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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粉奇谭(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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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0月15(二)萧荷花鬼报冤仇诗云:世事莫有成心,成心专会认错。

任是大圣大贤,也要当着不着。

这首诗,单说人心最灵,专是那空虚的才有公道。一点成心入在肚里,把好歹多错认了,就是圣贤也要偏执起来,自以为是,却不知事体竟不是这样的了。所以世间做官的,切莫率意断狱,任情用刑,也要求个公平明允。倘若只图了事,一味任酷,试想捶楚之下,何求不得?然则死者不可复生,断者不可复续,可不慎哉!

要知天地间最重的是生命,一切生命之物,其贪生畏死之心,总只一般。畜生临死之时,也会叫,悲哀祈求,只为力不能抗拒,所以任凭刀俎,何况于生人乎?故执谳司生死者,若是不分曲直,枉屈害了他人命,那时节冤魂也须放你不过,远在儿孙近在身,少不得冤冤相报,杀杀相寻。小子如今说这段故事,便是一个女子,因做官的错判了事,本身无辜受害,竟坐法凌迟,寸磔市曹;后来冤魂不散,做鬼取命的。正是:冤业相报,自古有之。

一作一受,天地无私。

杀人还杀,自刃何疑?

有如不信,听取谈资。

话说穆宗隆庆年间,北京顺天府有个锦衣卫指挥,姓周名世臣,乃故戚畹庆云侯周寿后裔,京师人皆称他“周皇亲”。时已革外戚世爵,故不得嗣侯,惟荫籍锦衣官,带俸而已;虽是勋戚出身,实无权柄在手。然身材魁伟,膂力过人,闲暇时舞,倒也有几分真本事。娶得个夫人胡氏,原是染坊胡员外的女儿,因父母双亡,便由哥嫂作主,将她嫁与周皇亲。虽有几分颜,然为人妒悍,十分利害,婢仆稍不顺意,便任情打骂。周皇亲规劝几句,便大哭大喊,要死要活,分毫不肯相让。又不能与他生育,成亲数载,也没有个儿女。皇亲因惧她闹吵,亦不敢把纳妾之事提起。心中烦闷,故时常往城外散心。

家中有个仆人,名唤王奎,为人忠谨小心,皇亲平素甚信之。一无事,便教王奎牵马,出城外闲游一回。此时正是三月初天气,但见:金勒马嘶芳草地,玉楼人醉杏花天。

至晚回家,来到朝门外西大桥前面。只见桥下一个小小茶坊,门前出着一面招牌,写着“萧家茶坊”。里边摆数张茶桌儿,后檐支一个茶灶,放两口水缸。一个老儿,引着一个女儿,在那里上灶点茶。那女儿生得如何?云鬓轻笼蝉翼,蛾眉淡拂山,朱缀一颗樱桃,皓齿排两行碎玉。莲步半折小弓弓,莺啭一声娇滴滴。

