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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吧,咋办吧?」老贺冲我仰起脸。
这下我真的无言以对。
「还能咋办?请你撮一顿咯。」李阙如躺到沙发上:「我妈可到现在都没吃饭,我也没敢给她带。」
「闭嘴行不行!」老贺腾地站起来,掀起一股猛烈的风。我顿时有点羞愧难当。李阙如也没了音。好半晌她才又坐了下去,长吁口气,声音都有些低缓:「不叫辅导员也可以,你看这样行不行?」
「这不便宜你啦!」陈瑶在桌下踢我一脚,又起一个糖油煎饼:「最后一个,不敢再吃了。」这可真是便宜我了。
老贺提出一个解决方案,然后假惺惺地征求我的意见。遗憾的是我只能点头如捣蒜。她的方案是这样的:第一,写一份保证书,其中载明「如再旷课,不计学分」;第二——「第二,」老贺抿了一口茶:「这节课讲啥,知道吗?」略一犹豫,我还是摇了摇头。她倒淡定:「你就浅地论证下物权行为的无因,一万字上下,不求多深奥,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在李阙如的蠢笑中我捏了捏网兜里的柚子。临走,老贺又提醒我一个月内上来。我如临大赦般恩戴德。
「天大的好事儿啊,你就专心写论文吧,省得来烦我。」陈瑶嘴油腻。她奔放的吃相让人不忍直视。此君酷糖油煎饼,以及一切陕西美食。关于前者,她说她爷爷就是卖煎饼的,那可是平海一绝。但我从未听过他老人家的大名。关于后者,她说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陕西人,热家乡小吃天经地义。她倒真能讲几句陕西话。
她说的太对了。为表赞同,我一口气闷光了小米粥。
「令堂走了?」。
「没有,吃完带你去见她。」
「不去。」
「咋?」
「说不去就不去。」
「有志气。」
「那当然,」陈瑶意地擦擦嘴:「走吧?」她终于吃了。毫无疑问,我的遭遇令她胃口大开。
「不来点柚子?」
「切,出去也能吃嘛。」我女朋友甩了甩马尾,出狡黠而无的笑。在她头顶,李连杰宣布:每个男人都应该有一件柒牌中华立领。
打食堂出来,夕西下。晚风吹得每个人的脸都红彤彤的。给母亲打了个电话,跟她说我晚一点到,又问她在哪儿,让她要不随便点吃的先垫垫肚子。母亲说在路上,还说「把那陈、陈啥也带来」。陈瑶在旁听得直笑,也不搭茬。我斜眉歪眼地拿胳膊肘拐了拐她,说:「真不行,她还有事儿。」刚打完电话陈瑶就偎了过来,她说:「让你暖和暖和。」于是我只好把她搂得紧紧的:「你去哪儿?」
「琴房。」作为一名信管专业的学生,陈瑶的手风琴搞得不错。据她说,自小学三年级起她就「背上了这个包袱」。
可以想象,我女朋友正是那种在历次文艺汇演中总会风光亮相以展现我国素质教育丰硕成果的校园小明星。红绸布打土黄的墙上耷拉下来,像老天爷垂下的一。沉甸甸的风从场上掬起一把把黄土,把沉浸在乐海洋中的诸位扬得灰头土脸。当然,它也会伺机抚过小明星的衣领,起她轻盈的刘海。之后在掌声雷动中,她会鞠躬说:「表演结束,谢谢大家。」真是令人绝望。
督促陈瑶练琴的是她温和的父亲。初二那年父亲被判刑后,她便暂时得以解。高中三年,父亲的角转移到了母亲身上。这位前国家公务人员以一种咄咄人的姿态表达了亏欠已久的母。直至陈瑶宣称,她死也不考艺术生。就是这样,一个夭折的艺术家的故事,稀松平常。关于父母,陈瑶不愿多谈,我也无意多问。只知道她父亲还没出来,而她母亲在平做生意。此外毫无疑问的一点是,九八年父亲的锒铛入狱在我搞定陈瑶这件事上发挥了一定作用。某种程度上讲,我们是有过共同经历的人。
然而琴房黑灯瞎火。它位于一处民房的顶楼,冬冷夏热,十分符合自然规律。
每当狂风暴雨时,四周便腾起蒙蒙白雾,让人恍若置身于孤岛之中。这样好不好,我也说不准。不过有一点,不少女青年会慕名而来倒是真的。犹豫了下,我们还是拾级而上。刚走出楼梯口,一阵猛烈的摇声便涌动而来,夹杂着男女重的息。我朝陈瑶摊摊手,她便掐了我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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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今我不懂韩东的第一志愿居然是北航,直到去年暑假,这货回平,说要好好聚聚。除了杨刚,聚会上好多人我不认识,地点是在大学城附近的一所院子里。而这栋院子,就是韩家老宅了。其实这么说也不准确,实际上,应该叫范家祖宅。也是那一天,我终于知道了这个神神叨叨家伙的显赫身世。韩父是红二代,祖籍江西,现任省委副书记、省长,主抓我省全面工作。以前总听杨刚说,韩父在苏联进过修,「这待遇,在五十年初代可不多见」。接下来参加了韩战,也打过对印反击,负过伤。结果拖到三十多岁才成家立室,而对象则是时任平市武装部长范国的女儿——范仲丽。记得那天几杯啤酒下肚,聊起这事,韩东说,父母的婚姻充了典型的封建传奇彩,到底如何传奇,他没详说,我也不便细问。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家世,韩父从小就教育儿子要「劳其心志苦其筋骨」,立志长大后当个空军飞行员,保卫祖国的蓝天疆土。韩母当然死活不同意,一直对前者的「官僚」作风颇有微词。
