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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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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多久。”瘸子説“這種人幾次還不夠,我一條腿不好第二條腿也不能使壞了。不過該怎麼説怎麼説,劉炎活兒還是不錯,瘸子褻地眨眨眼。”真會伺候人。

““活兒好。”我點頭贊同“人不知道她後來又跟了誰嗎?”

“不是跟你了嗎。”瘸子突然説“你當她是全封式打火機呢,你使完別人再灌不了氣兒——她跟的人多了,甭數那個,你既不是頭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這份心同完。女人全一樣,掏掏灰撲落撲落髒打遍漆扣上‘美的因拆吶’就當新的賣了。”

“我不是這意思。”我説“我不想打聽她先後有誰,我是想問你知道不知道她是怎麼跟我認識的?”

“這話我不明白了。”瘸某警覺地看看我。

“你把話説明白還是話裏有許,告訴我這話怎麼講?你問知不知道你們是怎麼認識的?”

“是的,”我神經質地笑“我想知道我全忘了這裏聯着別的事我…”我一時語無倫次。

“你們,你,是在廣州和她認識的。”瘸子仍然警惕得象只正跑着發現地中間有塊的狐狸,既想不通為什麼擺在這兒又看不出周圍有什麼危險。

“你們那會兒正在廣州各賓館假裝談生意實際上滾港客的包,挨聞推門哪門不鎖就進去席捲一空;騙服務員鑰匙留宿港客房中半夜穿上港客衣服蹬上港客皮鞋拎上港客箱子開溜,你香港腳臭腹肢全是那會兒染上的。你們那侍兒成王道了;騙吃騙喝騙姑娘打黑仙人跳就差往港客脖子上掛手榴彈了。”

“我還幹過這事?”我笑着説“我怎麼全不記得了?”

“劉炎是自己飛到廣州去的,據她講是為了響應葉委員長的九點聲明為海陝兩岸擴大以身作則‘三通’變四通成立‘台灣同胞動接待站’。你們在白雲機場候機樓相遇。你去賣昆明的飛機票,她去機場送國民黨特務,人羣中互相聽到鄉音倍親切,機場休息室坐着談了很久,後來一起走了兩人眉開眼笑。”

“當時你在哪兒?這一切你親眼看見,可我對你沒印象。”

“你是對我沒印象。你沒看見我,可我看見你們了,我就坐在你們不遠處。劉炎看見了我,你沒發現她和你談話時頻頻向我這邊看?其實你注意到了,你還順着她的視線也往我這邊看了一眼,不過你不認識我,所以沒印象。”

“後來呢?”

“後來得問你呀,後來是你和她在一起而不是我。你高洋、許遜、汪若海還有高晉成天在一起,你們的事你們最清楚。你們見了我連招呼都不打,你還情有可原,本來不認識,高晉,許遜我沒少幫他們辦事,還有汪若海見了我也跟不認識一樣。不過我不在乎,我有我的事。”

“你是説高晉,許遜他們也見過劉炎?”

“你到底跟我打的什麼仗哥們兒?放心,你的事我不興趣。你要找劉炎就去找‘五糧’,她們倆是一對髒,互相的事全知道,跟我兜圈子是瞎耽誤工夫。”我再問什麼,瘸子全不説了,一再推説不知道。我問他“五糧”的地址他也不説,讓我自個打聽去。

“五糧”部誰方便都知道“。我問瘸子近幾年、最近聽沒聽到劉炎的信兒,瘸子説聽説過前一陣有人見着她和汪若海在”十渡“山上站着,還有人看見高晉和她在宮廳水庫中間蝶泳。這話我不太信,因為我知道汪若海大刑剛上來,在喀喇昆化山見着他還差不多,不可能癢”十渡“山上;而高晉以他現在的職務和民本無法想象他有閒情逸致拈花惹草,儘管他的確會蝶泳,但要在宮廳水庫蝶泳非得是剛從直升飛機跳下來。我想瘸某是開始和我打岔了。瘸某和劉會元講起別的,他對劉會元説,那邊坐着的一個女的特有戲老往這邊看,你信不信我一勾搭就能把她勾搭過來。我們往不遠處一張餐桌上看果然有個風姿綽約的女子獨坐桌旁擺着筷子等菜,瘸某抖擻神整理西服,劉會元説別別別惹事。瘸某説惹什麼事你們膽太小,即有魅力地笑原地坐着不動衝那女的説:”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説。

