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濺起幾點油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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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會信賴這種不夠安穩的東西。永遠不會。能相信的,只有自己。他捏了捏拳頭,踩着一地温熱的血,過去扶起霍鷹,柔聲道:“來,快些上馬吧。”不料霍鷹身子一顫,竟掙開了他,彷彿直到這種關頭,依然不願和男人有所接觸。她踉蹌幾步,自己走到馬匹邊上,指着那一身騷味道的丫鬟道:“你幫我帶着她,咱們…這就出發。”賀仙澄那邊已經哄住了神情異樣的鹿靈寶,一行人再次上路。比起來時,此刻霍鷹的身邊,還算是她心腹的,只剩下了一個小丫鬟。袁忠義順次看過林紅嬌、唐飛鳳和賀仙澄,知道這隻翅膀未硬的小鷹,已成了羣梟環伺的黃鶯。
臨走前,霍鷹扭頭望着滾落在泥土上的霍勇頭顱,思索再三,還是沒敢下去把他帶走湊個全屍,低頭一夾馬腹,匆匆離去。
廿三傍晚,陰雲轉雨,雖不過是銀線般點點滴滴,可荒僻山路本就難行,寧可多耽擱些時,也好過馬蹄踏中疏鬆土石,連坐騎一道翻滾下去。荒山野嶺,住處難覓。天微暗,他們便提前在幾棟廢棄的獵户木屋中安頓下來,準備過夜。
等到收拾妥當,秋雨停歇,霍鷹才發現,逃離的時候太過慌張,護衞們背的乾糧飲水都沒帶着。
附近就有山溪過,渴了可以去喝,但飢腸轆轆的滋味並不好受,她再怎麼不情願,也只能過去跟林紅嬌索要些吃食。
林紅嬌瞄了一眼正在收拾牀鋪的張紅菱,壓下心中隱隱醋意,做出虛弱不堪的樣子,道:“我用了藥後體虛氣短,這些事情,都給我未來女婿打理,你有什麼,就去跟他商量吧。”霍鷹平常連護衞都不願意允許近身,此刻隊伍裏只有袁忠義一個男人,即便此前一戰讓他顯得不那麼討厭,也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她思來想去,掩上房門告辭,躊躇片刻,回住處命那丫鬟去求,也顧不得什麼禮數了。
小丫鬟一路過來,心神大起大落,身子疲憊痠痛,飛仙丹的藥癮又隱隱冒頭,聽完霍鷹的話,晃晃悠悠走了過去,也不知記住了多少。
不久,那邊傳來一陣熱湯的香氣。霍鷹走到門邊張望一眼,氣哼哼頓足跺腳,這會兒還不見那丫頭回來,難不成坐到那邊一起吃了?
這一列獵户住處是凌亂排開的一條橫線,彼此間距約有數丈,為了安全,霍鷹和林紅嬌當然住在中間兩棟,唐飛鳳帶着鹿靈寶住在霍鷹這邊外側,另一頭對應的則是袁忠義與賀仙澄。
鹿靈寶這一戰打過之後就一直呆呆愣愣不言不語,到了這邊就只跟唐飛鳳一起吃了些乾糧。張紅菱伺候母親,在屋裏母女一道用餐。這香噴噴還帶着味的熱湯。
當然就是落腳後便説要去抓些山貨回來燉煮的袁忠義的。放在平時,霍鷹大搖大擺過去讓他們分出半鍋便是。可今的經歷嚇得她沒了膽氣不説,到這裏冷靜幾分才發覺,身邊已沒了半個親信,剩下的全是三江仙姑的人。
若非林紅嬌救了她命兩次,墨家那幫人也全靠人家帶的高手才順利解決,她説不定都要懷疑這之中有什麼陰謀詭計。這情形下她哪裏還有臉面擺將軍架子。可要她好聲好氣去求林紅嬌容易,去求袁忠義,那就是一百一千個不願。
除了心底對男子的排斥厭惡之外,她還有一肚子怨氣。霍鷹嗜好女,是個磨鏡成癖只恨自己沒生陽具的異人,霍四方僅有這一個女兒,錯以為這是將她當作男子撫養所至,心中有愧,不僅放縱不管,還偶爾會將玩膩的姬妾丟給她來處理。
