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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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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怎样称呼她们,只要知道关于她们的事情,那么她有什么历史呢?”

“她不是此地人,也不是江浙人……”易庭波用带沙的声音说:“她是云南人,是个孤女,她的父亲在她未出生之时便死了,但她的母亲又在她十六岁的时候死了,她家里非常之穷,母亲死了之后连棺材的钱都没有,她便把自己卖了,葬了母亲。此后她就在重庆当女,后来到了汉口,由汉口到天津,由天津到北京,便由北京到奉天来了。她不大愿意留住客,只想跟一个客人从良。在去年这时候,有一个兵工厂里的客人,她要跟他从良,但那客人又在今年正月死了!

…”易庭波这样说着,我不奇怪而又快乐起来了,我从前那种推测原是自己也觉得好笑的,不想真的有了这种事!人有情真是微妙的东西,往往要离开现实的景象到幻想里面去活动的,当易庭波这样说了之后,他这虽然是几句简单的话,其中并未有十分动人的曲折,但我的心里却在无中生有地生出许多形象来了。在极短的时期中银宝那种冷冰冰的面孔便格外显出愁惨而沉闷的神气来到我的面前,而许多布景似的形象便在她后面依着我的想象而各个时间变幻起来,真的也许因为从前看过传奇小说的原故吧?她像个小说中的主人公在各种背景中——而且都是悲凉的——走动了,其中也有她母亲的面孔(如同一般可怜的母亲的面孔一般),也有许多各种不同的面孔,凶顽的面孔恶毒的面孔,寒酸的面孔,同情的面孔……又有险峻的山路,平坦的大道,漠漠的荒郊,稠密的都市,污秽的贫民窟,……又有人皮的鞭子,恶毒的咒骂,拼命的号哭,忍耐的啜泣,病的体,而且仿佛又夹着成堆的洋钱,……又令我联想起孟姜女千里送寒衣,花木兰代父从军等等的事情……但是我说道:“这是她自己对你说的吗?”

“有许多是曾经知道她和那兵工厂里的客人要好的事情的人对我说的。”

“但是我以为此地人是晓得天高地厚而不知道世界之大的,也许他们过甚其辞吧?”

“不会,她自己也把一切对我讲过了……”

“这或者会真有其事的……”

“她是知道了我的历史之后告诉我的……”

“你把你的历史告诉过她吗?”

“是的……”易庭波到这里再不能说下去,只见他忽然扑翻身子,伏在草地上呜咽起来。

到这里我也没有话好说了,一时想不出他为什么一定要这样悲伤,但我自己也觉得内心中充了悲伤了。我一转念间又忽然很明白他所以这样悲伤的道理,但我却没有方法止住他的悲伤,我只默默地呆坐在他的旁边,看他的背皮一上一下动着,啜泣的声音闷在他的喉咙口,而浑身仿佛正在用力,像要把全身的悲哀挤出来……而银宝的冰冷的面孔又忽然闪过我的脑中,也似乎立在他的旁边看他哭……而天气却在暗下去了,我看见星星在闪出光亮,金钱似的白杨树的叶子,也在悄悄地抖动起来……

有了那一天的事情,易庭波像个悲剧的主人公在那坟墓的旁边表演过一次之后,我觉得他和银宝的来往十二分庄严起来,竟不容我把顽皮的思想掺进去了。进一步说,我非但对于易庭波同情,对于银宝姑娘也深切地同情起来了。我有时还是同他到银宝姑娘那里去,在她那冰冷之中,便寻出许多悲哀的酸味来。但是我这个顽皮的人终究不了顽皮的气氛,我往常曾读过许多文学家的作品,其中自然着实写了一些不幸的人,我由此想到他们这两个不幸的人,我想他们这两个不幸的人在一起的时候,如果没有别人在他们旁边时,如果他们在无拘无束彼此诉说不幸的生涯,换悲哀的情时,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呀?然而这是不容易知道的。

第29章双影(7)七子仍然水也似的去,我和易庭波照样分居在两个地方,夏天过去,自然秋天到了。在北国,一年中秋的节季最短,而秋季好像更来得短,往往只见树木上的叶子摇了几摇便即落下,而一落下之后却又即刻剩了枯枝,于是北风吹起来,空气冷起来,雪也来了,冰也来了,炉子也生起来了,俨然是冬天的情形了。

这些子里,我们的生活还是照常继续下去,在那时候,人一看见那种死气沉沉的景象,快乐的也会兴起悲观,热闹的也会变成寂寞,何况易庭波那种素来悲观一向寂寞的人,幸而有一个银宝姑娘羁绊着他,使他常常到潇湘馆去坐落一会,但是他的形容显然比先前更其瘦削了,我看他的身体里面一定已经有了一种难于救治的病症,一种内心的苦闷,神的挣扎所酿成的。其所以能够酿成的道理,当然是他和银宝两下处于又即又离之境,是一种不能使人痛快又不能使人绝望的阻隔,把两个人平分在两个难堪的境地,而靠着一种乏味的手续,时常见面罢了。他们的恋当然已经确定,但照他们那样的恋,却也是非常痛苦的,无法摆的恋,如果银宝是平常女子,那么事情不消说是很容易办的,但是银宝既是个女,她的身体便不是自己的,要使得她身体自由,便要拿出相当的金钱。我想到这里,也有一次纠集了几个朋友,想相当的帮他点忙,把银宝赎了出来,但是无奈那数目来得太大了,绝不是我们这种靠薪水养活自己的人所能办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