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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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长的一条路上，欧独自一人孤寂地走，箱子变得越来越沉。一群难民与他擦肩而过，双方甚至没有看看对方的心情。

欧终于决定放下箱子歇会儿。他坐在箱子上，习惯地从口袋掏出一个药瓶拧开，这才发现药瓶盖上写着几个娟秀的小字:慎服。保重。

欧愣了愣，他张望来处，路尽头的沽宁已经不见了。欧把药瓶盖又拧上了，他决定不吃这药。他提起箱子站了起来，再怎么留恋不去，也到了该走的时候。

过午的光把欧的影子投在他的脚下，他盯着自己的影子，似乎想从中找到一个答案。答案是没法从影子中找到的，欧也明白这一点，他又试图攀上身边的树再看看被地平线遮没的沽宁。碍事的长衫加上虚弱的体格，欧一脚踩滑摔了下来，这一跤倒摔出了一个决定，欧爬起来拎着箱子开步，不是朝着安，而是走向沽宁。

欧的步子已经从缓行成了小跑，他脸上带着微笑。

沽宁的城郭已经在望，工事里的守备团士兵正在吃刚送来的饭，四五个人围了一团，他们甚至懒得去管那批坐在路边休息的难民，难民是曾在路上与欧擦肩而过的那批。欧体力不支，也坐在他们几米开外歇息。他微笑着看了看他们:“老乡们好！”对方几个人回望了一眼，目光是狐疑的，欧把那理解成对陌生人的警惕。他笑了笑掏出干粮，是思枫为他预备好的点心，欧想了想把那一整包给对方扔了过去:“你们吃吧，反正我要回家了。”那包点心在几个难民手上传来传去，传了一溜却没人吃。

“放心，我们在路上见过的，一回生，二回就了。我也不跟人说话，可今天不一样。你们回不去家是不是？会回去的，你们也不用太担心，沽宁还不错，这里的人很好客，”他笑了笑“而且像我一样，话很多。”那些人面面相觑，有人默然，有人僵硬地笑笑，更多人低头不语。

“我真是话多，你们都走累了。”欧决定不去打扰这些可怜人，他转开头，却突然愣住，他看见被难民簇拥在中间一个包头裹脚的女喉间滚动着喉结，那确实是个男人才有的喉结。

欧看看那几个难民，又看看周围，除了近处阵地上的几个守备军，一片空旷，就连沽宁城郭也是寂静的。欧又看一眼那个喉结，向几个难民凑过了身子，对方脸上已经毫不掩饰出了厌恶的神情。

“本人，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语）”对方愕然，并未回话，但欧能确定他们听懂了。那些脏污的脸不再麻木，而是出慌张而狂的表情。

欧同样愕然。愕然之后他看看那几个守备军，守备军毫未觉察这边的异动，正忙活着吃饭，五个人倒有四个人背向了这边。

欧若无其事地起身，看起来像是要去路边小解。那几个乔装的本人递了个眼，两个人跟了上去，缩在袖子里的手握着刺刀柄。

欧刚到树前，一转身把手上抓着的一把沙子全撒进了第一个人的眼睛里，第二个人刀扑上。

“鬼子！他们是本人！”欧向工事里的士兵喊，然后顾头不顾脸地冲进了树后，枝梢在脸上出了血痕，一柄刺刀险险地扎在身后的树干上。欧滚倒在树后，他翻身爬起，第一眼是望向百米开外的阵地，他期待那里的反应。可他失望了，一小队他一直没见到的乔装军早已潜伏在阵地之后，欧的喊叫没被守备军听到，反倒让他们提前跳出来挥刀砍杀，守备军们连都没摸到就有三个死在刀下，剩下两个带了重伤徒手在刀下挣扎。

追赶欧的军暴躁地砍断了眼前的一枝条，冲了过去。欧放手，抓在手上的一树枝连枝带叶狠在那军的脸上，他趁机冲了过去，将对方紧紧抱住，两人抱成了一团。被沙子了眼的军听着周围的动静，闭了眼挥刀刺，刀几次从扭打的两人身边划过。

“三浦，小心！”和欧抱着的军用语提醒着。

“三浦快刺，他要杀你！”欧这一句有效得多，了眼的家伙不分青红皂白一刀捅了出去，欧猛力把抱着的那位往刀尖上推。怀里的人立刻力，欧挣开来，对方口透出一截刀尖。

欧抬头看了看，阵地上的守备军已经全军覆没，又有五个提刀的军向他走来，外加一个提着手殿后的头目。那名女装军也从行李卷里拽出了一机，他狠狠地拉动栓，身边拿的中队长三木拦住了他:“没听到信号前，只能用你的刀。”身前的军已干净了眼睛，并从队友身上拔出了刀，他两眼冒火地瞪着欧。欧退了一步，踢到自己的箱子，他把那个箱子拿在手里。

那名军扬刀，用很标准的刺杀姿势向欧刺了过来，欧用手上的箱子把刀锋搪开，刀穿透了整个箱子从他颊下划过，在他颈上添上了一道口子。欧故意摔倒，整个身体的重量都隔了箱子在刀刃之上，刀被偏转，猛拗之下断成了两截，半摔在地上的欧把整个箱子劈头盖脸地冲对方砸去，书和衣服散了一地，箱子上着的刀锋划过了对方动脉。

那几个本人终于有些发愣，看来欧是个值得全力对付的人。又一个本人哇哇地吼着冲了过来，还半跪的欧随手捞起本书砸了过去，正中鼻梁，那个本人惨叫一声，欧瞅了眼书皮——《资本论》，原来大部头有这么大杀伤力。

起风了，欧身上那袭长衫被吹得如旗帜一样地飘拂。他这才发现颈上的伤口，半个肩膀已经一片朱红。欧着气，在颈上摸了一把，看看手上的血，他已经筋疲力尽了，周围的几个本人意地看着，他们喜看人走投无路。

风吹着被砍散的书页卷过这杀戮场，飘过地上的血渍，飘过尸体，飘过路面，被一只手接住，那只手把那《资本论》中的某页翻过来看了看，然后又把纸翻过来擦自己脏污的脸。

剩下的几个本人举着刀向欧冲去，欧把书扔了出去，心的藏书被砍得书页纷飞，他趁了这个空当爬起来跑开。

他仍试图跑向沽宁的方向，但那几个家伙仍在围追堵截，他已经被围在那几个人抄出的半圆里了。欧站住，四柄刀围了上来，那位三木队长和女装机手早不知去向。欧扫视着身前身后那几双恨意俨然的眼睛，无奈地看看沽宁的城郭，沽宁已经在望，但他清楚自己大概一辈子也到不了那里。

本人咬着牙，能杀掉这个莫名其妙的中国人将成为他们今天最快意的事情。

几个军叽里咕噜地说着话:“把你的头给我，我要你的头。”

“别和这个中国人说话，他很狡猾。”

“我不会杀了你的，我只会砍掉你的手脚，看你在地上打滚。”

“是的，岩田最喜看中国人在地上打滚。”欧笑着把脖子伸出来，一只手还在上边拍了一拍:“来吧，岩田，给你啦，快来拿。（语）”岩田有些疑惑地看看同伴，但欧摆出的姿势太惑了。

“他是我的。”岩田一刀砍了下去，欧揣在口袋里的另一只手伸了出来，把什么东西在岩田头上狠狠砸碎了，然后把剩下的那一半扎进岩田的眼眶里，狠狠拧了个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