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要看書網
主页 推荐 分类 短篇 小説 阅读记录

第02節

如果出现文字缺失,格式混乱请取消转码/退出阅读模式

方自達説那就謝謝遠水縣長了。

葉遠水放了電話。方自達不是一個輕易就給人辦事的人,他既然提了出來,就必得有辦成的信心。都是縣長之間,何必得…何況作為一縣之長,他的工作靠的就是這些副縣長。方自達在市裏關係強大,這點也不得不考慮。他來給縣長請示,其實是變相的通知。其實事情早已好了,只是要獲得更加合法的手續罷了。

趙力進來,放下一摞子文件,看着葉遠水正發呆,也沒説話,就退出去了。雪在飄着,今年的雪來得早,而且大。葉遠水想了想,像這麼大的雪,在湖東已經有十幾年沒下過了。透過窗子,雪已經在地上積了厚厚的一層。鮑書正組織相關部門開會,佈置抗雪工作。湖東的幹部還是能戰鬥的,只要政府組織了,就能很快地行動起來,且能見成效。葉遠水經常有一種覺:大部分幹部都是想做事的,而且都想做好事。可是,這樣那樣的環境,往往就制約了幹部們做事。特別是鄉鎮。去年,湖東縣開始了鄉鎮機構改革,將全縣四十個鄉鎮合併成了十八個鎮。機構少了,人卻沒少,這也是歷年來機構改革為什麼老是不成功的原因。機構改革的關鍵是人,人不減少,機構減了,就更加人浮於事。每個鎮的幹部都達到了兩百多人。雖然向省政府提的名單中,只有完全符合定額的八十人。但其餘的人,你能怎麼辦?硬減,會引起社會事件;勸導,誰會放棄這不冷不熱的幹部飯碗?去年的改革,全縣自動辭職的,三個人。説起來,簡直就是一個諷刺,這三個人中,一個長年在外,給一家外企打工;一個在拿了辭職金後兩個月後,考研走了,説明白點,就是改革給他了一筆學費;還有一位更玄乎,辦理辭職手續時,人已經在醫院裏沒了呼。每個鎮兩百人,看起來龐大,可是做起事來,卻是找不着承辦者。大的鎮,僅黨委政府班子,坐起來就有三十人之多。一項宣傳工作,會有五個黨委委員分工。這工作怎麼做?又怎麼能做好?省一級對外宣佈鄉鎮改革成功了,人員減少了多少多少;可縣一級知道,人是基本沒少,只是少了向上報的數字。省級財政從此按縣級上報數字核定人員經費。這樣,縣級又背上了一筆沉重的包袱。縣級還得解決在省裏看來早已被改革了的那部分人的人頭經費。縣級難,鎮一級也跟着難。鎮長往往到任半年,鎮機關一半人還不認識。幹部們工作,無非是圖個名,或者得個利。現在,名,難説;利呢?也難。提拔的空間越來越小,甚至沒有。那就浮着吧。浮着,這已經成為鎮級幹部最顯著的特徵。

不能只怪他們啊,葉遠水嘆了口氣。

這半年來,葉遠水的時間可以分為三個三分之一。三分之一在上班,三分之一在家裏,還有三分之一在醫院。膽囊炎和息,讓他時常疼痛。而頸椎問題,讓他難以安靜。人一病了,思想就開闊了。早些年,葉遠水也是有很大的抱負、很高遠的理想的。他拼着命地融入到了官場之中,成了一個只知轉動而不知休息的官場鐵人。可現在…老病方知人生短啊!葉遠水在這半年所思想的,也許比他的前半生還要多。當然不是往空裏想,而是往更真實與更沉重的方向想。

想着想着,安靜的同時,他竟有些心痛了。

雪從高處落下。再純潔的雪,到了地上,也會很快融入泥土。在融入的過程中,雪也許就變成了另外的一種物質——純潔不再,天消失。

葉遠水收回目光,辦公室裏開着空調,他的臉有點微微地發燙。門開了。鮑書拿着筆記本,進來道:“遠水縣長,抗雪的事都佈置了,具體由蔣縣長負責。我原計劃馬上到省城,然後到北京,有個招商項目要過去跑一下,現在看來也得晚幾天了。”

“好吧,你晚幾天去吧。”葉遠水點點頭。

鮑書回過頭,很關心地問道:“身體好些了吧?不行,就再休息吧。身體要緊。不過我看,氣好多了。”

“是好多了,從下週起,開始正式上班了。這一段時間,辛苦你了。”鮑書是常務副縣長,縣長不在,他理所當然地主持政府工作。所以葉遠水説他辛苦,也是應該的。

鮑書笑着,説:“辛苦談不上。遠水縣長上班,我就輕鬆了。”葉遠水點了支煙,鮑書上前問道:“聽説令狐同志要走,遠水縣長這次應該…”

“啊!”葉遠水抬了下頭。

鮑書又道:“遠水縣長早就應該解決了。遲來的天啊!”葉遠水又望了眼鮑書,猛然道:“礦業上有些老總正在向市裏反映問題,你知道吧?”鮑書一愣,馬上道:“聽説了。但不清楚。”又問:“他們反映些什麼呢?湖東礦業經濟不是很好嗎?”

“是吧?很好?我看不太好啊!”葉遠水將杯子重重地放在桌子上,稍後又道:“好,不説了。你還要到北京,走吧。”鮑書有些疑惑,但還是道了再見出了門。葉遠水心想:説到令狐,你…唉!