后来嘛,后来我只好「靠」了一声,怪他瞒我这么久。而后果就是,这老宅反正「闲也是闲着」,让我帮忙「照看」一下,直到毕业离开平。「,」我擂他一拳:「工资工资。」我当然没要工资。就这样,我莫名其妙成了这宅子的守护人。说是照看,其实就是免费借住罢了。而对于这事,母亲自然没有反对。她的观点是,就该多些良师益友,「出门在外,朋友同学间相互帮衬在所难免」。记得去年她来平,我还让她在这小住了几天,而她的评价是「还行」、「总比在外面安全。」赶到范家老宅时已经六点十五分,这是个城中村,地处大学城与小镇之间。
偏是偏了点,重点是安静,空气环境也都不错。「繁华大都市,这样天然的负离子氧吧可不多见」,母亲如是说。记得那天,母亲忙活了大个下午,才把这处远离闹市区的独门院落收拾干净。羞愧地说,除了母亲来平那几天,我很少呆在这里,也没带陈瑶来过。具体什么原因,我也说不好。也许闲暇时间我不是在网吧,就是在学校阅览室,更多时候则是被大波拖去整他那个狗乐队。
将陈瑶送到学校,我坐车往回赶。距离本就不远,心情大好,速度自然也不慢。快进城中村时,母亲打来电话。
我说:「妈。」
「你在哪?」母亲很平静的声音,我倒是吓了一跳。
我说,就快到了啊。
「吃点啥,林林。」我汗马上下来了,忙说:「你啥我吃啥呗,妈,我马上到。」
「那行。」母亲平和的语气总能给我如沐风的觉,一瞬间,下午在师太那的郁闷一扫而空。
平的老房子大多古古香,掩映在树荫下的范家老宅,砖木结构,至今保留着清末民初原貌,与传统民居院落并无二致。刚打开门,我叫了声:「妈。」
「来啦,林林。」母亲从里屋出来。也许刚洗过澡,那修长莹白的脖颈,云髻高挽,梳子斜斜的在云端,像避雷针。
我不由鼻子,说:「咋回这么早。」
「要不还得早,」母亲散开盘在一起的秀发,漉漉的,清香扑鼻:「在路上买了点东西。」
「啥东西?不见老同学呢吗。」
「买台电脑,听说这牌子还行。」母亲眨眨眼睛,颇有些促狭的味道:「要不你给看看?」
「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楞了楞。
「行了,啊啥啊,」她笑笑,说:「给我儿子的,学习用得上。」
「啥牌子,」我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其实我很想大喊「妈,我你」,又觉得非常俗套,于是挠挠后脑勺:「这又花多少钱。」说老实话,母亲自从接手评剧团,就一直为钱发愁。按的话说,「就一钢镚儿掰八瓣,够那剧团牙不」、「也就是你妈,死扛到今天」,「可遭罪」。
「你管我的。」母亲扭身进了厨房:「联想。」睡裙下左右颠动的肥白宽,让我突然亿起杨刚曾说过的陈家舞会。不知怎么搞得,我的心脏开始剧烈收缩。
「老同学见面,很有气氛吧?」我跟进厨房,有点不死不休的意思。
「喝茶,闲聊呗。再说,都四十多的人了,也没啥好聊的。」
「妈,你那时候一定是校花,追你的不少吧?」我搞不懂为什么要这么说。
果然,母亲瞥了我一眼:「滚滚滚,……洗你澡去,我要做饭。」洗澡换完衣服出来,我坐在沙发上正准备鼓捣下电脑,却意外发现餐边柜里摆了几瓶葡萄酒。刚站起身拿出一瓶,母亲把包子端了上来,我说:「妈,你带来的?」
「你姥爷酿的,要喝啊?」当然要喝,那晚母亲做了我喜的小米粥,包子,凉拌莴笋。包子理所当然不是韭菜蛋馅儿就是豆沙馅儿,还有地道的蛋疙瘩汤、拍黄瓜。她知道我反油煎味,每次总会从平海带些自家的牛酱,卤猪蹄啥的,这次居然带了葡萄酒。母亲平时不喝酒,但我知道她还是有点酒量的,而且相当不错。
给母亲上一杯,我说:「光临寒舍指导生活。」她切了声,白我一眼,眼角鱼尾纹泛出光泽,煞是好看。她头发尚未风干,依旧的漉漉,轻舒藕臂夹菜时,泛发出的那种母隐秘气息,瞬间让我某个部位蠢蠢动。望着那明眸皓齿、白皙颈脖,我漂浮的眼神就顺着滑下去,落在那丰蓬的口。
「发啥楞你,」母亲抬头看我一眼:「吃菜啊!」我赶紧低下头,吃菜:「啥时回平海。」
「咋?刚来就赶老娘走啊。」母亲的笑对我有莫大冲击力:「傻样!」我红着脸,只好抿了口酒。
几杯酒下肚,母亲也开始面泛红。这才四月,天气却热得不像话,可能喝的又是葡萄酒,她棉质睡衣的领口和口都出汗了。虽然是格子纹的,但还是能隐约看见母亲的白文。我咽了口水,看来姥爷这酒,真不能多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