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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逆光的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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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一隻腳伸進去,就像她自己的鞋一樣合適。

喬伊披着衣服到樓下客廳去找老佔。老佔正手拿遙控器不耐煩地調電視,從一個台跳到另一個台,光線在他臉上變幻着顏,使他的臉看起來高深莫測。

老佔一回頭,正看到站在樓梯上的喬伊,只見她一腳上、一腳下,分踏在兩級台階上,像是猶豫不定的樣子,就説:“喬伊,你醒了?怎麼就睡這麼一會兒呀?才一個多小時,我還在看電視呢。”喬伊從樓梯上走下來,頭髮有些亂了,大概是因為喝了酒的緣故,她的臉紅撲撲的,就像成的蘋果一樣好看。

老佔説:“你坐吧,坐下來陪我一起喝點茶。”説着,就起身到廚房去泡茶。剩下喬伊一個人,她拿起放在茶几上的遙控器來繼續調台。看到鳳凰資訊台她停下來。

資訊台正在播放一個驚人的畫面:台灣女議員某某,正衝着另一位女議員某某某奮力扇耳光,從畫面上看,他們正在開會,大會會場莊嚴肅穆,猶如聯合國開大會的會場一般,有略帶弧形的舒適座椅,有西裝筆的男士和衣裙雅緻的女士。他們就在這樣一個看上去文明禮貌的會場上,突然動起手來,這對喬伊來説實在有些意外。

記者拍到的畫面比較凌亂。晃動。嘈雜。其中一個女議員在説:“她算什麼東西,她搞婚外戀…”另一個女議員説:“誰搞婚外戀——”然後,兩個女人就扭打在一起。

老佔端着兩杯茶走進來,問:“出什麼事了。”

“兩個女議員打起來了,其中一個扇了另一個的耳光。”電視畫面上,出現了“以暴制暴”字樣。剛剛被打的女議員,開始反擊,她出奇不意地衝過去,衝着剛才打她的國民黨女議員“噹噹”就是兩腳。踢人的女議員好像是民進黨的人,總之,她們分屬於兩派,政治立場不同“婚外戀”不“婚外戀”可能只是個藉口,是挑起事端的理由,真正的原因可能還是為了別的。

老佔説:“她們是在做秀呢。開會一打架,她們就出名了。”喬伊説:“是吧。”老佔説:“我最討厭政治了,能不能換個台?”喬伊就把遙控器遞給老佔,老佔眼睛看着別處,伸手拿遙控器的時候,不經意間碰到了喬伊的手,他拉了喬伊的手一下,喬伊把手回來。他一抬手,用遙控器“啪”地把電視關了,然後坐到喬伊身邊來。

“喬伊,我很喜歡你。”他輕輕撫摸着喬伊的頭髮。

“是嗎?”喬伊説“老佔,我困了,我想去睡了。”

“那我陪你上樓。”喬伊回到剛才那間卧室,又看到長滿眼睛的窗簾和爬滿魚的牀單。她躺到牀上,老佔在牀邊坐下來,伸手抻了抻爬滿魚圖案的牀單,然後把兩手放在腿上,兩眼凝視着喬伊。

良久無語。

“我困了,老佔,跟我説晚安吧?我要睡覺了。”喬伊終於受不了了。

老佔説:“時間還早呢,讓我坐這兒陪你呆會兒。”危險的氣氛在這個房間裏蔓延開來,老佔執意不肯走,在這樣一個冬的夜裏,只開了一盞牀頭燈的房間裏將會發生什麼,不言而喻。喬伊覺得眼皮變得又重又澀,一次一次合攏,被她勉強睜開。她聽到有人在她耳邊輕輕地説着話,説的是什麼,她一句也沒聽清,有一隻手開始在她身上亂摸起來,她想到朵兒和老社長的故事,這個故事是喬伊在酒吧裏聽來的,朵兒是小夏的朋友,一位不太出名的女散文家,喬伊也曾和她見過一兩面。

朵兒殺了人。喬伊忽然有些理解朵兒了。

喬伊被那隻隔着衣服摸她的手得心煩意亂。老佔靠到枕邊上來,伸手抱住喬伊的身體。

喬伊用力推開老佔,坐起身來,擰亮牀頭燈,給他講了朵兒的故事。老佔聽完那個故事,整理了一下凌亂的衣服,跟她道了“晚安”然後像片影子似的,輕手輕腳離開了喬伊的房間。

娛樂版頭條第二天上午,小夏打電話到趙楷的辦公室,電話鈴響了很久都沒人接,其實趙楷後半夜都睡在辦公室,他不想回家,子逢人便説她懷孕了,那種眉飛舞的表情實在讓趙楷受不了。

張研是個世俗的女人。

她想用這件事來捆住他,他不幹。

趙楷從小夏家出來,在樓下找他那輛破自行車,找了半天沒找到,這才想起他已經把車扔在立橋底下了。他裹緊大衣蔫頭耷腦地往前走,走到路口有燈的地方去打車。後半夜又下起雪來,他覺得冷。又冷又困。他想,他這一輩子是欠了這兩個女人的,她們要喝他的血,她們要把他的身體撕扯成兩半,可不管怎麼説,這一切都是他自己願意的。他為了什麼呢?什麼也不為。真正的愛是沒有目的的。

他站在一盞孤燈下等車。車許久沒有來。這裏路段較為偏僻,在深夜一兩點鐘的時候,要等來一輛出租車也不大容易。他站在那裏一支接一支地煙,半小時後才打到一輛車,趙楷整個人都快被雪埋上了。

