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同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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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錯,你可記得,我請她今晚留在家裏。”
“為了做腦電圖分析?老天,你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做?”
“我一定要做,否則一切都無法進行。”達瑞爾聳聳肩,便向樓梯方向走了過去。艾嘉蒂婭早已聽到這些對話,當達瑞爾走進她房間時,她及時把集音器關掉,然後乖乖跟着父親下樓。當她還是嬰兒的時候,曾經接受過基本的心靈型樣測定,用來作為身份登記之用。除此之外,這是她生平第一次被那麼多電極在頭上。
測量結束之後,她伸出手來問道:“我可以看看嗎?”達瑞爾博士説:“你看不懂的,艾嘉蒂婭。你是不是該去睡覺了?”
“是的,爸爸。”她裝模作樣地説“晚安,各位叔叔伯伯。”她趕緊跑上樓,以最快的動作換好衣服,然後立刻跳到牀上去。她把丸裏薩斯的集音器放在枕頭旁邊,到了從未有過的興奮,覺得自己好像是膠捲書中的人物,正在從事一項機密的“諜報活動”她在牀上聽到的第一句話,是安索所説的:“各位先生,所有的分析都很正常,那個孩子也沒有問題。”
“孩子”——她滿肚子不高興,在黑漆漆的屋子裏對安索做了一個鬼臉。
此時安索已經將他的手提箱打開,從裏面出了數十份腦波記錄。這些記錄都並非原件,不過手提箱用的仍是一種特製的鎖。別人即使拿到了鑰匙,開啓的時候也會觸動機關,使內部的資料立刻氧化成無法辨識的灰燼。現在雖然由安索親手取出,這些記錄半小時後也會自動化成灰。
在這短短半小時中,安索爭取時間迅速説道:“這些記錄屬於安納克瑞昂的幾個小官吏,這個是盧奎斯大學的心理學家,這是西維納的一位實業家,其他的不用我再介紹了。”大家全都擠成一團,不過只有達瑞爾看得出那些記錄中的意義。其他人所看到的,只是印在羊皮紙上的許多顫動波紋而已。
安索輕輕指着其中一處,對眾人説:“達瑞爾博士,請注意看那些額葉次級波紋,請你注意對應的高原區域,這些記錄都有這個共同特點。你要不要用我的分析尺,來檢查一下我的説法?”安索拿着的那把分析尺,跟幼兒園學童使用的對數式計算尺,其實勉強可以算是遠親——就好像摩天大樓跟小茅屋也扯得上關係一樣。達瑞爾接過分析尺,以練的手法作着,再徒手將測量的結果畫出來。正如安索所説的,額葉部分的腦波有一個平緩的高原,可是照理説它應該是振盪強烈的曲線。
“你要如何解釋這個現象,達瑞爾博士?”安索問道。
“我不能確定。在沒有做進一步的研究之前,我不知道怎麼可能有這種結果。即使是嚴重的失憶症,也應該只能造成壓抑的效應,而並非使波紋消除。也許,是動過腦部的大手術?”
“噢,有什麼東西被切掉了。”安索不耐煩地大叫“對!但並不是什麼有形的手術。你可知道,當年的騾也有辦法做到這一點,他可以將他人心中某些情或心意完全壓抑,使得對應的腦波變為一條直線。或者…”
“或者第二基地也能夠做得到,是不是?”屠博問道,同時緩緩出了一個笑容。
他所問的那一句“是不是?”其實本沒有必要回答。
“你怎麼會開始注意到這些的,安索先生?”孟恩問道。
“不是我,是克萊斯博士。他一生致力於蒐集腦波圖樣,就像行星警察做的一樣,只不過對象不同,他專門蒐集知識分子、政府官員、商界領袖的腦波。你知道,如果第二基地掌控着銀河的歷史發展——也就是我們的發展,他們就必須進行得很巧妙,而且會將干預的程度儘量減到最小,這是很明顯的一件事。假如他們用的是控制他人心靈的方法——事實上也必然如此,那麼,選取的心靈一定是具有影響力的人士,包括文化界、工商界、政治界,因此克萊斯博士對這些人特別注意。”
“哦,”孟恩反駁道“可是有確實的證據嗎?這些人有什麼反常的行為——我是説腦波中出現高原的那些人?也許這是一種完全正常的現象。”他心虛地環顧四周,用他那雙帶點稚氣的藍眼睛看了看其他人,可是卻沒見到一絲鼓勵的眼神。
“我把這個問題留給達瑞爾博士回答。”安索説“你可以問問他,在他那麼多年的研究生涯中,或是在過去一代的學術報告文獻裏,這種現象他曾經見過多少次?然後你還可以問問他,在克萊斯博士所研究的樣本中,平均每一千人出現一個這樣的例子,幾率又是多少?”
