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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有月光跋涉万里，终于落在人间，遥映夜上海的灯火通明。它是黄浦江面的粼粼光，也是千里外卢沟桥上的银霜，是紫城琉璃瓦的一线纯白，也是江南杨柳岸树梢的一弯玉佩。

吴侬软语，燕赵悲歌，楚芳草，长安箜篌，金陵楼台，都是同一卷历史。

这月是李白“呼作白玉盘”的月，也是张若虚“应照离人妆镜台”的月。

这天下是屈原“哀民生之多艰”的天下，也是杜甫“家书抵万金”的天下。

这是文天祥“干戈寥落四周星”的破碎山河，也是梁启超“前途似海，来方长”的少年中国。

微斯人，吾谁与归？

在一片阒寂无声的长夜里，秦川忽然到从未有过的安全踏实。

刘梦苇说:我的命运有一面颜红如血。

他的赤心肝胆像破茧的蝶，过滤掉所有杂质后，真正的灵魂挣扎而出，以本直面天光万丈。

从那以后，秦川俨然成了这处别墅的第二个主人。

楼头曲宴仙人语，帐底吹笙香雾浓。

台上搭着絮藤花架，桌上放着冰过的葡萄酒，爬山虎的藤蔓摇曳出蓊郁的绿。秦川买了几片百代公司的唱片，他们就在明亮的太下听李可易的《笏》，听李正的《玉堂》。

在西皮导板或水里，秦川枕在先生腿上，听先生给他念报纸书刊，说陕甘边赤卫军到了哪里，或者讨论如何往前线物资——那时候秦川已经知道了先生所有厂子，包括这栋住宅，都是作为基地存在的，这几亩看似空旷的地下四通八达，尽是防空、仓库和地道。

1935年6月，英国政府派遣经济学顾问sirfrederickleithrose前往中国参与币制改革讨论。英国目的在于保护自身在华经济利益。

那段时间先生几乎翻遍了货币学书籍，他们有时翻拣顺着墙高高堆起的紫檀书箱，秦川总是格外小心，怕碰掉了刻着的绿泥款识，先生看他小心翼翼，反倒笑出声。

又不断有银行家、实业家听到币改风声后上门打探财政部动向，聊着聊着就开始讨论官僚主义如何渗透进国民经济，秦川送的那本《盐铁论》倒是派上了用场。

中国银行经济研究室写的那篇《中国金融现状之两个考察》中有先生的手笔，那一期东方杂志被秦川翻得页都薄了，书脊也有些散，几乎轻轻拨就会自然打开到那一页。

雨前龙井放在绿洋铁筒子里，秦川泡茶手艺甚好，先生其实不大会品茶，只顾盯着秦川执壶的手指，像是定窑的白瓷，细腻得不堪一握，他连呼都得放轻。

那手指会把他送的那枚银圆抛到空中，接住，再抛到空中。

太下银圆的反光很亮，但先生去花园折一枝玫瑰，亲自剪了刺递给秦川，那时秦川的眼波更亮。

先生看着那朵红的玫瑰，那是天边旭初升时的朝霞，也是秦川汗淋气时的脸颊。

秦川有一次装作不经意地提起《易经》，顺道问了问先生的表字和生。

先生想了想，一本正经地说:“我转过年便是而立，表字就取’卅’吧。”秦川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回头却偷偷记了两人的四柱八字找人合算，转又穿着警察制服以巡视名义去了一趟算命摊，才终于听到了他想听的说法。

泰戈尔说:沉默是一种美德，但是在喜的人面前沉默，就是一种懦弱。

先生从不觉得自己懦弱，但后来总是庆幸自己没来得及勇敢。

有一天路过开明书店的时候秦川买了一本《铁马集》送给先生，那时候他们就该想到纯粹是受现实制约的。

房里的蚊香点着了火，慢慢烧过去，小小三角旗摇摆着，逐渐只剩下一截红的小旗杆，又枯萎成灰白蜷曲的齑粉。

1935年5月5，共方叛徒陆海防被捕后供出自己知道的一切机密，并且主动带特务去抓捕他的上级领导。

此后几个月内，国民当局顺藤摸瓜，陆续逮捕、决了数名苏联红军情报部、□□人员。

8月1，□□驻共产国际代表团以中华苏维埃共和国临时中央政府和□□中央的名义发表《为抗救国告全国同胞书》，呼吁全国各派、各界、各军队应当停止内战，集中一切力量抗救国。

一天晚上，先生送了一副纯金的金边眼镜给秦川，问他以后愿不愿意随他策马天山，擒龙南海，看遍五岳河山。

秦川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毕竟那实在是太遥不可及的事情。

先生便抛下这些不切实际的念头，问他过几天要不要去看戏。

秦川睨他，那是一个轻蔑的眼神:“你听得懂？不会睡着？”先生捉他的，把他揽回怀里:“我想听《四郎探母》，就听那句’我在南来你在番，千里姻缘一线牵’。”先生好像忘了告诉秦川他的一半苏联血统，就像秦川忘了告诉先生他的父亲是邻市的副市长。

第9章8月24，湖北高等法院开庭审判约瑟夫·华尔顿，以危害民国紧急治罪法起诉。他被捕后始终以沉默应付一切审讯，《申报》称他为“上海怪西人”。

当晚，先生私下拜访了严峫和江停，秦川毫不知情。

他回来得晚，秦川最近忙着配合侦查队和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