正是:野花偏目,村酒醉人多。

当时周皇亲在马上,看见那女儿生得明眉皓齿,莲脸生,秋波送媚,好生动人。细细观瞧,又见她身上系着一条绣裹肚,绣得十分齐整。心中顿起一个念头,俯身对王奎说道:“家中正缺一个绣作的使女,我从前要寻这个人,今却在这里。只在你身上,劝他将女儿典与我,情愿出百两身价。后或通房,或小,必定十分惜。若是生了儿子,少不得当作主母般看待,终身受用。”当下王奎声诺,即时来萧家茶坊里坐定。老儿认得他是周皇亲家人,忙把茶点来。王奎道:“启问老丈,一向生意如何?”萧公叹道:“茶坊利钱有限,一盏茶止赚得一个钱,每只卖得五六十盏茶,赚得五六十个钱。除去柴米,还做得甚么事!”王奎道:“此刻坊内无人,老丈不妨坐下同吃盏茶,却好说话。”当下两个相揖了就坐,萧公问:“管干有何见谕?”王奎道:“无甚事,闲问则个。适来里边点茶的是令么?”萧公道:“正是拙女,只有三口。”王奎又问:“小娘子贵庚?”萧公应道:“一十六岁。”再问:“小娘子如今要嫁人,却是趋奉官员?”萧公道:“老拙家寒,那讨钱来嫁人,将来也只是献与官员府第。”王奎道:“小娘子有甚本事?”萧公道:“女工针指,百伶百俐。”王奎听了,说道:“适来周皇亲在马上,看见令身上系着一条绣裹肚。因家里正要寻一个绣作的人,情愿出银百两,央老丈将女儿典与他。他锦衣卫指挥之家,又是皇亲,纵使为婢,也不算辱没。况皇亲无子,后或通房,若生得个儿子,就有主母之分。可不是好?”萧公想了一回,叹口气道:“罢!罢!虽是卖与人为婢,也得个衣食丰足,强似在家忍饥挨饿。”当下入内,与婆婆说了。到明教女儿梳妆打扮,亲送至周皇亲家中,写了一纸典身文契。皇亲给与身价,领她拜了胡氏,只说买了个绣作的使女。因她生得白净粉,似莲藕一般,故取名叫荷花儿,教裁新做了一身衣裳,且在西厅耳房内安顿。

不则一,朝廷赐下一领四兽麒麟服。周皇亲谢过恩,便教荷花儿依样绣一件出来。荷花儿领了衣料,自归房里,当时绣出一件来。皇亲亲到房中,看了喜道:“果然好针线,又密又好,真个是神仙一般手段!”荷花儿笑道:“官人休笑话!”皇亲看见她尖松松雪白一双手,不觉心摇。此时乃暮时节,已是单夹之衣,忽被一阵风过来,把她裙子刮起,里边罩着银红纱儿,影中玲珑剔透,出玉骨冰肌。皇亲见了,按捺不住心,见左右无人,便把荷花儿按在边,揭起湘裙,红裈初褪,倒掬着隔山取火,成其夫妇。两人曲尽于飞之乐,直得皇亲气吁吁,荷花儿莺莺声软。多时事毕,扶着起来,只见鬓松,新红滴滴,忙将白绫汗巾拭净,当夜就在她房里歇了。这一宿间兴味如何?

水溶溶月一塘,中含荳蔻似莲房。

温泉漱玲珑玉,瑶柱中分细碎香。

娇蕊难容双蛱蝶,白波时泛两鸳鸯。

也应细柳风前怯,无奈娇莺唤阮郎。

周皇亲风一度,身子困倦,一觉睡去直至中。起来梳洗过了,刚到厅中,只见一个丫鬟慌慌急急,走来叫道:“官人休要坐地!娘子寻官人说话哩。”原来胡氏一夜等皇亲不来,使丫鬟探寻,得知宿于荷花儿房里,心中大怒,翻来覆去,一夜不曾合眼。皇亲来至房中,胡氏劈头问道:“你莫不是要娶小老婆?”周皇亲隐瞒不过,只得以实情相告。

那知胡氏听了,心头登时似上一把烈火,双腮都紫了,一声怪叫道:“气杀我也!好一个丧良心的短命鬼儿、贼囚子!为的那里不如人,却教奴在家守活孤孀,你倒与这婢子风快活,全无夫之情。”口里“千亡八,万妇”骂不绝声。皇亲劝解不得,大闹了一场。甚觉没趣,依旧出外闲游,终不归。胡氏见丈夫出外,便教丫鬟把荷花儿捉将来。

却说荷花儿初经风雨,睡到午后才起,正在梳妆,忽一丫鬟走至,对她道:“新来的姐姐,有事问你,快些去叩见。”荷花儿无奈,被那丫鬟捉着,转弯抹角来至堂前。只见胡氏坐在堂上,两傍列着十余个丫鬟,各执绳索、板子恭立。荷花儿见此,不觉坠下泪来,然事已至此,不得不上前相见。遂整一整衣衫,轻移莲步,自阶下一步步行上堂来。

