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空嗟變幻遷枯骨莫測高深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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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岐道:“多謝師兄。”不戒道:“不岐,你、你好——”不岐心頭一震,在你好之後,他要説的將是什麼呢?心念未已,只聽得不戒繼續説了下去:“你、你好自為之。”不岐這才鬆了口氣。好自為之,雖然也可以正反兩方面解釋,但誰會從不好這方面去着想呢?
不戒是掌門人的大弟子,如無意外,當然是他理成單繼任掌門。眾人都想,因為不戒自知不起,故而吩咐師弟好自為之。這好自為之等於是把掌盲目理擔託給他的意思。
無相真人聽他這麼一説,目光卻出鋒芒,不戒忽地提高聲音道:“不、不關師弟——”可是這句話也只能説到一半,他的眼睛又閉上了。不岐放下心上一塊石頭,心道:“好在師兄明白。
眾人不又是一怔,不關師弟,按語氣推測,大概他想説的是不關師弟的事吧,那事又是什麼呢?但此際救命要緊,誰也無暇去推敲了。
無量急忙接替不岐,把真氣輸入不戒體內。不戒張口噴出一股閼血,翁聲翁氣地説:“師父,請恕弟子有負所託,牟一羽他明白,請師父問——”這句話未能説完,就氣絕身亡了。
無相真人的道袍好像被風吹過,起了皺紋,面枯黃,好象風中的敗葉。
沒有眼淚,一滴眼淚也沒有。但誰都看得出來,他是比哭更加難受。
“死者已矣,師兄保重。”無量、無齊聲説道。
“請師父節哀,為師兄報仇。”不岐説道。
只有牟一羽不言語,敢情他驚呆了。
地相真人緩綬説道:“你們都出去,我要靜一會兒”木然的臉上毫無表情。
無量長老帶頭,默默地走出靜室。
無相真人忽道:“一羽,你留下。我有話和你説。”不戒臨終的最後一句話就是要師父問牟一羽的,所以誰都不會奇怪掌門人單獨要他留下。只不過無相真人要他們避開,卻難免有人心裏有點兒酸溜溜的覺。
不岐走在最後,他把靜室的門關上,但並沒有走出復真觀。他坐在弟二個院子的台階上。從大門到靜室,要經過三個庭院,這是蹭那個院子。在這個院子裏,是聽不是靜室裏面的説話聲的。
現在他已是掌門人獨一無二的弟子了,因此掌門人剛才雖然吩咐眾人都退出去,並沒許他例外,但為了防掌門人發生意外,他留下來照料師父,誰也不敢説他不該。他留在第二個院子,那已經是避嫌了。
他呆坐枱階,聽得觀門外紛亂的腳步聲散開,終又歸於寂靜,觀門外本是擠滿等候消息的眾弟子,想是兩位長老傳出無相真人的法諭,叫他們都回去了。
寂靜,異樣的寂靜。他臉上的神情也有了異樣的變化。他聽見了自己的心跳。
當然,他不僅僅只是聽見自己的心跳,他也聽見了別的聲音。正因為他聽見了別人的聲音,才引起他的心跳的。
他聽見師父和牟一羽在靜室裏説話的聲音。本來在這院子裏是聽不見的,但別的人聽不見,他卻可以聽得見,因為他的內功造詣在武當派中是可以排名第四的,用不着伏地聽聲,他也聽得靜室裏面小聲的談話。
他聽風師父在問:“你知道我所要的東西?”牟一羽道:“稟掌門,弟子已經帶來了。接着聽見一聲較重的聲響,不岐用不着眼見也猜想得到,那是牟一羽把一個布袋放在桌上的聲音,那個布袋是牟一羽早就揹着的,給人一種沉甸甸的覺,誰也不知道里面藏的是什麼。
不過正如什麼事都有例外一樣,這個誰字並不包括不岐在內,無須牟一羽告訴他,他也可以料想得到那是什麼。
果然聽得師父説道:“都帶來了麼?”牟一羽道:“一塊也沒留下。”師父道:“好,那你就一塊塊拿出來,放在桌子上,讓我細看。”
“一塊塊拿出來”那不是骨頭還是什麼?不岐的心往下一沉。他好象看見青蜂常五娘躲在黑暗中向他偷笑。
十六年前,十六年前那個下雨天,盤龍山上。
他正在和師弟理論,那個對何家忠心耿耿的老家人已經按捺不住,上去和耿京士扭打了。糾纏間忽聽得老家人一聲慘叫,倒地身亡。他立即指責耿京士殺人滅口,連師妹都以為是她的丈夫失手打死那老家人的。
那時雨雖然已經停止了,天還未開朗,他們都看不見樹林裏埋伏有人,也聽不見任何聲響。
但他知道,青蜂常五娘,一定是躲在黑暗中向他偷笑。
因為那老家人是給常五娘用青蜂針害死的,而常五娘也一定知道。他是知道的。她的獨門暗器可以瞞得過耿京士和何玉燕,卻怎能瞞得過戈振軍?曾經與她同牀共枕做過一夜夫的戈振軍?
他捶自責:“我怎會這樣無恥下,堂堂名門弟子,跟一個臭名昭彰的賤女人纏在一起?唉,但若不是師妹移情別戀,我也不會受這妖婦的惑!我只道她人盡可夫,做一晚水夫,出便散,哪知會得到這樣結果!”就因為有這段孽緣,他只能替常五娘掩飾了。
不過,他明知是常五娘所為,卻還要冤枉師弟,也還有另一個原因。當時他在想:“耿師弟變作滿洲細,這已經是語氣確鑿了。反正他罪有應得,給他多加一條罪名,那也算不了什麼。但現在,那個可以證明耿京士做滿洲細的證明——霍卜託寫給耿京士的那封信,已是顯出越來越多的疑點,這個所謂證據,恐怕也未必站得住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