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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粉奇谭(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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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0月15(四)杨寡妇凶遭戮诗云:萑苻寇起干戈,兵火盈城布网罗。

宋子齐姜遭玷辱,离情景可如何。

这首诗,单表正德初年,京畿离光景。当武宗大宝即登,四海升平,倦于治务,耽于盘游,时号“逍遥天子”。遂致阉竖权,苛政暴敛,怨声载道,民不聊生。以此寇四起,土盗肆扰,纷之状,一言难尽。休说偏州远郡群盗如,行旅裹足,便是畿辅之间,国门左右,公然的大股贼匪出没,杀人越货,无所不为。畿南一带,通是盗踪。

其时霸州文安县有响马盗刘六、刘七兄弟二人,俱皆胆力弓矢绝伦,骁勇善骑,遂纠集群盗,抗官府、劫行旅。不到数旬,竟聚众至万余人,扰畿南。

是时承平久,民不知兵,郡县望风奔溃,甚至开门揖盗,以故群盗无忌,越发横行。乃共谋反逆,推大盗杨虎为主,张打旗号,僭称大王。攻破州县,烧劫库狱,杀掳人民,妇女,凶残暴,无所不至。朝廷亟命惠安伯张伟充总兵官,都御史马中锡提督军务,统京营兵出剿贼。然官军慑于贼势,怯不能战,惟拥兵自卫而已。贼乃分道扬镳,一路往掠河南,一路往掠山东,所至蹂躏。及会攻霸州,已有十余万众。而后转战京畿诸县,直京师。反贼的兵势好生利害,正是:轰天黑地,掣电奔雷;喝水成冰,驱山开路。川岳为之震动,草木尽皆披靡。深林处,虎豹也潜形;村舍中,犬全没影。

贼众逢州破州,逢县灭县,杀戮凶之惨,自不必述。这回书,单说内中一个女贼,号“杨寡妇”。本是江湖绳,生得裊娜身材,娇美姿,又习得弓马纯,武艺通。常执持刀,做场斗舞,踩绳盘杠,望之若仙。始则惑人,旋且勾结滋事,烧劫杀掠,逞凶,做下许多没天理的勾当。后来罪恶贯盈,为湖广巡抚刘丙捉获,反接载槛车,绑献京师,押赴木驴上,城号令,依律凌迟碎剐。可见悖叛之事,天道所忌,到处哨聚倡,终须不是个好结果。有诗为证:神器从来不可干,僭王称号讵能安?

五军奋勇诛贼,留与凶顽做样看。

话说山东蒙山地方,一路荒野,都是响马出入之所。山脚有处镇,内中住一老儿,名唤崔符,本是江湖上跑马卖解的,从小学就一身武艺,善使一枝铁杆梨花,天下无双。浑家苟氏早丧,膝下止有一女,名红莺,生得梨花娇面,柳叶眉青,眉攒之间,血点似的一颗朱痣,便似妆就一般,好不鲜俊。自幼警黠,天然的身体灵便。崔老儿闲暇时,便与她柔炼肢体,作些武艺入门的工夫,依次教她各路拳法,并蹿耸轻身运气之术。红莺好得没入脚处,一学便会,十三岁时,便已能敌数人。长到十六七岁,出落得越发标致,又趫健多力,善用两口雁翎长刀,舞开来,泼水不入。还有一桩本事,唤做“飞鹤腿”,若与人赌斗,打到难解难分之际,只消把腿一起,凭你英雄好汉,着脚时便多失手。因她喜着红衣,来去如风,远近之人送她一个美名,号为“红娘子”。

这红莺从小学了舞刀,武艺高强,至于纺绩女工,一些儿她不来,因在家中无聊,便要随爹爹出门跑马解。崔老儿心下思量:“京师乃天下第一繁华的去处,不如带女儿去走一遭,侥幸多赚得几文回来,以为后半世享用。不然,在外赚了,在外吃用,也不至受那荒年的气。”当下收拾行李,及一应刀杖家火,结束停当,牵过一匹桃花马,把行李驮在马背上,带女儿出了门,牵马长行进发。倘或盘缺乏时,便就地做场,使两路拳,赚得些银钱,以为盘费。

