒鴻大喝道:“住口!”喝聲出口,從懷中取出一封信函,拋擲在地,喝道:“不準開口,拿去瞧便知!”李三槐接過一瞧函面,見是大名府衙官緘,不由心中一震,情知有異,出信箋端詳,不面大變。
原來是大名府刑房師爺所書,略謂:“聊城縣正堂胡,快驛通報黑虎莊主土豪汪遇吉,結匪類,魚鄉民,縱子強搶民女,橫行不法,均系徒李三槐教唆。經查明,李三槐為貴府治下司徒鴻所薦,事因被害人範永泰告訴,人證俱在,本縣治下怎容惡徒莠民不法鄉里,拘提一干人犯,從嚴治罪,風聞李三槐畏罪潛逃,必逃往司徒鴻處…望緝獲歸案…”頓時李三槐面如土,暗道:“那有如此迅快,其中必有蹊蹺。”正待出言。
司徒鴻面一變,西廂房中突撲出一雙人影,疾若電閃,落指如飛,點在啞殘之上。
李三槐不由氣甕血逆,骨骼噼剝作響,一身武功已被廢去,面慘變。
人影一定,現出兩名公門捕役,均是內家高手,抱拳笑道:“我等尚須押聊城,告辭了!”將李三槐緊上鐐銬,帶出府外而去。
須臾,司徒鴻面湧殺氣,大喝道:“喚江成棟上來。”立時只見一個貌像悍中年漢子飛步掠入,躬身稟道:“堂主有何吩咐?”司徒鴻冷笑道:“你立即動身,利用聊城縣拘提人犯天明之前尚未抵達之際,趕到聊城分舵黑虎莊,將本幫一應書信密札銷燬,汪遇吉等人賜死,裝作畏罪服毒身死,不準顯痕跡!”江成棟不一怔。
司徒鴻手掌一擺,道:“不用多言,汪遇吉不自斂束,縱子橫行鄉里,尚敢膽大妄為,驚動官府,影響本幫本安危,若再吐本幫隱秘,越發不可收拾,當斷不斷,反受其亂,事了後再到聊城縣牢買通卒將李三槐滅口!”江成棟不敢再言,領命趨出。
天未明,風寒霜濃,黑虎莊上燈火仍自通明,似是澈夜未眠,一條矯捷迅快人影投向莊門外。
只聽一聲斷喝道“什麼人?”那人影朗聲道:“太原分堂密使江成棟。”莊門隆隆開啓,江成棟沉聲道:“幫主頒下法諭,速準備香案。”追魂鏢汪遇吉率眾着江成棟,抱拳躬身道:“原來江巡使,李三槐已奉命趕往分堂,不知遇上了沒有?”江成棟點點頭道:“李三槐已趕到分堂,江某就是為此而來,先入內頒下法諭後再説罷!”汪遇吉恭謹應了一聲是。
大廳內已擺下香案,江成棟居中而立,道:“汪舵主先取出分舵一應海底密札文書。”汪遇吉不一怔,目睹江成棟臉森寒如冰,不敢詢問,急急入內捧出一大疊書冊。
江成棟接過翻閲了一眼,喝道:“用火焚去,快!”汪遇吉猛然泛上一種不吉之兆,面大變,望了江成棟一眼,即在大廳內燃起一堆火,將文書海底焚燬,化作片片紙灰。
江成棟在懷中取出三支線香,點燃後在香爐中,又緩緩取出紙軸一卷。
汪遇吉等人肅列江成棟之前,心頭忐忑不寧,靜聽江成棟宣示法諭。突到一股異香撲鼻,不由天暈地暗,眼前一黑,紛紛倒地。
江成棟長吁了一聲,如釋重負,虛空揚掌,燈火齊滅,飄然出廳,高聲道:“舵上還有人麼?”暗中一條黑影疾掠而出,道:“小的四人奉命守護。”江成棟沉聲道:“喚他們前來。”那人嘬嘴發出一聲尖鋭口哨,屋面上突飛起三條黑影落在江成棟身前。
江成棟道:“你等四人將廳內什物清除。”四人應了一聲,魚貫掠入,只聽重物倒地聲起,江成棟面泛陰森冷笑,掠回廳內拔下三殘餘毒香收回懷內,飛掠出莊向聊城縣方向奔去。
天方現魚肚白,冷霜濃,寒氣人,田間小道上飄然現出唐夢周身影,衣袂半濕,步履從容,似慢實速,範莊堡牆上突響起一片噹噹鑼聲,傳呼奔告唐公子返回。
範永泰率眾人大廳,爭相詢問唐夢周往何處去了。
唐夢周笑而不答,只説星夜奔波,倦極眠,倒上牀去,蒙被大睡。
呂劍陽道:“唐老弟羅不測之機,此行分明已勝算在握,才可呼呼入睡。”範永泰呵呵大笑,心情愉快,自不待言,向範文珠道:“吩咐廚下準備酒食,俟唐公子醒來食用。”範文珠響起一串銀鈴似的嬌笑,盈盈走去。
晌午未半,縣衙捕頭張清率領一干人役突來範莊求見唐夢周。
唐夢周已然起身盥洗已畢,聞得張清到來走人大廳,只見張清趨步向前與唐夢周請安,道:“小的特來向公子稟明,此案已平反,田師爺已下監,上官命小的率領人役前往黑虎莊拘提汪遇吉等一干人犯。”範永泰不大喜過望,詫道:“汪遇吉等均兇頑之徒,恐發生拒捕。”唐夢周搖首笑道:“只怕未必,此均仗張頭大力維護,在下代範莊主先謝了。”説着長施一揖。
張清惶恐閃開,連稱:“不敢,不敢!”唐夢周道:“莊主等只管放膽隨張頭前去,在下猜測汪遇吉不敢拒捕,恕在下不能隨往了。”範永泰將信將疑,偕同三子及呂劍陽隨着張清浩浩蕩蕩奔往黑虎莊。
