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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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低云重,大地无垠。
正是隆冬腊月,凛冽的北风吹拂着天地间那片浑白,如一幅席盖了天地的白轻纱大幔在风中茫茫然鼓动。
恍惚间,就好像一个破灭了的离梦境。
关外的官道上,一马一驴自那漫天的白雪中迤逦而来,为这苍茫大地带来了几分生机。
转眼间两骑愈行愈近,左面的青驴甚是活泼,行走间蹄扬颈展,摇头晃脑,惹得它身上的红衣女童叽叽咯咯笑个不停。右面那匹白马上端坐的白衣青年看着她那快的笑容,微微摇了摇头,低头看了看自己那空空如也的右臂衣袖,左手举起
间挂着的酒壶浅浅地饮了一口,便又
在衣带上,浑然不理滴落在衣上的斑驳酒渍。他
下的白马却也是瘦骨嶙峋,看上去和它的主人一样落魄萧然。
“喜福哎,咱们可到了未?”女童一边逗着
下的青驴,一边向白衣青年问道。她不过七八岁的样子,粉雕玉琢的小脸被北风吹得红扑扑的,甚是可
。
白衣青年的眉头微皱道:“和你说了多少次了,是师父,不是甚么喜福,你一口一个喜福地叫着,不知道的,还道为师是你的下人呢。”
“吓人?”女孩将圆圆地眼睛眨了眨,小嘴一撅,不信道,“喜福哎,儿这地可
未,只会待人
喜,何会吓人嘞?”白衣青年耐心地道:“明
,为师说的下人,是指仆役家奴,这下么乃是上下之下,而非惊吓之吓。”明
惊讶道:“喜福哎,
儿最系
你嘞,
儿和喜福系相敬如宾,不敢下喜福人的。”白衣青年又是头痛,又是好笑:“胡闹,相敬如宾是夫
间才可用的词句,你怎可用在为师身上?”旋即正
道,“
儿,中原不比高丽,礼制繁杂,规矩众多,一字之差便可铸成大祸,千万记着要少说多听,江湖险恶,旁人可不能像为师这般宠着你。”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明
又问道:“喜福,你总系说糨糊糨糊,到底甚么系糨糊未?”
“这江,是江河之江,这湖,是湖泊之湖,可不是什么糨糊。”白衣青年笑道。
明拍手笑道:“
儿晓得嘞,那就系江湖未?”说着,向道边一指。
白衣青年抬首望去,却见道边静静的一个小湖,浩然的一湖晴雪,清丽难言,宛如江南风景。
他默默地看着,依稀间仿佛看到一个顽皮的男孩儿在初冬的雪中跳闹,一不小心,在雪中滑倒,却是一个白衣少女,轻轻将他扶起,用一块洁白的手帕,为他拭净脸上的雪水。少年愣愣地站在那里,全心全意地受着那初雪般的温柔。
师姐,却不知,这四年来,你可安好…
恍惚间,白衣青年的目光落在那空空的右袖上,心头仿佛被鞭子重重了一下,温馨的柔情便如同那飞落掌心的雪花,转瞬间消逝无踪。
边
出一丝苦笑,白衣青年的心中一片惘然:“云寄桑啊云寄桑,卓师姐皎洁如月,便是你手足俱全,也远配她不上。如今你已经是残破之身,又何必再存着那一丝幻想?”(注:云寄桑和卓安婕的关系详见拙著《死香煞》)这白衣青年正是天下第一智者公申衡门下唯一的弟子云寄桑,当年起霸山庄死香煞一案后,他便应薛昊之邀,远赴高丽,助明军抵御丰臣秀吉的扶桑大军,历经四载壬辰之战,大明高丽的联军终于在万历二十六年大破扶桑军,将十万倭寇尽数赶入大海,云寄桑却在
梁一战中浴血苦战,失去了右臂。虽说是为国赴难,慨然无憾,可年纪轻轻便成了一个断臂之人,却也难免黯然神伤。好在他在
军中救得了这个高丽孤女崔明
,看她在滔天战火之中对着血泊中的亲人抚尸痛哭,怜惜之下便毅然收其为徒,闲暇之余,更授以中华文字。明
生
娇憨活泼,加上对汉文一知半解,似懂非懂,常常闹出不少笑话,倒也为他化解了不少心中郁垒。
大战既过,云寄桑无心于朝廷封赏,便带了明踏上了南返中原的漫漫旅途。
“喜福哎,你倒系答话啊,那系不系江湖未?”坐在驴背上的明不甘心地扯着他的衣袖问道,白白的雾气从她的小嘴儿中活泼地团团腾起,显得甚是可
。
云寄桑醒过神来,微微一笑:“所谓江湖,只是红尘众生劳碌之地的泛称。庄子曾经在大宗师里说道: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就是说,泉水干涸了,鱼儿不得不挣扎在陆地上,它们彼此用口中的
气来吹对方,用嘴角的水沫来滋润对方,以使彼此能生存下去,这样的情景虽然令人
动,却不如它们心中虽然没有彼此的存在,却可以自由自在地畅游在江河湖泊的大水之中…”心中不由得想起自己和卓安婕之间的种种,自己此刻的心情,不正是希望能和这位剑术卓绝,翩然不群的师姐相忘于江湖吗?
可是…自己真的能忘得了她吗?
“喜福哎,那些鱼儿好可怜未,不过要系它们真的互相都忘了,不系也很孤单未?”明眨着圆圆的双眼,憨憨地道。
是啊…如果有朝一自己和卓师姐真的能够相忘于江湖,自己的心是否会被孤独充
?云寄桑默默地想。
卓师姐呢?万丈红尘中,她是否会到一丝的孤寂?当
自己离开师姐时,她送了自己
间的葫芦,那小小的葫芦中,装的却是清水。
情深当如水。
这一句蕴意深长的话,伴随着他度过了四年漫漫的军旅生涯。每当夜不能寐。他便会摩挲着这个小巧的黄葫芦,回味起自己和卓安婕之间似有还无的淡淡情怀。可现在,便是这如水的情怀也已经是可望而不可及的梦想。
“喜福哎,你说话嘞。”一边,明拉着他的衣袖不依道。
云寄桑摸了摸明的小脑袋,看了看远方晦暗的天际:“我们还是快些赶路吧,天就要黑啦…”明
嘟着小嘴不说话,一阵急风卷着雪花吹过,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云寄桑笑了笑,袖子一展,将她由驴背上卷到自己身前。
明的小脸顿时绽开了深雪初晴般的笑颜,她小小的身子努力地蜷伏在云寄桑的怀里,还将脸蛋用力在云寄桑
前蹭了蹭,选了个舒服的位置,竟然就这么打起盹来。
真是一个孩子啊…云寄桑怜地为她披上鞍后的
毯,策马牵驴,怀着沉沉的心事,在这漫天的大雪中缓缓而行,口中一边轻轻
哦着:“凄风肃肃,落木萧萧。天地荒涂,世路惨怆。行人踽踽,孤雁难飞。万籁俱寂,人生如雪…”云寄桑
咏着悲怅的情怀下
口而出的几句古风,心中一片寥落。独袖飘飘,让他的身形在漫天的风雪中显得分外的单薄。
也不知走出了多远,他突然轻噫一声,勒住了马缰。
怀里,明用小手
了
蓬松的睡眼,打着哈欠问道:“喜福,到了未?”云寄桑没有答话,只是定定地望着道边不远处的一棵老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