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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痕。不管命令下手的人是谁,必定是狠心之至,毒辣之至。缎弈已在脑中排演过千万种可能,除了缎苍岚以外,只有一人能做到果决如斯。

“将这秽物收拾了,送去府衙吧。”缎弈说完便离开了中堂。急急忙忙赶上来的侍从与缎弈擦肩而过,那一个瞬间,侍从恍然想道,他从未见过太子出这样的神

《《自东街一路向里,四周都是富贵人的居处。国相府另辟蹊径,在东街最里,很是隐蔽。

鹤仃裹了一件长袍,独自坐在书斋中。案上供着的一枝白梅已略见凋残,几片花瓣落在案上,衬着朱红的木,倒有些泣泪的味道。侍子方才来过,告诉他已按照吩咐将一切安排好了。

“太子那边也未起什么怀疑。”他听着,不置可否地笑。聪明如缎弈,大约已经隐约猜出了幕后的主事者,不过朝中尚有缎苍岚与之掣肘,他并不相信缎弈会在这时与他翻脸。

太子于你有知遇之恩,你竟也能反咬一口,当真是毫无仁义,恶事做尽。他喃喃着,剪去一丛梅花的残枝。第一次见缎弈,便也是在一片梅林里。他穿着一件残破黑袍,跌跌撞撞地遇见正在打猎的他。那时缎弈尚非太子,不过是兄弟中的老幺。生母低,故而缎弈亦不受皇帝宠。可所有人都没有料想到,这样一个不得宠的王爷居然能步步高攀,成了人人敬仰的东太子。

若你信我,我便能助你君临天下。这是他初见时对缎弈所说,他也做到了自己的承诺。缎弈暗派人马,助鹤仃这个无名小卒在朝中立住威望,鹤仃亦从中斡旋,一个个扳倒了缎弈的兄长。朝中众人只当国相从不涉争,却不知道他与太子从一开始便已互为齿。

渐深,一缕斜伴着窗外疏影落在案上,书斋里点着的药香已渐渐地淡了,他模模糊糊地想着,这香是不久前缎弈送来的,说是点上赏梅,别有一番意趣。鹤仃却从未对他说过,其实自己出生的地方,是没有这样洁白晶莹的梅花的。

他十三岁的时候,同母亲在原野上游。时值世,各方势力猝尔兴起,又骤然倒下,无人说的准明又是怎样的光景。母亲原是乐坊的歌姬,兵戈铁马之下失了家园,从此成了四处的营,鹤仃便是她在这时怀上的。鹤仃从未见过自己的父亲,母亲常常说,若不是有了他,自己也没有必要继续做这样下九的行当。

到了夜里,母亲要留在军营,怕被人知晓自己还有个儿子,便总是把他藏在荒野里。鹤仃搂着布包裹,里头着几件母亲过去所穿的罗裙。夜里冻得厉害了,他便小心地把它们一件件取出来,冻红的手指抚摸着那些柔软的布料,想象着那些听母亲描述过的宴与荣华。他知道,母亲以前一定是很高贵的,甫一开喉,便有无数的王孙贵胄争相头,定是快乐无双。

若是没了我,或许母亲当真能过得快乐许多吧。

他茫然地想着,手上的裂疮越发的疼起来。他怕脓血脏了衣服,只好又将衣裙回去。荒野上寂然无声,他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走着。天上无月无星,荒野四望,只有伏尸片片,四处皆是相同的风景。走着走着,竟连来时的路也忘记了。他饥寒迫,躲进一处山间的壁窟,已打定了注意不再回去。只可惜了布囊里的衣服,他想,但母亲总是说,不该要他,不想要他,现在自己遂了母亲的愿,也该任一些,留一点东西权做回念。

鹤仃模模糊糊想了许多,寻了块背风的石头蜷起来睡了。在梦中,有许多的好东西,闪闪亮亮的,叫他觉得快活起来,几乎想永远睡在梦中了。可是到了早晨,他被人给摇醒了。母亲在他的面前泪面,抱着他喃喃着,“你跑去哪里了……”时至今,他仍是不知道母亲到底是怎样在荒野之中寻到他的,他只能猜想,她必是苦苦寻了一夜。他从没想过母亲会来找他,但被抱住时,比起讶异,他却先一步到害羞起来。原来人的拥抱,是这样柔软的呀。母亲没有问他,为何要独自出走,只是牵着他的手从里走出来。回到他们栖身的地方时,母亲给他摘了一枝花。是一朵早时开放的小花,母亲告诉他,过去在自己所待的乐坊,每到这个时节,便有成片的白梅绽放,远近连绵成片,美得应接不暇。

那是母亲第一次对他说这样的话。后来母亲打他、骂他的时候,他时时想起这一幕,他想,母亲并不是坏人,只是战争叫人变成了鬼。后来,等他大上一点的时候,母亲就不再赶他走了。鹤仃长得同她年轻时很像,若是他跟在身边,就能引更多的客人。无数个夜晚,他躺倒在母亲身边,月光下的母亲看上去是那样苍老而削瘦,就连打他时,也再用不上许多的力气了。他想,母亲这样活着,与死又有什么区别呢?

再到后来,军营换了新的将军,把所有的营都赶出了军中。正是在这时,鹤仃第一次遇见了落九乌。那时落九乌还不叫这个名字,被他救治的人都叫他的道号,有时是元尘先生,有时是元尘大人。鹤仃远远地,看见白雪之中的元尘,眉目清冷如画,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跟在他身边的男人们将母子二人带进了城中。城里的人都对鹤仃说,元尘是天上的神仙派来人间救苦救难的善人。

是了,善人救了我的命。可被救的人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活下来的,你又知道几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