常不缺美人伺候,叫她口味變得頗為挑剔。可這趟出來,她看中的賀仙澄,是袁忠義的入幕之賓,她看中的張紅菱,大半夜被袁忠義得咿呀亂叫,她看中的唐甜兒,隔三差五就對着袁忠義大送秋波。
最後竟只有個模樣俊俏但身份上不了枱面的小丫鬟陪着。她豈能不嫉妒。唐飛鳳看上去倒是和袁忠義沒什麼關係,兩人還頗為冷漠疏離。但霍鷹也不敢打唐飛鳳的主意。唐天童特地叮囑過她,還只説了一句:“動她,你就沒命了。”今天那一戰唐飛鳳上來就被打了個跟頭,還叫霍鷹稍稍起了些鄙夷之心,結果人家起來刷刷幾針就出一地屍體,死得焦黑如炭,跟他娘被燒過似的,嚇得她這會兒想起來還直哆嗦。
“這小賤婢,賤婢!”霍鷹尋思半晌,不見那丫鬟回來,實在餓得難受,心裏又被隱隱的藥勁兒撓的瘙癢煩躁,只得暗罵幾句,往袁忠義那邊走近了些。
張家母女看來是累得狠了,這會兒已經閉門熄燈。霍鷹摸了一下間匕首,可一想自己連那邊最弱的賀仙澄也打不過,便惱火地拔出來丟到一邊。
她本就是個嬌慣大的,論本事還不如張紅菱,哪裏真能按捺許久,觀望片刻,終究忍不住噔噔噔大步走去,一腳踢開籬笆門,進了院子。
炭火通紅,烘着一瓦罐熱湯,湯中塊翻滾,香氣撲鼻。角落空地到處是血,粘着無數鬃,屋檐下掛了一張皮子,皮下吊着一顆半大豬頭,獠牙數寸。
看情形,竟是那袁忠義不知從哪兒活捉了只小野豬。就是整進山的老獵户,也沒他這麼老辣。
賀仙澄就坐在炭火邊,小口喝湯。可袁忠義和那丫鬟都不見蹤影。霍鷹大惑不解,但也隱隱鬆了口氣,趕忙過去,陪個笑臉,道:“賀仙姑,我上馬匆忙,忘了把護衞背的乾糧帶來,這一天的路辛苦得很,我肚子餓得咕咕叫了,能不能…叫我也吃些。”此前搭訕曾受過冷眼,她本以為這次要受什麼刁難,不料賀仙澄温柔一笑,指了指牆邊一把破竹椅,道:“坐下吃就是,咱們又不是外人,這麼大一口豬,再多兩張嘴也吃不完。”霍鷹大喜過望,急忙坐下,解開間皮袋,用新灌的溪水衝了衝地上不知誰用過的陶碗,拿起上面新削的竹筷就了一塊大,汁水四溢,香得她滿口生津,急忙呼呼吹氣,先咧嘴呲牙撕下一塊,嘶嘶哈哈嚼了幾下,迫不及待嚥了下去,炭似的燙了一道,直入胃中。
賀仙澄笑喝湯,也不多話,只看着她大吃大喝,轉眼就滿嘴油花,額上汗津津發亮。肚子六分飽,霍鷹才覺得自己舉止稍有不妥,抹抹嘴巴,神情尷尬衝着賀仙澄一拱手,道:“今的事,多謝你們了。回去見了父親,我一定為諸位美言幾句,絕不少了恩賞。”賀仙澄微笑道:“我是智信的女人,他是三江仙姑的女婿,仙姑此行説不定會與霍大王結仙緣,到時候咱們大夥成了一家,還何必分得那麼清楚。等一切妥當,我八成得叫聲姐姐,你可莫要嫌棄我這妹妹出身江湖才好。”
“那怎麼會。”霍鷹哈哈一笑,摸摸腦袋,問“敢問賀仙子…芳齡?”
“年過雙十,再不謀求終身大事,就沒人要咯。”賀仙澄將湯喝完,放下碗筷,摸出絹帕斯斯文文擦乾淨口,細語道“所幸變老之前,藤得了參天樹,秋菊進了沃土園,不必再憂心了。”
“那還是應當我喊一句姐姐才是。”此行諸人都知道男裝下的實際身份,霍鷹索抬手一抹,去冠除簪,搖散一頭青絲,往後一撥,道“先前我差了個丫頭過來,想讓她拿些吃的,不知姐姐見了沒有?”
“見了,我叫她在這兒先吃,她胃口小,不幾塊便飽了。”
“那…她人呢?”賀仙澄不緊不慢道:“去溪邊了。”
“這大晚上的,她去溪邊作甚?”霍鷹大惑不解,到了嘴邊都沒顧上咬。賀仙澄眼中微光一閃,柔聲道:“她要沐浴淨身,求仙丹。”霍鷹筷子一抖,那塊掉回碗中,濺起幾點油湯,熱乎乎飛到她臉上。她隨手用袖子一擦,顫聲道:“仙…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