“這些都是被外力改造過的神狀態,”達瑞爾以深思慮的口氣説:“這一點我想是毫無疑問的。他們的心靈全部都受到了干擾,就某一方面而言,我懷疑這個…”
“我知道,達瑞爾博士,”安索説“我也知道你曾經與克萊斯博士共事過,我希望知道你為何會半途退出。”這個問題其實並沒有任何敵意,動機也許純粹出於謹慎,可是無論如何,卻造成了好一陣子的沉默。達瑞爾輪瞪視着每一位客人,最後終於坦率地説:“因為克萊斯的長期奮戰本毫無意義,他的對手比他強太多了。他想證明的事實,是我們——他和我——心知肚明的一件事,那就是我們只是別人的傀儡。可是,我卻不希望知道這個真相!我有我的自尊,我寧願相信基地是其自身成員的真正領袖,而我們的祖先前仆後繼,並不是平白無故地犧牲。我不敢面對現實,而最簡單的辦法就是不要再繼續鑽研下去,只要我自己不確定,心裏就不會到那麼痛苦。我並不需要那個職位,政府贈與家母的永久俸祿,足以照顧我一家簡單的生活,我的私人實驗室可以幫我打發時間,而子總有過完的一天…可是現在克萊斯死了…”瑟米克又先出了整排牙齒,然後説道:“那個叫克萊斯的傢伙,我不認識他,他究竟是怎麼死的?”安索嘴道:“他就是死了。他早已預見自己的死期,半年多以前,他就告訴我自己漸漸接近…”
“而我們現在也接…接近了,對不對?”孟恩問道。他到口乾舌燥,喉結不停地上下微動。
“沒錯,”安索以平板的語氣答道“可是無論如何,我們——我們大家——早就命中註定了,這就是我們請各位前來密商的原因。我自己是克萊斯的學生,達瑞爾博士曾經是他的同僚。裘爾·屠博曾在廣播節目中,公然抨擊我們對於第二基地的盲目依賴,最後終於被政府革職——也許我該順便提一下,政府用的是借刀殺人之計,出面的是一個有錢有勢的資本家,而那個資本家的腦波,便具有克萊斯所謂的‘干擾高原’。侯密爾·孟恩私人蒐集了最完整的‘騾學’文獻——我故意用這個字眼,來稱呼有關騾的各種資料——而且還發表過幾篇論文,推測第二基地的本質與功能。至於瑟米克博士,他對腦電圖分析的數學有過卓越貢獻,不過我想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所發展的數學能夠應用在這一方面。”瑟米克睜大了眼睛,笑得有點不過氣來。他説:“我不曉得。小夥子,你知道的,我鑽研的是核內運動——這屬於多體問題的範疇,我對腦電圖本就一竅不通。”
“那麼,現在我們都知道自己的立場了。當然,政府對這個問題完全束手無策,我不知道市長或者他下面的任何人,是否已經瞭解到問題的嚴重。但是我卻知道,我們五個反正已經是死路一條,如果我們身而出,也許還有機會扭轉乾坤。我們知道得越多,自身的處境也就越安全,現在一切才剛剛開始,各位都應該瞭解吧。”
“第二基地進行的滲透,”屠博嘴問道“範圍究竟有多廣泛?”
“我不知道,不過可以告訴你,我們目前所發現的滲透現象,都只是在外圍領域,首都世界也許還沒有被波及。不過這一點也不能完全肯定——否則,我本就用不着檢查你們的腦波。達瑞爾博士,其實你本人最為可疑,你可知道,由於你半途與克萊斯拆夥,克萊斯從來沒有原諒過你。我曾經猜想,或許是第二基地收買了你,可是克萊斯卻始終堅持你是個懦夫。請不要見怪,達瑞爾博士,我這樣有話直説,只是想表明自己的立場。我——我自認可以瞭解你的心意,如果你真是懦弱的話,也實在情有可原。”達瑞爾深深了一口氣,然後才回答説:“我的確是臨陣逃!隨便你怎麼説都沒有關係,我曾經試圖維持我們之間的友誼,可是,他從此沒有再寫信或打電話給我。直到那一天,我收到你的腦波數據,而一週後他就去世了…”
“對不起,”侯密爾·孟恩打斷了他的話,然後以緊張兮兮的口氣,理直氣壯地説“我認為你們自己都搞不…不清楚到底在幹什麼,如果我們一直像這樣講個不停,講個不停,講個…不停,那我們只是一羣光會紙…紙上談兵的陰謀家。反正,我本看不出我們能做些什麼,這實在是非…非常幼稚,什麼腦…腦電波等等的一大堆廢話,你們到底有沒有想到什麼具體行動?”裴禮斯·安索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當然有,我們需要蒐集更多關於第二基地的資料,這是最重要的一件事。在騾統治銀河的第一個五年間,他曾經試圖探索第二基地的下落,可是終究失敗了——或者説,大家都以為他失敗了。然而他突然中止了尋找的行動,這究竟是為什麼呢?因為他失敗了?還是因為他成功了?”