胡氏见她身穿月白纱衫儿,内衬红纱袄,白挑线裙子,大红绣鞋,甚是风齐整,恨道:“果然好个尤物,可知我丈夫被她住。今不与她个辣手,我就是娼妇养的!”荷花儿看看走近前,那傍边立的丫鬟大呼道:“还不磕头,讨打!”荷花儿着了一惊,连连跪倒,磕了四个头。胡氏大怒道:“唗!这婢可恶!且捆打她三十,再说话!”两边丫鬟应了一声,赶到荷花儿身边,拖翻在地。拿手的拿手,拿脚的拿脚,扯的扯开来。银红子映着莹白的皮肤,甚是可。那些使女那里晓得惜玉怜香,乃久惯行杖之人,把子抻得贴紧,一些展动不得。一个跪在地下记数,两个擒住手,一个揿住头,一个行杖。喝声数着,劈空一板,打将落去。荷花儿“呵唷”一声,上绝似火烧,魂魄早已不在。那无情竹板,上下打在一处,不须三五板子,血漂杵矣。可怜如花似玉一个佳人,怎受得恁般摧残?叫屈连天,地皮也啃去了一寸。打到二十,气已绝了。

丫鬟报胡氏道:“新丫鬟死了。”胡氏道:“起来用水醒。”丫鬟齐应了一声,放了荷花儿。一把头发抓起,从背后住,一人拿水,照脸一,瞬息之间,渐渐甦醒,道:“痛杀我也。”又多时,方神定哭道:“夫人饶命。”胡氏道:“便打死你,不过是毡上去得一耳。你今后若仍前那样装乔,须知我要活活敲死!”分付左右:“把她这些旧服俱换下了,另与她刺绣队里衣服穿。”言罢,起身退入,诸婢皆散。

自此之后,动寻荷花儿罪过,以鞭箠从事,辄以赤铁烙,种种极刑,甚于王法。可怜荷花儿,屡遭凌折,身无完肤,那时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也只得哑子吃黄连,苦在心里。惟待皇亲宿诸其室,乃于枕上喋喋,自诉冤苦。幸而皇亲颇怜,私语抚,将许多好药与她调养身子,又偷与她做几身新衣裳,乃稍自宽

不想过了数月,穆宗天子为纠正前朝弊政,下旨裁革勋戚冒滥庄田;户部奉旨酌议,将周指挥家通州、宝坻良田千顷,悉追夺之。周皇亲由是家道中落,用度不足。过了半年,便把大房子卖了,搬在一所小房子住。胡氏原道嫁与皇亲,一生荣华富贵,唾手可得;谁想遭此变故,大失所望,整在家哭泣咒骂,竟气成了一个失心风。请医来看,说是正气虚弱,要用人参、琥珀,每剂药要二两银子。自此以后,一连害了两年,把余下些衣服、首饰都花费完了;几个丫鬟也卖了,独舍不得将荷花儿出。皇亲虽有俸禄,入不敷出,做起个生意来,又不在行,只好坐吃山空。家益消乏,连胡氏的人参、琥珀药也没得吃了。

又过半年,胡氏死了,开丧出殡,又是一笔花销。周皇亲家贫丧偶,无力复娶,女使伴当都逃亡了,惟王奎、荷花儿未去,乃与一仆一婢,将就度。因食艰难,把小房子又卖了,于东城石驸马街一个僻净小巷内,寻了两间房屋,内与荷花同卧起,外使王奎司启闭。荷花儿半婢半妾,伏侍益恭,同居久,恩情愈笃。皇亲甚不过意,乃谓荷花儿道:“百年大事,不可草草。且耐心再挨些子,俟时来运转,必然遍请诸亲六眷,扶你做正室。”荷花儿听说,不胜喜。

