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雪夜奇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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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柄鑲珠玉,帶鯊魚皮鞘的匕首,形式奇特,行家一看就知道它鋒芒不凡,而且價值連城。
姑娘美目一睜,拍手雀躍,一把搶在手裏,按彈簧匕首出鞘,一道白森森的冷芒躍出,燈光為之一黯。
清癯老者一震動容,驚聲道:“五弟,這是當世兩長一短三把名刃之一的‘冷刃’…”黑大漢點頭,道:“大哥好眼力,就是它!”清癯老者轉眼目光一凝,道:“五弟,你何來此匕?”黑大漢道:“大哥,説來話長…”轉過臉去道:“丫頭,五叔沒説錯吧,這禮也夠重吧,只是待會再看,從此它是你的,你愛怎麼看怎麼看,如今先放下它來,陪五叔喝兩杯!”姑娘一聽這匕首是當世三名刃之一,更是喜得合不攏小嘴兒,她坐是坐下來了,可是捨不得放下那柄匕首。
黑大漢搖了頭,道:“瞧你那愛不釋手的樣兒,人家姑娘家都愛胭脂愛粉,要不就愛些絲線花布,再不就喜歡好墨名硯,偏你喜歡這些個刀呀劍的…”姑娘眨動了一下美目,嫣然笑道:“誰叫我是‘武林十奇’之首的‘不老書生’的女兒?又誰叫我有您這位縱橫四海,睥睨八荒的大英雄,大豪傑的五叔?您帶它來給我,不就是喜歡我愛這類東西的麼?”黑大漢搖頭大笑道:“好厲害的小嘴兒…”一語未了,姑娘突然站了起來,道:“爹,我出去一下。”黑大漢忙道:“丫頭,這時候你要上那兒去?”姑娘道:“這兒村西有位黃先生,孤伶伶的一個人怪可憐的,大三十的,不該請他來吃頓年夜飯麼?”黑大漢忙道:“丫頭胡鬧,五叔在這兒,不方便!”姑娘一怔失笑道:“您瞧我多糊塗,我怎麼忘了!”隨即坐了下來。
黑大漢道:“這倒好呀,剛收了禮就忘了五叔了!”不知怎的,姑娘的嬌靨突然一紅,只是她沒説話,拿起酒壺為二位長輩斟上了酒。
清癯老者適時含笑説道:“五弟,説正經的吧?”黑大漢應了一聲,道:“大哥可知道我好好的為什麼到關外去麼?”清癯老者搖頭説道:“五弟,你知道,自當年事後,咱們十個除了你仍常在武林走動之外,我幾個都找個清靜地方改名換姓定了居,所以對於外面的事我一點兒也不清楚…”黑大漢道:“大哥,其實您大可不必…”清癯老者截了口,道:“五弟,説你的吧。”黑大漢應了一聲道:“大哥,外面近年來有點不安寧…”清癯老者輕“哦!”一聲道:“是怎麼個不安寧法?”黑大漢道:“不知道為什麼,武林人咱們知的人物一個個地失了蹤,沒了影,接着就沒了消息沒了信兒…”清癯老者雙眉一聳,道:“竟有這種事…這跟你去關外有什麼關係?”黑大漢道:“當然有關係,大哥,您知道黑道巨擘‘活殭屍’?”清癯老者道:“你是説百里獨?”黑大漢點頭説道:“就是他,大哥!”清癯老者道:“他怎麼樣?”黑大漢道:“三年前他突然自武林中離奇地失蹤了,從這時候起就沒了消息,可是幾個月之前有人在關外看見他…”清癯老者道:“想必他跑到關外去了。”