“我想着自己的事沒太注意下邊的過程,待我重新抬起頭時一條大漢已經像座山似的移到瘸某面前:”你有什麼話跟我説,瘸某坐着蹭胳膊挽袖子:“怎麼着楂架呀?”大漢哪吃這個,揪着瘸某脖領子拎小雞似地舉起來:“你骨頭癢癢了吧?”我和劉會元立即站起來拉架:“別動手別動手。”劉會元小聲對大漢説:“我們這位同志有病,從安定醫院出來。”大漢把瘸子往地上重重一跌罵罵咧咧:“瞧你德行還跟這兒起膩呢。”瘸子跟齧一下重又坐回凳子。

“我讓你倆。”大漢又衝了過來,我們忙擋在中間連勸帶説。瘸子還嚷:“別攔着我,我讓他哭無淚。”

“你要再這麼着我們可就不管了。”我説瘸子。

“你要管你是孫子。”瘸子罵我。劉會元一拉我:“走,甭理丫的。”我和劉會元走出餐館,聽到瘸子在裏面殺豬似地叫。

“瘸某説的還真驚心動魄。”在街上我乾笑着對劉會元説。

劉會元瞅着我,微微笑:“看來你隱藏得還探。”

“呵,”我抬頭“我也沒想到我過去那麼了得,敢情咱也瞳過黑道,我還以為我這輩子一直就這麼窩窩囊囊,原來也出息過也騎過人。”

“這麼説瘸某説的是真的了?”

“他那麼説全是親眼看見,我也只好認為是真的了。不過那錢呢?當年咱打土豪來的浮財呢?咱怎麼還是窮光蛋呀,一點享受過的印象都沒有。”

“劉炎呢,這你傾向於相信李奎東還是瘸子?”

“這我不信瘸子的,我這人一向從不招髒惹膩。”和劉會元分手後,我在路邊一家電影院買了張票,進去坐着在黑暗裏胡思亂想。

銀幕上演的是部外國懸疑片:一個彬彬有禮的男人在兩個各具風姿的女人之間穿梭。片子放過無數次,彩已經有些黯淡,還不停出現各種明滅的斑點和劃痕,整個片於像是雨後天晴,一些衣着華麗的男女在遙遠的異國的花園洋房裏説着莫名其妙的話。我神不守舍,片子看的斷斷續續:一個男人在海里駕駛帆船,一個女人在岸上注視着他;小汽車在雨中急駛,亮着燈光的別墅中有一男一女的對話傳出;空無一人的卧室,被子拖在地毯上;人們在竊竊私語間雜有隱隱的音樂;機場大廳內人羣在走動,一個穿風衣的年輕婦女站在人羣中疑視着畫外…我想着我在同樣嘈雜寬闊的機場大廳裏和劉炎相遇的樣子。我同值班室的女工作人員説完話轉過身來,視線穿過人羣和站在那裏向這邊望的劉炎的視線相遇,她粲然一笑,另一端的沙發坐着的瘸子正好抬起頭看到我穿過大廳向劉炎走去。我們眉飛舞地説話,然後一同走到一旁坐下繼續眉飛舞地談。劉炎主要是聽,偶爾説上一句,我哈哈大笑,穿禮服長裙的外國男女在一間擺着燭台鮮花的私人餐室的長桌周圍就座,男士為女士擺椅…

我們一夥和劉炎説笑着在一間長闊的大餐廳的一張張餐桌旁穿過,正坐在一張餐桌旁的瘸子抬頭看我們一個個走過誰也沒理他。我們在餐廳遠處的一張桌旁圍會,我不時欠身起來為劉炎遞東西…銀幕上的人在飯店的走廊裏走,我們也在飯店的走廊裏走;銀幕上的人進房間坐下,我們也進房間坐下;銀幕上的人上牀我們也上牀,也一起呻;窗簾也飄動…

電影完了,影院頂穹的無數只燈一起下橙的光芒,我坐在原處,相當憤怒,這不是我和劉炎的故事,當然我們也如同他人一起吃飯一起聊天一起上牀,但這一切決不會籠罩在某種罪行的氛圍下,我相信我和劉炎是在人羣中相識,眾目睽睽之下的偶一回眸,但我同樣相信斯時斯地我決笑不出來…我拿出照片,看着相隔久遠的年代一動不動垂着眼睛坐在昏暗的角落裏的劉炎,我心裏清楚,當我在愛的時候我同平時會判若兩人的——除非本來就是扯淡。

走出電影院。我腦子裏只有一個抹不掉的場面,我獨自一人在一個昏暗的套房裏擺着一張張撲克牌,周圍靜得象沒有人。我猛地站起拉開套間門,另一間屋內,慘白的燈光下,整整齊齊坐着高晉、許遜、汪若海、喬喬和劉炎——瘸子背對人站在牆旮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