一路上行行住住,走了一月有余,来到京师,拣一处客店住下。崔老儿便向店家打听,那里有耍闹宽阔之处,可以做场卖解。店家道:“客官要卖解,却是好采头。这里崇文门外,有一座夕照寺,因为四月初八是佛诞,初一便开庙门,足足开一个月。这一月之中,烧香的红男绿女,公子王孙,不计其数。今已是三月二十七,客官将息两,恰好到那里去。”崔老儿闻言大喜,便进来与女儿说知。

父女将息几。到了四月初一,红莺早起,打扮得妖娆美丽,光四照:红绡包髻,就额门上簇起一个颤巍巍的蝴蝶扣儿,身着红锦征衣,系莲花战裙,下缀苏,望到脚下,是一双大红鞋儿,鞋尖上扣绣金凤,尖翘翘如菱锥一般。结束停当,跨上了桃花马,凤头鞋宝镫斜踏。崔老儿前牵着马,父女同到夕照寺前,拣了一片空场,鸣锣击鼓,耍起来。二人均是山东口气,也不会江湖溜口,然手段都是真实本事,单是盘马舞剑,便已倾动一时,赚得人山人海价看。何况红莺又故作那妖姿媚态,绳戏竿木,影婆娑,招引得浮子弟蜂喧蝶闹,争把银钱奉上。崔老儿谢过赏钱,看看天将晚,随即收场回去。

便有一班恶少怀个不良之念,三五成群踅至她父女寓处,见了红莺,未免言语轻薄,撒泼放肆。那知红莺也不正眼儿看他,只举起尖趽趽小脚儿,望门砧石上一蹴,那凤头鞋乃是铁叶包尖的,止一蹴,立成一个深。吓得那班涎脸鬼,登时溜之大吉。正是:羊馒头没得吃,空教惹得一身羶。

却说北京顺天府有个武举,姓李,排行第二,京师人皆称他“李二相公”。天生膂力过人,一手拖得两辆车子,又有一身好本事,使得好,拽拳飞脚,相扑为最。听闻红莺之名,引动了子,寻思既是江湖绳,必然兼做娼,以此不容分说,径自寻到红莺寓处,定要宿。崔老儿坚辞不肯。李二相公怒道:“休要不识好歹,老实从我便罢。若不肯时,面上须不好看。”道罢,便向砖墻上一拳抵去,扑簌簌梁尘落,再看那墻时,也被抵成深

红莺见他卖本事,有心捉他,乃笑道:“尊客不必如此,妾虽非之辈,但既承官人见赏,岂可过拒。陪你一宿尽也使得,却有一件,官人须先千金,以为遮羞钱。”李二相公大笑道:“这有何难?”于是两下里登时约定。

李二相公自恃膂力本事,那里将红莺放在心上。当晚穿了一身华丽衣服,摇摆而至。又成心使促狭摆布人,本自会运气的房术,此时又服了奋的丸药。及至与红莺相见,已是兴致然,先命从人将千两纹银讫。须臾二更敲过,红莺香房内红烛高烧,衾裯并列。李二相公之意,恨不顷刻身入天台,无奈红莺轻颦浅笑,只和他故意兜搭。李二相公催她解衣,她止嫣然一笑。再催得急了,她又含嗔带愧,星眸低缬,只管垂着螓首,看自家一双小脚尖儿。惹得李二相公心难挠,浑身火发,没奈何,放出温存软款,想试手段。

那知红莺也不理会,延宕之间,堪堪已三鼓。李二相公火如焚,不觉心头怒起,喝道:“贼小妇儿,好生狡狯。既不肯陪我一宿,快将那千金还来。”红莺笑道:“尊客好急,那个不陪你来?”随即低鬟一笑,便就榻,顷刻间浑身光。烛影中玉体横陈,热香四溢,一绷玉股,分明显出至妙所在。