黑虎莊是一幢宏偉大宅,高牆深院,距最近的民户也有半里,倚山傍林,地利形勢極好。
張清一行走進黑虎莊,只見無人喝阻,不免心中動疑。
呂劍陽道:“唐公子神態安詳,諒無問題,我等只管放心入莊就是。”諸人撲入莊內,靜悄悄地一無動靜。
張清快步掠入大廳,發出一聲冷哼,道:“這倒乾脆,都死了。”範永泰等魚貫趨入,不一怔,只見廳內倒着廿餘具屍體,面青紫,眼耳口鼻內出黑血,血絲已乾,附在面頰上,更顯得恐怖猙獰。地面上尚棄有一堆紙燼,香案擺設仍在,追魂鏢汪遇吉目瞪口張,似死前恐懼已極。
範永泰這等老江湖人物,竟瞧不出汪遇吉死因,與呂劍陽面面相覷,目詫容。
張清冷笑道:“也好,他們自知罪大惡極,難逃法網,均畏罪服毒身死。”隨命令忤作驗屍,家產充公。
這是大悖情理之事,汪周吉等人會畏罪服毒麼?決不!即是處境險惡,儘可棄莊他遷,徐圖報復。
一場暴風雨雖然消逝無蹤,雲開見,但留在呂劍陽、範永泰心頭永遠是一個難解的疙瘩,唐夢周此計不但解了範莊大難當頭,而且永除後患,一夜間竟然辦得如此乾淨俐落,真乃神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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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道上黃塵彌湧,得得響亮奔馬蹄聲,隱現兩騎快馬並轡而馳,正是唐夢周與呂劍陽。
道旁有一小店,呂劍陽啊喲一聲,勒住馬,笑道:“我們該休息片刻了。”店內奔出小二,接過兩騎絲繮。
唐夢周下騎吩咐小二照料馬匹,進入店內喚了酒食對飲。
呂劍陽舉杯微笑道:“唐賢弟,愚兄有句話如骨鯁在喉,非吐後快。”唐夢周道:“呂兄是想問黑虎莊之事麼?其實也沒什麼,只不過借重官府之力罷了。”呂劍陽道:“愚兄知道,卻一切均是幻難解,尤其汪遇吉等人悉數服毒,這是人為還是自願,難道飛鷹幫就此不聞不問麼?”唐夢周道:“事在人為,請先放心,説穿了也沒甚麼稀奇。”説着敍出一切經過詳情,繼又笑道:“當然小弟身份自有其便利之處,換了他人未必如此順利。”呂劍陽聞後欽嘆道:“司徒鴻始終不知七指靈猿鄢飛雄受辱之事麼?”唐夢周搖首答道:“不知。小弟先發制人,大名府刑房師爺信中隱約指出司徒鴻結匪類,李三槐又是他薦引去汪遇吉那兒的,兩名捕快藏在兩側廂房內,司徒鴻怎容李三槐開口?只要喚出一聲堂主,飛鷹幫大名分堂就算揭開了。”呂劍陽道:“賢弟委實睿智無匹,但賢弟如何知道汪遇吉那兒有李三槐這麼一個人,又怎知李三槐會去大名府求援?”唐夢周道:“小弟在被擒匪徒口中得知李三槐為汪遇吉身旁狗頭軍師,陰狡無比,一切壞事均由李三槐獻計,鄢飛雄逃回稟明所遇,頭一個李三槐膽戰心寒,留在黑虎莊凶多吉少,為求自保非得離此是非之地不可…”呂劍陽笑道:“果然為賢弟料中。”唐夢周道:“小弟也度料司徒鴻不願飛鷹幫穩秘落入官府,萬全之計莫過犧牲聊城分舵殺人滅口,經大名府捕頭面告司徒鴻,只要李三槐一經緝獲,星夜送往聊城,即捉拿汪遇吉一干人犯歸案,迫得司徒鴻除此下策別無他途可循。”呂劍陽搖首讚歎道:“賢弟真乃神人,愚兄望塵莫及,但李三槐仍在聊城牢監中,難保他後不走口漏。”唐夢周道:“呂兄放心,試問司徒鴻何等險毒兇殘人物,他會放過李三槐麼?在聊城捕頭張清去範莊之前已在獄中身亡了,非但如此,那奉命執行之人,亦將難保命。”呂劍陽道:“賢弟堪稱算無遺策,範莊主自覺無恩可報,只有堅挽賢弟稍住三兩聊盡心意,為何賢弟去意甚堅?”唐夢周淡淡一笑道:“小弟名列濟南五公子之首,遊宴狎樂,竟夕待旦,但不過是逢場作戲,目中有,心中無耳,何能為兒女事作繭自縛。”呂劍陽也是聰明人,心中已是恍然,訝然問道:“賢弟是指範文珠而言?”唐夢周微笑不語。
正説之間,官道遠處忽傳來奔馬亂蹄及鸞鈴響聲,只見八騎快馬,四前四後風馳電掣奔來。
當先四騎士奔至小店前倏地離鞍飛起落下,一黑衣漢子奔入店內,高聲道:“店主,速準備酒飯兩桌,豐盛一點,要快!”説時峻冷目光一掃呂劍陽、唐夢周兩人,飄然邁出立在門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