“不,大哥!”黑大漢搖頭説道:“有人看見他跟在一頂軟轎之後,哈着,低着頭,像個奴才似的…”清癯老者“哦!”地一聲道:“他,他怎麼會…是誰看見他的?”黑大漢道:“也是咱們知的人物,‘無情劍’陶庸。”清癯老者道:“他沒有看錯麼?”黑大漢道:“當時我也這麼説,準是他看花了眼,可是他賭咒起誓説絕沒看錯,後來我一想也是,陶庸那雙眼不比一般人,十足的練家子一高手,怎麼會看花了眼?”清癯老者道:“不會吧,五弟,以百里獨那種桀傲兇殘的情,以‘活殭屍’在武林的身份兇名,誰能駕馭他,誰又配駕馭他?他又會對誰低頭依順,聽憑驅策。”黑大漢道:“説得是呀,大哥,當時我半信半疑,也因為一念好奇,就騎了小黑跑了一趟關外…”清癯老者道:“見着百里獨了麼?”黑大漢搖頭説道:“沒有,雖然沒碰見百里獨,卻讓我碰見了一樁令人難信的奇事…”清癯老者道:“什麼令人難信的奇事?”黑大漢道:“您知道關外那幫馬賊?”清癯老者點頭説道:“他們聲勢浩大,縱橫關外,不可一世,打劫行旅,殺人放火無所不為,曾使關內武林側目,來往關外的客商聞風破膽…”黑大漢一點頭道:“不錯,可是他們是烏合之眾,絲毫沒有組織,有時候甚至為分贓不公而起內鬨,而曾幾何時他們居然有了組織,驃悍兇殘,卻不再燒殺劫掠了,您説怪不怪?”姑娘突然説道:“五叔也真是,這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八成兒是被哪位人物收拾了一次,收斂了,學乖了。”黑大漢搖頭説道:“丫頭,這你就不知道了,那幫馬賊野難馴,兇殘成,是絕不會洗面革心,改惡向善的。”姑娘道:“沒人説他們洗面革心,改惡向善了,我更是覺得他們有所顧忌,有所畏懼,收斂了,學乖了,不敢再明張膽的橫行霸道,胡作非為了。”黑大漢道:“這我知道,可是這是誰收拾了他們,組織了他們…”姑娘道:“反正有人就是,管他是誰呢?”黑大漢道:“丫頭,你不覺得奇怪?”姑娘道“有什麼值得奇怪的,在武林中這該是常事。”黑大漢道:“固然,丫頭,可是跟百里獨那件事前後往起一穿,可就不那麼單純,也就值得人奇怪了。”姑娘道:“那麼您以為這是…”黑大漢搖頭苦笑,道:“丫頭,問得好,我要明白不就好了?”姑娘還待再説,清癯老者已然口説道:“丫頭別打岔,讓你五叔説下去。”姑娘閉上了櫻口,不再説話。
黑大漢卻接着説道:“這幫馬賊有了組織,也不再燒殺劫掠了,這已經是件值得驚異的事,更值得驚異的事是這個…”探懷摸出一張大紅燙金的柬帖遞了過去。
清癯老者訝然凝目,道:“五弟,這是…”黑大漢道:“大哥請先看看再説!”清癯老者接過柬帖打開一看,眉鋒為之一皺,道:“好大的口氣,這是…”姑娘忙站起湊了過去,她臉也為之一變,那張大紅燙金的柬帖上,寫着這麼一行字跡:“茲聘閣下為本人車後護衞,限三個月內至‘張家口’報到,屆時自有人接引,否則殺無赦。”就這麼一行字跡,沒有署名,左下角只畫着一條張牙舞爪的龍。