你想李二相公如何当得,也不管好歹,匆匆解衣,腾身上榻,先自启她两腿。不想红莺两腿俨如铜浇铁铸,绷得笔直,休想启动分毫。李二相公惊诧之下,也便恍然,晓得红莺故意试他本事。这分际,抛却千金还在其次,尤恐坏了自家名头。当下羞愤攻,便施展平生气力,两膀一振,两手分捉住红莺两腿,如开强弓一般,用尽浑身之力,生扯死拽。再看红莺时,玉面朝天,舒眉展眼,恰如没事的一般,雪白身子一任李二相公,惟有两条粉腿,却一似老婆婆的玉钳,夹了个严丝合,想从股进一指也是万难。

李二相公大汗如浇,心似火焚。瞧见那酥、粉股纤,恰似香的大饽饽,摆在一只馋痨狗面前,任凭抓耳挠腮,总不到口。没计奈何,只得出奇制胜,伸手去摸红莺身上,腻滑如酥,遂歪身下去,抱住一阵抚摸温存。原想动以柔和,于中取事。那知红莺起先还微微含笑,伸眉撒眼,后来索鼻息沉沉,竟自睡去。

李二相公歪半宿,倒引得自家火上炎,口干舌燥,百忙中药发作,登时颊赤眼朦。耳听更柝,业已五更将尽,不觉心中大怒,猛然骈起双掌,向股间倾力一

正用力之际,却听红莺格格笑道:“看你孝敬千金的面上,且叫你暖暖手儿。”于是双腿略松。李二相公大悦,两掌下去,方想上探其妙,趁势启开两腿。只听红莺喝一声:“咄”,登时两腿一绷,赛如铁铗。李二相公忙想手,如何能勾,直被夹得十指如折,痛彻心髓,忍不住杀猪也似叫将起来。只见红莺格格一笑,跃然而起,纤足一扬,早将他踹跌下。忽听窗外鸣,崔老儿便叩窗道:“天已明,尊客也该去哩!”李二相公那里还敢张致,只得匆匆结束,抱愧而去。从人扶回家中,一病不起,不上十,竟自呕血而亡。原来他气竭之下,又加以亢,那浑身力,已自一无余了。有诗为证:胆包天不顾身,肯将命值微尘。

销金帐里无强将,丧魄亡与妇人。

李二相公既死,家人棺敛送葬,不必细述。他哥哥李大相公,乃是锦衣卫百户,猬狡,曲事指挥使钱宁。当得了凶信,心中大恨,连忙禀知上司,口称:“解马娼,谋财害命”。钱宁听了,怒道:“帝辇之下,怎容贼这等胡行?”遂命缇骑缉捕凶犯。崔老儿先自闻知风声,忙将马与女儿骑了,催他速去,自家手提铁杆梨花,身自断后。少顷,李百户领缇骑大至。老儿全然不惧,一刺李百户于马下,又奋力格杀数人。然力竭被创,自料难以身,遂伏剑自刎。众人捉红莺时,已去得多时了。于京师大索十,终无所获,乃命有司绘形捕之。

却说红莺逃离京师,不敢耽搁,星夜奔回山东。比至镇,朝廷缉捕之旨亦至。红莺在家安身不得,遂收拾些金银细软,将房屋一把火烧了,同了群盗落草于蒙山之中。看官你想,恁样一个青的女子,又无父母管束,独自一个落在群盗之中,焉能保得住清白?少不得将两瓣鲜的红莲,把与大伙轮浇灌。红莺自小出头脸,本非真正烈女,也不害甚么羞。群盗得了这个便宜,又见其手段高强,通谋略,便推她做了山寨之主。平里只管乐享用,但逢手头消乏,便四出劫夺客商,掳掠村庄,做下许多放火杀人的勾当。

