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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說,謝大人不喜熏香味。」
「不喜歡便不喜歡唄,」有面的小宮娥,偷偷問紫鵑說,「陛下都受了寒,怎麼卻還這樣遷就一個……內史大人。」
「聽你這語氣,倒像是瞧不上兩千石的內史職位?」
「奴婢哪兒敢啊,奴婢只是覺得奇怪,怎麼昨左相大人同尚書僕都被擋下,單單宣她來見。」
「噓!多做事,少說話,還是舌頭不想要了?」—謝懷柔半夜入宮覲見。
傳言因悲慟而抱恙不起的君王正站在桌前,面紅潤,悠悠地提筆臨摹著前朝大家書法。她長髮披肩,廣袖襯得素腕越發纖細,似一折便斷。
她字臨得是極好的。
筆鋒清逸灑脫,比起娟秀清麗更不如說是風致翩然,猶帶一絲雍容華麗。
謝懷柔還記得幾年前第一次見她習字時的震撼,不曾想過這麼躁懶散的小丫頭片子,提筆竟能寫出那麼一手好字。
桌旁還堆放著上好的緙絲綢緞,季郁喜歡親手把收集來的或自己寫得滿意的作品裝裱。
文倚裝成的上乘書法,無論設在哪兒都是一片秀麗。
她抬眸望過來時,謝懷柔及時收斂目光。
躬身行禮,一如既往平靜語氣和能省則省的話「參見陛下。」季郁看她一眼,沒有停筆,這帖《宣示表》還有幾個字便臨摹完了。
面上似笑非笑地說「君王半夜召見,請入寢宮,還衣冠不整地站在卿面前。卿倒也泰然自若得很。」謝懷柔保持著行禮姿態,眉都沒有動,恭敬答「微臣惶恐。」
「平身吧。」季郁自覺無趣,不再刻意刁毒。
她這人在朝野之中慣會八面玲瓏,能言善辯,一副嫻雅溫和的能臣模樣。幾次賑災都平復災情,百姓間亦有大片善名。
明明是只笑面虎,在她面前就成大冰渣子。
滿身書生傲骨不知做給誰看。
嘉和公主幼時莽撞,得罪於她,但到底也被她斷一條腿。她不想著討好彌補,明皇請她做她老師,她竟然還敢拒絕,且連拒三次。
「……」季郁愣神間,真心話下意識地問出來「卿當年不願滿腹經綸埋沒深宮,可曾後悔麼?」
「不曾後悔。」謝懷柔雙睫半垂,神情甚恭敬,連帶著語氣也是實打實的真誠。
「陛下今是何等龍章鳳姿,子晏不慚,做得最妥當的事便是沒有敢不自量力地為公主師。」嗯?
竟然誇她了。
季郁神一抖擻,眼神都亮了亮。
她不再一口一個「微臣」、「末臣」,還拉近關係般自稱字了,而且那叫個眉眼溫順。
謝內史這幅隱隱帶笑的模樣,一掃往不冷不熱,倒真像是她秉燭夜談的愛卿。
季郁瞇著眼品了半天,墨自筆尖滴落,都沒回味出話裡有什麼綿裡藏針的字眼。
「……」謝懷柔見她沉默,心中忐忑這番諂媚的話是否太過熱切,反引她厭,正待補救些什麼。
耳旁聽見少女又啞又嬌地笑了聲,「是了,姊姊若想,總是能輕而易舉哄我開心的。」謝懷柔心尖微顫,罕見默然。
明知此刻該說惶恐的。
這幾年裡對她能避則避……並非討厭她。
窗支著,月緩緩地淌進來,地上鋪著一道光與影。
季郁放下筆,才發覺臨摹了半個時辰的成果,被自筆尖滴落的墨汁染得不像樣了。
她輕輕揭起宣紙,想讓墨離旁邊的織錦遠一些,別再污了。
兩人說話,她特意讓宮女內侍候在外頭。
旁邊沒有服侍的人在。
季郁想把硯台挪個位,伸手去拿卻低估了歙硯的份量,手腕一軟,硯台便翻到身上直直地砸於地面。
季郁「……」她低頭望著身上星星點點的烏墨,一時都忘記要說什麼。
謝懷柔口中輕輕告罪,一方錦帕替她擦掉小腹處快滲透進去的墨,邊揚聲喚人進來替她更衣。
待要擦她手上的墨水,抬眸時,看見她眸子正烏溜溜地望著她。
謝懷柔動作微頓,旋即若無其事地繼續。
低頭抿著角的笑。
就算如今,她也只不過十四歲,穿上織錦龍袍坐於王座的半大孩子。一方硯台都拿不住。
她乖乖站著,任她握住手,拿錦帕擦著她一白皙的手指。
侍女進來見狀,忙低頭收拾著地上被潑翻的硯台。
季郁剛才不知是了鼻子還是蹭了下臉,鼻樑周圍也有一塊烏黑,小花貓似的。
本人好像還未發覺。
謝懷柔替她擦乾淨手,白帕也髒了,她沒多細想,就以指腹輕柔地蹭掉她鼻樑處的那塊烏黑。
姿態自然,一如她還是當年的那個小公主。
但很快鬆開。
「陛下,」紫苑上前來,捧著衣裳要為她更衣。
季郁看謝懷柔一眼,笑著吩咐說,「給謝大人吧。」小宮娥還在怔愣,謝懷柔已從善如地從她手裡接過,她替她除去外衫,換上稍稍厚實些的平紋織錦領襦裙,撥出青絲,動作嫻妥帖。
整理時伸手捋過她披肩青絲,觸比綢緞適滑。
季郁張著臂,方便她擺佈,一雙眼眸一瞬不瞬地望著她,彎笑,「有勞謝大人。」謝懷柔動了下角,把習慣脫口而出的話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