姑娘她揚眉抬眼,道:“五叔,他好大的口氣,這是誰?”黑大漢淡然一笑道:“誰知道‘武林十奇’中的‘鐵膽巨靈’趙滔,只配當他的一名車後護衞,此人也未免太狂了些。”姑娘道:“何只狂?我看他是個瘋子!”清癯老者神凝重地説道:“五弟,這是誰給你的?”黑大漢道:“一個馬賊,那時候我正在一個地攤兒上買刀,他從我身後過來了,丟下這張柬帖,轉身就走。”姑娘忙道:“五叔,您怎麼能讓他走?”黑大漢咧嘴一笑道:“傻丫頭,我怎麼會放他走?你想我會麼?我站起來一把就擒住了他,我問他這是什麼意思…”姑娘道:“他怎麼説?”黑大漢道:“氣人,他説讓我看看柬帖自會明白,我聽了他的…”清癯老者道:“難得好脾氣。”黑大漢赧然一笑,接着説道:“看過這柬帖之後我就忍不住了,我再問他這是什麼意思,寫這張柬帖的是誰…”姑娘忍不住問道:“五叔,他怎麼説?”黑大漢道:“他沒有説…”姑娘道:“您容他不説…”黑大漢道:“我不得不容他。”姑娘訝然説道:“五叔,您這話…”黑大漢道:“他死了!”姑娘一震,瞪目張口,作聲不得,半晌始驚呼出聲:“您,您怎麼説?他死了?”黑大漢一點頭道:“不錯,他觸手冰冷,氣息已絕,死了。”姑娘道:“是誰殺了他?”黑大漢道“我不知道,反正不是我。”姑娘詫聲叫道:“您不知道…”清癯老者沉聲説道:“五弟,説明白點。”黑大漢應了一聲道:“大哥,他像是中了一種什麼毒,又像是自斷心脈…”清癯老者惑然説道:“既像中了某種毒,又像自斷心脈,這話怎麼説?”黑大漢道:“起先我以為是別人隱身暗處下的毒手,可是我遍尋百丈內未見有可疑的人,轉念一想,我認為他是服了毒,中了毒,再一看他的屍身,卻又毫無中毒跡象。”姑娘道:“那該是自斷心脈了。”
“不!”黑大漢搖頭説道:“他還沒有那麼高的功力!”姑娘道:“怎見得他沒有那麼高的功力?”黑大漢道:“他的功力若是已到能自斷心脈境界,我不會那麼容易一把就抓住了他。”姑娘呆了一呆,還沒有説話,清癯老者已點頭説道:“不錯,五弟説得很對。”姑娘道:“那麼,五叔,您以為他是…”黑大漢臉上泛起一絲苦笑,搖頭説道:“還是那句話,我要是知道不就好了。”姑娘雙眉一揚,道:“我不信您這位‘武林十奇’中的人物,看不出一個人是怎麼死的!”黑大漢搖頭苦笑道:“至少我這個‘武林十奇’之一是栽了,畢竟我沒能看出來他是怎麼死的,甚至連一點端倪都沒能看出。”姑娘臉微變,道:“我還是不信…”黑大漢道:“丫頭,何只你不信,無如事實如鐵…”清癯老者突然説道:“五弟,先不談這個,這麼説你是毫無所獲了。”黑大漢道:“我當然不死心,我以為這柬帖既然出自一個馬賊之手,那麼找別的馬賊也該一樣,誰知我一連找了三天,連一把賊也沒找到,就不知道他們躲到那兒去了…”清癯老者眉鋒微皺,道:“這倒是奇事…”沉了一下,接道:“五弟,你聽聽我的…”黑大漢忙道:“大哥您請説!”清癯老者一揚手中柬帖,道:“這件事,加上陶庸看見百里獨在一頂軟轎後哈着,低着頭,狀似奴才那件事,我想到了幾分…”姑娘突然説道:“莫非同是一回事?”清癯老者微一點頭道:“丫頭説得不錯,似乎應該是一回事,唯一的不同是百里獨在轎後,你五叔則要在車後!”姑娘道:“可以解釋為此人有時候乘轎,有時候坐車,應該是一回事!”清癯老者點頭説道:“是這麼個説法,那百里獨被聘在先,已經降服了,而你五叔被聘在後,還沒有歸順…”黑大漢濃眉一揚,道:“這趙滔可不是百里獨。”清癯老者深深一點頭,道:“五弟,我説句話你可別不愛聽,此人似乎是在物人手,被看中的都是武林一人物,此人之狂傲可見一斑…”黑大漢道:“大哥,這我知道!”
