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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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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宅殘寇溜之大吉了!”胡宗憲跌腳説道“這件事不好代!”趙文華卻不甚着急。地方遭殃,暫且可以不管,只要奏疏上多花些心思就可以了。當時一面諮會應天巡撫曹邦輔派兵進剿;一面出奏,説是拓林之倭經督飭胡宗憲盡數剿滅,不意新倭大至,目前正在盡力堵截。順便又攻擊以前的督撫,對於防備倭寇海盜侵犯的兵力配置,工事構築,如何如何不善,作為將來卸責的餘地。

這道奏疏到京之前,朝廷已有詔旨、將蘇松巡撫周珫擢升為兵部右侍郎,接替張經的遺缺,趙文華無須再代,仍負督師之責。李天寵則除了趙文華以外,京中的言官亦對他不滿,上奏嚴劾,因而步了張經的後塵,捉拿到京;胡宗憲連升三級,本職由正七品的監察御史一跳而成為正四品的右僉都御史,代李天寵而做了浙江巡撫。

官是升了,權則反而減了!因為浙江巡撫這個職位,已經跟朱紈、王忬的時代,大不相同,從有總督起始,巡撫變得無足輕重,反不如巡按御史可以搬動“代天巡方”這頂大帽子,干預軍務。因此,胡宗憲一不做、二不休,索向趙文華提出率直的要求:想做總督。

趙文華想了一想答説:“周珫人倒是老實的,不過有個人在你上頭,做事總不方便。好吧,我來試試看。”於是趙文華又親自動筆了。找些周珫在蘇松巡撫任內,統馭將帥,調動兵馬不甚恰當的情事,大加渲染;斷言他一當了總督,必定貽誤大局。而論奉公之忠,任事之勇,用兵之智,料敵之明,無過於胡宗憲,所以保他代替周珫。

奏疏到京,遞入西苑。皇帝看完,寫了張小紙條,附在原奏一起,送嚴嵩;打開封套一看,小紙條上6個字:“憲似速,宜如何?”

“你看,”嚴嵩將御筆轉給他兒子“皇上在問,胡宗憲能不能當總督,要通個信給文華,看胡宗憲怎麼説。”意思是要胡宗憲自己識趣,能有一個大大的紅包送來,便替他説幾句好話,教他如願以償,不然就免談了。

嚴世蕃看完御筆,搖搖頭説:“胡宗憲一時還不行!”

“怎麼呢?可否不是在未來之際?皇上不過覺得胡宗憲剛升了巡撫,馬上又升總督,似乎太快了一點。話雖如此,應該怎麼辦,還要聽我們的意見,所以才問:‘宜如何’?”

“非也!”嚴世蕃對他父親説話,口吻就像跟朋友聊閒天那樣:“‘宜’是指一個人,不作相宜的宜解。”

“指誰?”

“楊宜。”楊宜本來是河南巡撫,治盜有功升為南京户部右侍郎,剛到任不久。皇帝對他印象很好,調地當總督是很可能的事。於是嚴嵩不再考慮,照嚴世蕃的意思,復奏建議:將周珫革職,遺缺以楊宜調補。皇帝立刻批准,證明看法一點不錯。

緊接着,皇帝下一道手嘅,詢問審理張經、李天寵一案的情形——當張經被逮下“詔獄”時,王江涇大捷的軍報,已經到京,有些言官便為張經乞情,説“王師大捷,倭寇氣奪,此時不宜易帥”皇帝大怒,説張經欺罔不忠,得知趙文華參他,方始一戰。而且遷怒到為張經乞情的言官,指責為“黨”降旨“廷仗五十、斥革為民”可是,皇帝不久又疑心,張經不至於如此荒唐。問到嚴嵩,他拉出徐階、李本作證,説他們倆都是江浙人,亦都指責張經養寇不戰,同時極力為趙文華、胡宗憲鋪敍功勞,以為王江涇大捷是趙、胡二人合謀進剿的結果,張經是冒功。皇帝信以為真,以致張經上疏求恩,置之不理;此時問到審理的情形,當然並無寬免的意味在內。