鮑書是令狐安的人,這一點,全湖東官場都清楚。政府的常務副縣長,角微妙。書記要辦的事,往往並不是通過縣長,而是通過常務副縣長來落實。書記的指示,也是通過常務副縣長來傳達。常務常務,成了黨委和政府之間的一道橋樑。會辦事的常務,既能自如地應付了書記,又能巧妙地照顧了縣長。鮑書當常務前,是副縣長。論能力,還是比較強的,但論人品、官品,就不是太能讓人恭維的了。葉遠水是用之,而不深信之。在討論常務副縣長人選時,葉遠水力推的是蔣。而令狐安則堅持鮑書。在最後決定前,市長匡亞非打來了電話。葉遠水一直懷疑匡亞非的電話是在令狐安的要求下打的,目的就是藉着市長的名義來壓一下他。匡亞非是令狐安的老領導向濤臨走前提拔起來的,跟令狐安的關係也是不一般的。只能説,鮑書在關鍵時刻找到了關鍵人物。而蔣則…

不過,葉遠水大腦裏明明白白。以鮑書的個,令狐安也僅僅是他需要的一隻棋子。表面上,鮑書對令狐安是言聽計從,但內在裏,到底聽了多少,天知道!在湖東礦業經濟上,除了令狐安,就是鮑書。但葉遠水看得出來,一旦有了大事,鮑書總站在令狐安的身後,而不是身而出。豐開順上一次就提到:鮑書在部分礦上,有股份。數額相當的大,甚至超過了令狐安。前不久,市裏就有人告訴他,鮑書正在活動,想調離湖東。葉遠水覺得,這是鮑書殼之計。在湖東的礦業經濟中陷得太久了,他再不身,也許就會葬身其中。及早身,明智之舉。而且,依葉遠水這麼多年的政治經驗,鮑書應該是想在令狐安離開湖東之前,自己先離開。這樣,即使出現“一離任即出事”也還是有令狐安擋着的。有令狐這樣一個幾乎是拴在一繩子上的螞蚱在前面,鮑書才能真正地定下心來。

下午四點,葉遠水接到市政府信訪局的電話,説湖東有一個叫豐開順的幹部,帶了十幾個老同志,還有兩個礦山的老總,正把匡亞非市長堵在辦公室裏。令狐安書記的電話打不通,請葉縣長迅速安排人到市裏,勸其回去。

葉遠水皺了下眉,豐開順還真説去就去了。各級機關最怕的就是上訪。上訪無小事。特別是羣體上訪。一般情況下,一旦那裏有人上訪,尤其是到省裏或到北京上訪,地方上就傷腦筋了。上面一個電話,你得帶着相關部門的人員,到省裏甚至到北京直接接人。先接人回去,然後再討論上訪事宜。有些老上訪户,早就吃透了政府這一套,雖然鎮裏村裏街道上,都對這些重點户確定了專人暗中盯着,但老鷹也有走眼的時候,一不留神,他們進京了。結果是政府挨批評不算,還得客客氣氣地哄着人家回來。説心裏話,葉遠水有時也覺得這種做法並不一定妥當。但是,上訪是列入目標考核的,你不重視,你不這樣做,那就是自己給自己的目標考核丟分數啊!雖然幹部升遷,並非僅僅是目標考核説話,但你不丟分,排在前列,面子上好看。做官不就是要個“官臉”?

想了下,葉遠水打電話給縣委辦主任方靈。

方靈聲音清脆,是一口標準的普通話,問:“葉縣長,不是在住院嗎?好了?”

“好些了,所以到辦公室來看看。令狐書記在嗎?”

“到省裏去了。”

“啊!剛才市信訪局打電話來,説我們這有些同志到市裏上訪了。你安排一下,讓人去接回來。”

“是誰啊?什麼事?”

“豐開順和一些老幹部。大概是為了湖東礦業經濟的問題。詳細情況我也不清楚。你讓信訪局先聯繫下,然後再處理。”

“那好!”葉遠水沒有告訴方靈,豐開順到市裏前,是跟他通過氣的。方靈是外地人,信奉獨身。三十六七歲了,還是一個人過子。不過,葉遠水背底裏聽説過:方靈是獨身主義者,但不是慾主義者。這就很有意思了。每次開會,葉遠水都不住要多看她幾眼。説實在話,方靈還是很有氣質的,而且這個女人也很有智慧,雖然是縣委辦主任,但對他這個縣長,也是十分恭敬的。不過,她在湖東的子也不會太久了。女人機會多,特別是像方靈這樣通透的女人,機會更多。

手機響了,葉遠水一看,是任澤剛,人大的副主任。縣級人大主任,大都是縣委書記兼任的,考慮到工作需要,設一主持工作的副主任。任澤剛就是這主持工作的副主任。任澤剛可以説是葉遠水的老領導了。葉遠水的官場歷程,與任澤剛密不可分。當初改行,就是在任澤剛擔任鄉黨委書記時的事。後來提拔到縣級班子裏,任澤剛當時是組織部長。再後來,任澤剛的位置動得慢了,相反,葉遠水卻很快提了副書記,又當了縣長。任澤剛到人大前,則是專職副書記。他在湖東基深,同葉遠水的關係,自然也是相當地不一般。更重要的是,任澤剛一直對令狐安有意見,甚至在一些公開場合,都直言不諱地批評令狐安:在礦業經濟上做個人利益的文章,將使湖東礦業經濟走入死衚衕。

“澤剛主任,好啊!在辦公室吧?”

“是啊!身體好些了吧?沒上班吧?”

“正在政府這邊。”

“那…你過來坐坐吧,有點事想談談。”

“好,我就到。”葉遠水此時其實也正想和任澤剛談談。很多事情他還拿不準,他得有人支持,尤其是任澤剛這樣的老領導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