“還有!”清癯老者道:“真要説起來,‘活殭屍’百里獨在武林中的身份,聲威俱不在我們‘武林十奇’之下,一身所學也不稍遜…”黑大漢濃眉一揚,道:“大哥的意思是…”清癯老者道:“五弟,百里獨已經降服了。”黑大漢然變,一堆酒杯,道:“大哥,我的骨頭可沒有百里獨那麼軟。”清癯老者道:“五弟,百里獨在武林中是出了名的桀傲兇殘人物!”黑大漢虯髯一抖,道:“大哥,您且看…”清癯老者微一搖頭,道:“五弟,我不是説你會像百里獨一樣,也俯首降服,供人驅策,自己兄弟,縱有這意思,我也不會説出來,我只是提醒你,此人是個見所未見的厲害人物。”黑大漢巨目葉睜,道:“大哥,怎見得?”清癯老者道:“五弟,百里獨已經降服了。”黑大漢神情一震,旋即震聲説道:“我不服…”清癯老者淡然一笑,轉了話鋒,道:“五弟,還有,你不説麼,近年來有不少知名人物突然離奇的失蹤了…”黑大漢雙目暴睜,寒芒人,道:“大哥,您以為這也是…”清癯老者搖頭説道:“我只是推測,卻不敢斷言,試把這三件事加以連貫了,難道五弟你以為連貫不起來,不可疑?”黑大漢默然不語,良久始道:“大哥,此人究竟是誰…”清癯老者一揚手中大紅柬帖,道:“五弟,這不能説是一張沒有署名的柬帖!”黑大漢一怔忙道:“大哥,您説它有署名?”清癯老者道:“未見有名,但至少他沒讓署名處空着!”黑大漢目中威稜一閃,道:“大哥是説署名處畫的那條龍?”清癯老者點頭説道:“不錯,五弟且想想看武林中有那個是以龍為號,或以龍為表記的…”
“多了!”姑娘一旁口説道“武林有十奇,宇內有九龍,玉龍、粉龍、金龍、神龍、青龍、毒龍、醉龍、癲龍、睡龍,一共九條龍,誰知道是那一條?”黑大漢道:“大哥,丫頭説得不錯,這以龍為號,或以龍為表記的人共有九人之多,誰能知道是那一個?”
“不難,五弟。”清癯老者道:“你常在武林走動,試看那一條龍動靜可疑…”
“大哥!”黑大漢道:“不瞞您説,這九條龍都已先後躲進雲影裏去了!”清癯老者神情一震,急道:“五弟,怎麼説,莫非九龍也…”黑大漢點頭説道:“是的,大哥,不敢説他們已經先後失蹤了,事實上近年來武林中沒見一條龍跡龍行。”清癯老者失聲説道:“難不成九龍也被此人…不會吧,絕不會,‘武林有十奇’,‘宇內有九龍’,論所學,論聲威,無論在那一方面,九龍的成就均在‘武林十奇’之上,誰能一網打盡九條龍,除非他是神而不是人…”黑大漢道:“大哥,我也這麼想!”清癯老者道:“五弟,連那宇內稱奇稱最,九龍之中排名第一的‘玉龍’皇甫華也不見蹤影了麼?”黑大漢微一點頭道:“大哥,事實如此。”清癯老者瞪目説道:“這,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黑大漢道:“大哥,誰也不知道。”清癯老者沉默了,沉默了半晌始道:“五弟,這件事先莫去管他,你我且看柬帖上畫的這條龍,看形像,看神態,應該可以看出一點…”姑娘突然説道:“以我看這條至少不是睡龍,也不是癲龍,醉龍,毒龍,青龍跟神龍,應該在玉龍,粉龍,金龍之中…”黑大漢忙道:“丫頭,怎見得?”