嚴嵩是無時無刻不在研究皇帝的心理,同時研究如何利用皇帝的心理。此時瞭解了皇帝有殺張經、李天寵的意向,認為有個人可以夾帶進去,一起殺掉。

這個人叫楊繼盛,官居兵部員外,是個響噹噹的鐵漢;看嚴嵩父子惡得實在不成話,上疏痛劾,彈劾嚴嵩有“十大罪,五”話説得太烈,皇帝大起反。將楊繼盛杖責一百,命刑部定罪。嚴嵩做了手腳,定了“絞監候”的罪名。

死刑分兩種,一種是斬,身首異處;一種是絞,可以落個全屍,所以同為死罪,絞比斬輕。而死罪之中又有處決的先後:定讞之後,即時行刑,名為“斬立決”或“絞立決”很難逃得一死;雖定死罪,暫時下獄,到秋後一起行刑,名為“斬監候”或“絞監候”猶有活命的希望。

因為人命關天,歷來對死刑的執行,格外慎重;為了唯恐有冤屈,所以已判死刑的重囚,在每年霜降執行死刑以前,還要經過一番審核,特派大臣主持,其中有“熱審”有“朝審”還有五年一次的“大審”審問屬實,該得死罪,還有最後一線希望,即是將處死重囚的名單,送呈御前,硃筆親裁,名為“勾決”未勾者免死。皇帝雖然惱恨楊繼盛,但覺得他罪不至死,所以連續三年,筆下超生,都沒有勾掉楊繼盛的名字。

看看情勢緩和下來了,便有人想營救楊繼盛。有個國子監司業,名叫王材,他倒是一番好意,直接去見嚴嵩,以為解鈴繫鈴,求嚴嵩是最有效的途徑。哪知這一來,反促其死了。

王材見嚴嵩是這樣説:“外面人言籍籍,都説楊繼盛終不免一死。他死,固是自取之咎;不過,老相公萬世千秋的名聲應當愛惜。如果釋放楊繼盛,誰不説老相公好?”

“好!”嚴嵩答説:“我來救他。”平時嚴嵩最親信的是他的兩個同鄉。一個叫鄢懋卿,一個叫胡植。找了來一商量,鄢、胡二人都不以為然,提出警告:養虎足以貽患。嚴嵩對這句話大起警惕,下定決心,非殺楊繼盛不可。

於是嚴嵩授意刑部尚書何鰲,將張經、李天寵擬定死罪,奏請皇帝批准。接着便到了秋審之期,嚴嵩故意將楊繼盛附在張經、李天寵之後,勾決了張、李便也同時勾決了楊繼盛。10月初一畢命於菜市口。

平時江南的倭患是更猖獗了。官軍雖也打過勝仗,但倭寇不斷湧到,海盜則聚散無常,所以有愈剿愈多之勢。趙文華一看情勢不妙,覺得不如及早身,是為上策。打定了主意,自然先跟胡宗憲商議。

在胡宗憲看,這是機會到了。他早跟羅龍文秘密策劃,定下了一條釜底薪之計,但是這條計策非有足夠的權力,不能執行,同時,若非賦予他足夠的權力作為換,他亦不肯獻出這條計策。而此刻,是到了勸説趙文華,作這筆“換”的時候了。

等趙文華透了心意,胡宗憲有意他:“華公,換了我不肯回京。”他説:“這樣子回京,太沒有面子了!若是我,非剿平了倭寇海盜不回去!”

“哼!”趙文華是冷笑也是苦笑“我何嘗不知道?你這話我也會説;易地而處,你就不這樣説了。”

“不然!華公如果想大拜,嚴閣老父子如果想長保富貴,都非平伏了倭患不可。所以華公,你無論如何要釘在這裏。”

“釘在這裏幹什麼?莫非等倭寇海盜自生自滅不成?”

“非也!”胡宗憲從容答道:“等我當總督”

“等你當總督!”趙文華雙眼亂眨着,好一會問出一句話來:“等你當了總督,就能平倭?”

“是!確是如此。”胡宗憲在他面前,一向謙恭,像這樣大言不慚,跡近張狂,在趙文華卻是初見。可是,他不敢小看胡宗憲,想了想,平心靜氣地説道:“汝貞,你説個道理我聽!”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我承華公不起,全力支持,固然亦有立功自見的機會,但平倭的大計,我無從參贊,更無法一手主持。所以非當上總督,不能放手去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