埋上了也好。他想。就將眼前這一切煩惱全部了斷了。

全部了斷了。

全部。

出租司機問,你説什麼呢。

趙楷説,沒什麼,我自言自語。

司機説,看來也是個遇到煩心事的人啊。人活着,都不易,小夥子,你就想開點吧。

趙楷在辦公室睡了一覺,一早被電話鈴聲吵醒,他明明知道是誰來的電話,可他就是不理,任電話鈴一遍遍地響着。當樓道里開始有人走來走去,有來上班的人打開辦公室門的聲音,有互相問候的聲音,有人拎着暖壺下樓打水的腳步聲,所有這一切都在告訴趙楷,不管你願意不願意,新的一天開始了。

電話鈴再次響起。

趙楷拿起電話,小夏的聲音從電話裏冒出來。

“你吃什麼醋呀?我們真是在談工作呢,不信你可以去問陳小帥。你這個人呀,什麼都好,就是心眼兒太小了。這一點我覺得你應該好好跟人家張曉光學學,你看看人家張曉光事業心多強。再看看你,昨天晚上氣死我了,不聲不響地,人就走掉了。你什麼意思呀?早晨還故意不接電話…喂,你在聽嗎?”

“嗯。”趙楷只在電話裏“嗯”了一聲。

“聲音聽上去跟老頭兒似的,喂,我説你是不是不想過了你?不想過就直説,別這麼陰陽怪氣的好不好?”

“我哪陰陽怪氣啦——哪兒敢。”

“這還差不多。”電話另一端的小夏顯然高興起來“中午一起吃飯吧?想上哪兒你説。”趙楷説:“飯倒不想吃,就是中午想到你那兒去好好睡一覺。”

“那還不好説?中午我打車來接你。”趙楷放下電話,神頓時好了許多,他想自己現在是越來越沒出息了,女人的一句話,能讓他笑,也能讓他哭,他以前不是這種人啊,他現在怎麼變成這副樣子了。

一上午打了幾個電話,又接了幾個電話,跑了一趟財務室,又跑了一趟打字室,回來剛在座位上坐定,小夏的電話就來了。他匆忙整理了一下桌上的文件,穿上外套就下樓了。

在電梯裏,趙楷看見了自己的憔悴。

出租車裏放着王菲的《執不悔》,在外面都能聽見。小夏笑盈盈地從車窗裏探出頭來,説:“哎,下來得快嘛。”她打開車門從前門下來,拉開後門,衝趙楷做了個手勢“請——”他們到一家名叫“蜀味濃”的餐館好好吃了頓川菜,又麻又辣,直吃到滿頭大汗。小夏望着玻璃窗外來往頻繁的車,好像出了神似的,趙楷不知道她小腦袋瓜裏又在想什麼。

“聽説,昨天晚上出事了。”小夏説。

“出什麼事了?”趙楷的筷子里正在紅紅的辣椒堆裏尋找辣子雞。

“酒吧裏那點破事唄。我説你是怎麼搞的,讓你那個神經兮兮的老婆那麼胡鬧,人家喬伊可是無辜的。”

“你怎麼知道的?”

“我怎麼知道?你沒看今天早晨的報紙嗎?喬伊被人拍了照片,登在娛樂版的頭條上。”趙楷腦子裏“轟”地一下。他立刻拿出手機給喬伊打電話,喬伊卻關機了。

喬伊手裏拿着一張報紙,在報紙的顯要位置,他看到這樣一個標題:《著名主持人私生活大曝光》,並且還配有照片。

喬伊在酒吧裏被別人的老婆揪住吵架的鏡頭,被人非常生動地拍下來。喬伊一上午接到無數電話,她只好把手機給關了。一切都是誤會,可她不想跟人解釋,就算她渾身上下都長滿嘴,她也説不清楚。

她靜靜地坐在化妝鏡前,等待化妝師給她化妝。

她今天的採訪對象是跳《英雄》那個舞的舞蹈家,上次開會看過他的演出,喬伊非常喜歡他的舞蹈。現在她想集中力盡量把節目做得好一些,因為從老佔的話裏話外,她已覺到某種危機,老佔説:“喬伊,你都快30歲了,現在新上來的年輕人很多,主持人是個臉的行當,好多人都願意幹呢。”老佔在暗示什麼,喬伊心裏是明白的,可她不能違背自己的意願,硬讓自己的身體,接受一個並不喜歡的男人。她寧可失去主持人的工作,也不會那麼幹的。她不願意像朵兒那樣委屈,朵兒的悲劇就在於,她以為在這個世界上,什麼東西都可以拿身體去換。她為了從外地調進北京,就主動接近老社長柴大順。

後來他們結了婚,年齡相差二十幾歲,老社長的年齡足可以做她的父親。朵兒如願以償調進北京,她以為她用身體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她以為自己很聰明,她以為自己很能忍。

終於有一天,朵兒用刀把自己的丈夫給砍了。

在那個危險的夜裏,喬伊把朵兒的故事講給老佔聽,老佔聽完之後,立刻變得像貓一樣老實。

老佔離開房間之後,喬伊的腦子變得異常興奮。她從沒見過朵兒的丈夫老柴,在想象中他應該跟老佔差不多是一類人。在黑暗中,她看見身材瘦小的朵兒,手裏舉着一把明晃晃的刀。那把刀是幾天前,她叫一個來小區磨刀的河北人給磨的,那是一把上好的鋼刀,磨刀人一拿到那把刀,眼睛就閃出一抹少有的光亮。

“真是一把好刀啊。”他説“大姐,真的要開刃嗎?”

“廢話,不開刃找你幹嗎。”

“霍霍”的磨刀聲在空中響起來的時候,朵兒已聞到了近在咫尺的血腥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