姑娘目光微瞥,黛眉雙揚,道:“您試看,這條龍可有一絲癲態,醉意?這表示不是這兩條,這條龍的雙睛睜而未閉,應也不是那條睡龍…”清癯老者頗為讚許地點頭説道:“丫頭,説下去。”姑娘接着説道:“這條龍張牙舞爪,其勢飛騰勇武,但卻不猙獰可怖,該也不是那條毒龍,青龍,墨龍他是以長年衣着分辨,這條龍未着,似也不是指青龍,墨龍…”黑大漢道:“那也不該是金龍跟粉龍。”姑娘目光一凝,道:“怎見得,五叔。”黑大漢道:“要是金龍,它應該塗以金,若是粉龍,它也應該塗以粉。”清癯老者口説道:“那麼應是玉龍了!”黑大漢道:“唯有玉龍是白的。”姑娘搖頭説道:“不,不,不對,絕不會是玉龍。”黑大漢道:“何以見得不會是玉龍?”姑娘道:“‘玉龍’皇甫華這個人您知道,他不但宇內稱奇稱最,名列九龍之首,而且為人最正派,心也最佳…”黑大漢道:“丫頭,他收服的是黑道巨孽百里獨!”姑娘道:“他可也要收服您這位武林俠義的十奇中人物!”黑大漢呆了一呆,一時沒能説上話來。
清癯老者點頭説道:“不錯,要以收服百里獨一事看,這條龍可能是‘玉龍’,要以對五弟你也投了這麼一份柬帖看,他不該是‘玉龍’…”
“還有。”姑娘道:“‘玉龍’俠骨柔腸,劍膽琴心,這殺無赦三字,也不似玉龍的口氣,他為人也不會這麼狂傲,這麼兇殘。”黑大漢訝然説道:“那…他會是誰?”清癯老者道“要以這狂傲兇殘的口氣看,他該是‘睡龍’,‘毒龍’或‘青龍’!”黑大漢道:“可是要以這龍的姿態,顏看…”搖搖頭,接道:“我糊塗了。”清癯老者道:“糊塗何只你一個?五弟,這也不忙,時候一到,這條龍究竟是那條龍便不難知曉,我問你,這限期三月的期限,是到那一天為止?”黑大漢想了想道:“大哥,算算今天該是最後一天。”清癯老者神情一震,道:“現在是什麼時候?”姑娘道:“才卯更剛過!”清癯老者微呼了一口氣,道“子時未到,今天還不能算完,丫頭,準備一下去!”姑娘眨動了一下美目,道:“爹,您是要…”清癯老者道:“我要看看他怎麼對你五叔殺無赦法!”黑大漢濃眉一揚,道:“大哥,您以為他會…”清癯老者道“這種人往往是言出必行的,話既然説了,今天已是最後一天,我不以為他會放過你…”黑大漢霍地站起,道“大哥,您跟丫頭進裏頭去,讓我一人…”清癯老者一點頭道:“可以,五弟,但那要等你我祭了香火再説。”黑大漢道:“大哥,您如今的身份不適合…”清癯老者淡然一笑道:“有人找到自家兄弟頭上來了,我還能隱守鄉隅,安心做我的教書先生麼?説不得只有重做了馮婦,再舊業了!”黑大漢眉鋒皺,道:“大哥…”清癯老者雙眉一揚,目中威稜,喝道:“五弟,坐下。”黑大漢頭一低,道:“是,大哥!”乖乖地坐了下去。
他這裏落了座,清癯老者為他斟上了一杯酒,然後向姑娘擺了擺手,姑娘站起來進了東邊屋。
他剛望着黑大漢含笑問道:“五弟,你一路行來,可有什麼發現?”黑大漢神情一震,鬚髮微張,道:“大哥的意思是説…”清癯老者淡然一笑道:“恐怕他們早跟上你了,如今也就在附近。”黑大漢雙目猛地一睜,道:“我出去看看去…”作勢起,倏又頷首坐下,道:“早知如此,説什麼也不該來吃這頓年夜飯,我糊塗!”清癯老者微微一笑道:“好話,五弟,你把大哥我當成了外人!”黑大漢忙道:“大哥,我沒有這個意思,我怎麼會,又怎麼敢?”清癯老者道:“那你就少説一句。”黑大漢沉默了,沒再説話。