“還…還在耍嘴皮子,”孟恩以苦澀的口氣説“我們又怎麼知道?”
“請你耐心聽我説完。當年騾定都於卡爾,在騾崛起之前,卡爾並不在基地的貿易勢力網之內,如今也仍舊如此。現在卡爾由一位名叫史鐵亭的軍閥統治——除非明天再度爆發一場宮廷革命。他自稱第一公民,並且自命為騾的繼任者。如果説那個世界有任何傳統,那就是對於騾的超人本領的盲目崇拜——這種強烈的傳統已經近乎信。結果,當年騾的官邸如今成了聖殿,政府全力善加維護,普通人不準進入,裏面的東西也全都原封未動。”
“這又怎麼樣呢?”
“怎麼樣,為什麼會這樣呢?如今是一個事出必有因的時代,假如騾的官邸完好如初,並不是由於信的關係呢?若是由第二基地所安排的又如何呢?簡單地説,如果騾探索了五年的結果,就在裏面…”
“噢,胡…胡説八道。”
“為什麼不可能?”安索反問:“第二基地從一開始就神出鬼沒,對於銀河事務一直維持最小程度的干預。我知道在我們看來,將那座官邸摧毀會更合理,或者至少應該將其中的資料移走。可是你必須設法揣摩那些心理學大師的心理,他們個個都是謝頓,都是騾;他們行事全都依靠神力量,方法一律是既迂迴又曲折。如果他們建立起一種心理狀態,足以保護其中的資料,他們就不會想要將它毀掉或搬走。你們説是不是?”沒有人立刻答腔,於是安索又繼續説:“而你,孟恩,就是我們的最佳人選,你必須幫我們到那些情報。”
“我?”這句話其實是一聲充滿了驚愕的吼叫。然後孟恩迅速地環視眾人,再説“我可不會做這種事,我既不是行動派,也不是超視中的英雄,只是一名圖書館館員。如果我能在圖書館裏面幫你們的忙,那我索就豁出去,冒險幫你們找找第二基地。可是我絕不要到太空去,去做那種瘋…瘋狂的事情。”
“聽好,”安索耐着子説“達瑞爾博士跟我,都一致同意你是最佳人選,只有你去才能顯得最自然。你説你是一名圖書館館員,很好!你最興趣的是什麼題目?是‘騾學’!放眼當今銀河,你收藏的關於騾的資料沒人比得上,自然會想要蒐集更多這方面的資料,所以你的動機比任何人都要單純。如果你申請進入卡爾的騾殿,不會有人懷疑你有其他的動機。也許你的申請會被拒絕,可是卻不會引起任何疑心。此外,你有一艘單人太空遊艇,而且大家都知道,你每年放暑假的時候,都會駕着那艘遊艇去異邦行星旅行,而且也曾經去過卡爾。你只需要照着以前的方式去做,這你難道不懂嗎?”
“但是我不能就這麼冒冒失失地去説:您能…能否恩准我進入你們最神聖的聖殿,第…第一公民閣下?”
“有何不可?”
“因為,銀河在上,他不可能批准的!”
“好吧,如果他不準的話,那麼你就馬上回來,我們再想別的法子。”孟恩出了萬分不願的表情,默默地環顧其他四個人。他到自己馬上就要被説服,去做一件極不情願的事情。可是在座的其他人,卻沒有一位願意向他伸出援手。
就這樣,在這個夜晚結束之前,有兩項決定在達瑞爾博士家中出爐。第一個是孟恩所做的決定,他心不甘、情不願地答允眾人,一旦暑假開始,他就立刻奔向太空。
而第二個決定,則是出自這個聚會的一位非正式成員。當艾嘉蒂婭關掉集音器,終於準備就寢的時候,她私下做了一個重要決定。至於它的內容,現在對我們還不重要。
在第二基地上,時間又過去了一個星期。現在,首席發言者再度笑容可掬地接那名弟子。
“你一定發現了什麼有趣的結果,否則不會滿腔怒火。”弟子用手按着帶來的一束計算紙,然後説:“您確定這個問題是真實的嗎?”
“前提是千真萬確的,我一點都沒有改動。”
“那麼,我就必須接受計算的結果,可是我又不願意接受。”
“自然,但是你自己的希望跟這又有什麼關係?好吧,告訴我你究竟在擔心什麼。不,不,把你的推導過程放在一邊,等一下我再來分析。現在,用你自己的話告訴我,讓我來判斷你對這個問題的瞭解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