在泗水县出手,忽被副总兵李瑾率兵来捕。红莺虽有同数人,终因众寡不敌,败阵逃还。偏这李瑾不肯干休,查得群盗落处,遂驱大兵,追杀上来。群盗拚命死守,官军不能进,眼看天光渐黑,便约住军兵,权且下寨。红莺在寨前拒战终,这夜方要和衣稍息,忽听寨中嚣动,说是官军劫寨。红莺提刀跃出,只见一片火势蒸天价红,又闻远近杀声四起,好不凶恶。红莺此时心慌意,迳奔寨后,跨上桃花马,夺路而走。一气奔出数里,方转出山嘴,那骑马不知甚么缘故,一毂碌跌翻在地上,把个红莺一跌跌将下来。红莺慌促之下,撇开马就是两只金莲,步路而走,那晓得走不过三五丈远,也是一毂碌一个倒裁葱,跌翻在地上。只听得树林边脑后一声炮响,伏兵齐起,一片的钩耙绳索,登时将红莺夺了刀马,一条麻索捆绑起来,恰如一只馄饨相似,前推后拥,解投中军帐上。

原来李瑾料定红莺必由寨后逃走,预先着人扫开沙来,安上铁菱角,还有那溜圆的石子漫道。故此那红莺逃将来,马就马倒,人就人倒。正是:安排牢笼擒猛虎,布下网罗困飞鹰。

话说红莺解进帐内,呼呼的下跪案前。李瑾一看,果然美异常。分付讨一条铁索来,穿了她的琵琶骨眼,将来陷车囚了,解上京师去请功。左右一拥上前,将红莺剥得赤条条的,止着一条儿,照琵琶骨上一刀,一条铁索锁了下去。四五个军汉,只管摸索红莺。红莺无法,只得任由他们安排。少时捆绑停当,打入囚车,头上抹了红绢,一个纸旗,上写着“蒙山贼首红娘子崔氏”。李副总兵上了马,众军士簇拥押着车子,取路而行。

迤逦来至兖州府,忽闻反贼杨虎、赵风子率众劫掠山东,已到兖州境内,贼势浩大,将道路隔绝不通。恰好朝廷旨意也到,命将女贼就本地方斩首示众。李瑾奉旨,便命军士将囚车押到府衙门前,自家入去见过知府,先叫人打扫了法场。当下读了朝廷明降,写了犯由牌,打开囚车,取出红莺来,当厅判了斩字,起标子,推出市曹行刑。

哄动兖州百姓都来观看,挨挤不开。只见两声破鼓响,一碎锣鸣,犯由前引,混后催,女贼赤身体,缚背标,由刽子手威凛凛夹持而行。李瑾亲率兵在后监押,将她押到十字路口跪下,众军士周回围住法场。红莺不意今就要处斩,心下十分惊恐,花容失,双目垂泪。众人见她垂头丧气,跪在尘埃,云鬟披散,面微青,倦容中又带惊容,好一幅美人图,纷纷喝采不迭。忽然人丛里一声叫道:“午时三刻到了!”当下取过标子,勾了硃笔。监斩官读罢犯由,众人齐和一声。一个刽子手便拿住了头,一个早掣出法刀在手,单等一声号令,便要斫下。

说时迟,行时快,只见楼窗开处,一声大吼,却似半天起个霹雳。一个虎形大汉,头戴一顶范毡笠,穿一领白缎子征衫,系一条纵线绦,足登带牛膀靴,手握一把朴刀,从十字路口酒楼上跳将下来,手起刀落,早砍翻了两个行刑刽子。东边一伙客人,都跳下车来,身边掣出尖刀,看着军士便杀;西边一伙使的,大发喊声,只顾杀将来。众人见他来势凶猛,都一哄而散。李副总兵正惊慌间,又见城火起,火光亘天,寇兵大至,居民逃散一空。原来贼寇内外夹攻,已打破了城池。此时也无心恋战,遂弃了红莺,领着手下兵,拚命杀出城外,逃奔他州去了。

那大汉见人都散去,方到红莺面前,将刀尖挑断绳索。红莺睁眼一看,却不认得,问道:“哥哥是谁,为何救我?”那人道:“俺乃杨大王结义兄弟,名唤邢老虎。俺家大王素闻山东有个‘红娘子’,端的好相貌,又有一身好手段。听说今斩你,特命俺来相救。大王领大兵打城,少顷便到也。”红莺这才安心。邢老虎见她玉容惨淡,止系一条儿,上身还赤膊着,着麻团也似白,令人可笑,忙叫人将衣服与她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