清癯老者哼地一笑道:“我倒要看看他是誰,也要看看他是怎麼個殺你法…”伸手抓起了面前杯,道:“來,五弟,喝酒!”他兩個對飲了一杯酒,東邊屋裏,美姑娘已捧着一具長長的簫囊行了出來,往桌上一放,道:“爹,您的兵刃在這兒。”清癯老者解開簫囊,伸手取出了一物,此物甫出簫囊,一陣奇光耀人眼,燈光為之一黯。
那是一管簫,一管巨簫,由頭至尾全由風磨銅打造,若兒臂,奇光奪目,他手撫巨簫,慨地嘆道:“我可是多年未握簫了。”黑大漢“哈!”地一聲笑道:“好一句多年未握簫了,誨人生涯,竹管常握,應該説多年未握鋼簫較為恰當,丫頭,你的…”姑娘嫣然一笑,揚了揚那柄匕首,道:“五叔,它不該發發利市麼?”黑大漢哈哈大笑,聲震屋宇,茅舍為之幌動,笑聲中,他推杯站了起來,望着清癯老者道:“大哥,可準我到後面去一趟?”清癯老者道:“去取你那重逾百斤的銅人?”黑大漢笑道:“您説着了,大哥。”清癯老者笑了笑道:“人家找的是你,跟我們爺兒倆沒關係,你坐在屋裏等着,還是讓丫頭去跑一趟吧,丫頭,去。”姑娘答應了一聲,便要走。
黑大漢忙伸手一攔,道:“大哥,明知他們就在左近,您怎好讓丫頭一個姑娘家…”清癯老者笑道:“你知道,五弟,我這個女兒膽識,所學,不讓鬚眉…”話聲未落,忽聽門上剝落一聲輕響,像是有人在門上敲了一下,黑大漢一驚變而起。
森芒一閃,姑娘也掣出了那柄鋒利無比的匕首。
唯有清癯老者較為鎮定,他坐着沒動,可是他的臉也夠凝重的,人家近了門口,要不敲門他三個還茫然不覺,此人一身功力可知。
尤其,他三位是尋常高手還好,偏偏他三位有兩個是威震武林的“十奇”中人物,這個跟頭可栽不起。
黑大漢冷然一笑,目注屋門道:“好朋友找到門口來了,那就請進來坐坐…”只聽門外一個清朗口音帶笑説道:“給你送兵刃來了,黑大個,別把好人當壞人。”黑大漢聞言一怔,一凝真力,閃身過去突然拉開了屋門,屋門開處,只聽砰然一聲一物倒了進來。
黑大漢怔住了,白雪滿眼,寒風悲呼,門外夜裏空蕩,寂靜,那有人影?便是連個腳印也沒有。
他腳下,倒着一樣東西,正是他掛在鞍邊的那具革囊。
定過神來他詫聲叫道:“大哥…”清癯老者沉聲説道:“我知道,人家走了,關上門,進來。”黑大漢俯身抓起了革囊,關上門轉身走了回來。
姑娘圓瞪着美目道:“五叔,這,這是怎麼回事?”黑大漢笑説道:“丫頭,你問你五叔,你五叔又去問誰,只有一句話,這個跟頭栽得不小,也不輕。”清癯老者道:“此人好高絕的身手,提着你這重逾百斤的銅人,竟能毫無聲息地近到咱們門口,他要不敲門咱們還不知道…”黑大漢道:“大哥漏説了一點,他不但能近小黑,而且還能從小黑身上拿走東西,何況小黑還有個伴兒,這一點就不是尋常人物所能做得到的。”清癯老者一點頭,道:“不錯…”目光忽地一直,探掌從黑大漢手裏提着的革囊上抓下一物,其勢飛快,乾淨俐落。