是岁,穆宗皇帝崩于干清,神宗天子冲龄践祚。周皇亲为锦衣卫指挥,奉令入当直,每里五更便去,直到晚方回家来。一黄昏时候,仍不见皇亲归来,荷花儿心中焦躁,如热鏊子上蚂蚁一般,走头无路,乃大开户扉,倚门而望。不想外边正有一人,在门首探头探脑,晃来晃去。忽见出来个如花似朵的娇娘,登时起了不良之念,笑的走上前去,深深一揖道:“小娘子因何焦躁,莫非家中有事?”荷花儿还了万福,道:“奴家荷花儿,乃周皇亲家使女。因主人迟迟不归,故此心焦。”那人笑嘻嘻的道:“小娘子独自一个冷落时,何不寻小人相陪?”荷花儿见他话儿说得蹊跷,已明白是个不良之人,红了脸道:“清平世界,乾坤,是何道理把奴调戏?”说罢,疾身入内。那人向前搂抱,将衣服扯。荷花儿着了急,大声疾呼,喊:“杀人!”惊动里边王奎奔来。那人见不是话头,急忙转身,口内骂道:“妇,装憨不肯趁汉子么?休教我撞见,早晚教你这不值钱的妇,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一道烟窜去了。

却说周皇亲直到起更时分,方才卸了衣袍服,迳回家来。到得家门口,王奎门告道:“荷花儿遭歹人调戏,等候得老爷,不见回来。”皇亲听罢,吃了一惊,急忙走到屋里看视。荷花牵皇亲衣,泣诉其事,泪下如雨。皇亲问道:“不曾被那厮玷污了?”荷花儿道:“不曾。”皇亲解道:“既不曾遭他骗,何消愁闷?且与你看样物事,好教你喜。”说罢拽起褶子前襟,摸出雪白光亮水磨般的四锭大银,摆在桌上。荷花儿惊道:“官人何处挪移这项银子来?”皇亲笑道:“适来东安门外,遇着个往来两京商贩的客人,昔年因消折了本钱,回乡不得,是我赍助他盘。这几年他买卖顺溜,连起了几主大财,特将大银二百两,前来相报。如今有了本钱,便教王奎出去做些生意,营运数年,怕不挣起个事业?多趁得些银子,另买一所大房,那时节娶你为,岂不美哉?”荷花儿闻说,喜出望外,连忙开箱启笼收藏。

最^^新^^地^^址:^^yydstxt.org周皇亲说了许多,口干舌燥,叫烫些热酒上来。荷花儿安排食烧饼进来。皇亲吃罢,约至二更以后,两个收拾上。皇亲乘着酒兴,未免做些没正经事体。当下捧过荷花儿粉颈,连亲了几口,便解下鸾带来,将她两手反缚于后,竟把硕大物自香之间入,直往咽喉而去。

荷花儿见他火炎炎,那还顾得许多,只得伏在他间,将朱裹着,用口替他那话。勾一个时分,还不过,这周皇亲用手按着粉颈,往来只顾没棱脑摇撼,那话在口里吐不绝。拽的荷花儿口边白沫横,残脂在茎。周皇亲灵犀灌顶,意透脑,良久来,一如注,其冒了荷花儿一口。荷花儿口口接着,都咽了,又替他咂净了,方才松了绑缚,安歇睡觉。

两人并肩股,相与枕籍于上,都睡着了。房里桌上,兀自点着碗灯。不想夜半三更,一伙强人踰垣而入,一迳寻至门首,轮起刀斧,砍其屋扉几坏。皇亲闻声疾起,暗摸屋中,得挑水木杖一枝,遂提着木杖,身相。荷花儿惶遽丧魄,摇战不知所为,乃避伏下,不敢复作声。忽震厉一声,室门大辟;群盗斧门而入,如蓬麻。但见:白布罗头,䩺鞋兜脚。脸上抹黑搽红,手内提刀持斧。裈刚过膝,牢拴裹肚;衲袄却齐,紧搭膊。一队妖魔来世界,数群虎豹入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