黑大漢剛一聲:“大哥,您這是…”清癯老者已攤開了掌中的一張小紙條,只一眼,他立即皺了眉,滿臉的詫異不解神。
姑娘忙道:“爹,那上面是…”清癯老者抬眼望向黑大漢,道“五弟,以你看,此人是敵是友?”黑大漢話説得毫不遲疑:“他把我的兵刃送來了,應該是友非敵。”清癯老者把紙條往前一遞道:“你再看看這個。”黑大漢伸手把紙條接了過來,目光甫一投注,他立即驚叫出聲:“是他…大哥,這,這是怎麼回事?”紙條上,龍飛鳳舞幾行狂草,寫的是“我沒想到文章道德著稱一時的嚴老夫子竟會是‘十奇’中的‘不老書生’,自責走眼之餘,容我説聲失敬。
除夕之夜,二奇現於‘孔家店’,從此小地方將更添一樁光采事蹟,本地人也將更會引以為傲。
離別多年,聚會難得,三位請安心吃年夜飯,雖有宵小騷擾,容我權充籬外護衞,願憑淺薄所為盡逐之。
唯,當世稱龍者九人,嚴,趙二位幸勿將事端扣於區區在下一身,代勞送上兵刃,無須動用,伴盞可也。”沒署名,左下角赫然又畫着一條栩栩如生的龍。
姑娘湊在黑大漢身後看得清楚,她看畢驚叫説道:“是他,會是他,‘玉龍’皇甫華…”清癯老者點頭説道:“沒錯,丫頭,這才真是他…”黑大漢緩緩放下紙條,道:“大哥,這跟頭栽得並不冤…”清癯老者道:“可以這麼説,只是‘玉龍’皇甫華怎麼會在這時候,這麼巧地到了‘孔家店’,他到這兒來幹什麼…”姑娘突然説道:“爹,您以為他是從別處到這兒來的?”清癯老者道:“難道不是?”姑娘搖了搖螓首,一連説了兩聲不像。
清癯老者訝然説道:“丫頭,怎麼不像?又那兒不像?”姑娘抬玉手一指黑大漢手中紙條,道:“您看這紙條上的口氣就不像!”清癯老者道:“丫頭,你這話…你指的是…”姑娘道:“那第一句,我沒想到文筆道德著稱一時的嚴老夫子,竟會是‘十奇’中的‘不老書生’,自責走眼之餘,容我説聲失敬。”黑大漢道:“丫頭,這一句怎麼了?”姑娘搖頭道:“看來您二位都是糊塗一時,從這句話裏可以看出,他知道嚴老夫子這個人,也應該表示他就住在‘孔家店’…”清癯老者雙目一睜道:“丫頭…”姑娘接着説道:“還有那句走眼,要不是他知道爹,認識爹,何來走眼二字?這是第一句話,還有這第二句…”
“夠了,丫頭。”清癯老者動地一抬手,道:“一語驚醒夢中人,如今想想,我也認為他是原來就住在‘孔家店’,而不是在這時候到這兒來的…”黑大漢忙道:“大哥,他是這地方的那一位…”清癯老者搖頭説道:“這要費一番思索了,總之,走眼的是我而不是他,‘孔家店’更添光采,更引以為傲的,也該是‘玉龍’蟄居,而不是‘十奇’中的兩個聚會於此…”姑娘美目中突然閃起兩道驚喜異采,她有點急不可待地道:“爹,我要出去一下…”沒等清癯老者答話,她閃身拉開閂,出去了。
黑大漢一把沒抓住,他大叫説道:“丫頭,回來…”只聽姑娘在外面説道:“您二位別跟來,我馬上回來。”黑大漢扭過頭來急忙説道:“大哥,侄女…”清癯老者一抬手,搖頭説道:“左近有‘玉龍’在,不礙事的,讓她去吧。”黑大漢叫道:“大哥您就這麼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