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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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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半天,两滴泪珠从湘怡的大眸子里跌了出来,她清瘦的手指怜惜的‮摩抚‬在他是胡子的下巴上,用令人心碎的、温柔的、啜泣的声音说:“嘉文,你醒醒吧!”嘉文揽住了湘怡的,那细小肢,瘦得不盈一握。一时间,他觉得有千言万语,都不知从何说起。湘怡带泪的眸子哀恳的望着他,把他五脏六腑都得粉碎。

“你改了吧,嘉文,从头做起吧!嘉文!只要你肯戒赌,什么都会好转的。”摇篮里,婴儿从睡中醒来,饥饿的哭了。湘怡放开嘉文,走到摇篮旁边,抱起才三个月大的小念念。把念念送到嘉文的面前,她凄楚的说:“你看,嘉文,孩子等着父亲来保护她,养育她,把她抚养成人。”嘉文不由自主的接过孩子,小念念被抱起来,就不再哭了,张着对好奇的大眼睛,望着几乎难得一见的父亲。嘉文也注视着那张不解一事的小脸,突然生出一种新奇的动。湘怡把手放在婴儿的下巴上,逗着她说:“小念念,你看,这是你的爸爸呢!”嘉文心内一动,为人父的责任和湘怡的哀婉柔情打倒了他,抬起头来,他懊悔的、内疚的、乞谅的望着湘怡,郑重的发下重誓:“如果我再赌钱,我就死无葬身之地!”新的一天来临的时候,似乎充了光明。

早上,太明朗的照耀着,一群麻雀在大榕树上吱吱喳喳的筑着巢。湘怡难得笑得那么开心,早餐桌上,嘉文由衷的向杜沂道歉认错,发誓戒赌,又吐吐的说出还欠人将近两万元的赌债,不能不还。

杜沂深沉的注视着嘉文,子回头金不换,他必须对嘉文再作一番努力。

“假若我帮你还清这笔赌债,你能不能重新做人?”

“我发誓,爸爸。你相信我,这一次我是痛下决心了。”

“好,”杜沂干脆的说:“我帮你还!不过,你要知道,这是我退休金里最后的一点钱了。给你之后,家里就一点余款都没有了。”

“我去做事,赚了钱来过子,节省着过,或者可以勉强够。”嘉文说。

“我也去做事,”湘怡说:“两个人的薪水加起来,一定能够维持这个家,当然,不能再费了。”大家商谈的结果,只要努力,前途还充希望,嘉文订下许多新的生活计划,包括如何开源节,大家都看到光明的远景,染到愉快和兴奋于是,杜沂捧出了他最后一点养老金,给嘉文,叮嘱着说:“先去把债还了吧,还了债就算以往那段荒唐子全结束了,回来我们再订以后的计画。去吧,快去快来,把借据都要回来,可别一去就不回了!”嘉文的眼圈红了,接过老父亲那最后的一点钱,他的声音哽了:“我实在该死,爸爸。”

“别说这些话,只希望你以后完全换一个人,好好做事,好好努力。”嘉文拿着支票,向门外走去,湘怡追过去说:“中午回来吃饭!”

“当然,我一小时就回来!”嘉文走了,湘怡和杜沂都觉得十分兴奋,多年来积的愁苦一扫而空,像天气般明朗踏实。

只有嘉龄撇撇嘴,冷笑的说:“好吧,又丢下水两万块钱,以后大家喝西北风!扮哥这一去,会回来才有鬼!他一定用这两万元去翻本,然后再输得一塌糊涂,丢下更多债,看吧!”

“你不该对嘉文这样没有信心!”杜沂责备的说:“我了解嘉文,他这次是真的后悔了!”

“后悔又有什么用?他抑制不了惑。魔鬼已经把他的魂吃掉了!”

“不许胡说!嘉龄!”杜沂大声斥责。嘉龄抬抬眉,不说话了。湘怡自己上菜场,给嘉文买了他最吃的大虾,准备好好的让他享受享受家庭的温暖,杜沂一直站在院子里,表面是看麻雀筑巢,事实上是在等嘉文回来。

一小时过去了,两小时也过去了,三小时,四小时…都过去了。嘉龄不幸言中,嘉文没有回来。两天之后的深夜,嘉文踉跄的走在大街上,又是脸胡子,发、衣衫不整。他疲倦得无法举步,懊丧得想自杀,他输掉了那两万元,没有还债,又另外欠下一万多。他没有面目回去见父亲和湘怡,只能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

深夜的街道安静极了,没有行人,也没有车辆,他歪歪倒倒的走着,像个醉汉。不知走了多久,他发现自己来到一条似曾相识的街上,他停下来,定眼细看,原来是可欣以前住的那条街!他走到可欣旧居的大门前,隔着围墙,向里面张望,里面仍有灯光,现在,不知是谁接收了这幢房子。

他站了很久很久,和可欣恋的那一段时光,还依稀啊在目前,多少次他送她回家,赖在这门前不肯离开。那段美好的时光,可的时光,梦般的时光,而今安在?他站得太久了,大门“呀”的一声打开了,一个陌生男人伸出头来,狐疑而严厉的问:“你是什么人?在别人门前伸头伸脑,赶紧走开!否则我叫警察来!”嘉文吃了一惊,踉跄后退。用手摸着自己是胡子的下巴,他一面走开,一面喃喃的说:“他把我当成小偷了,我像个小偷吗?”仰首望天,他唏嘘的低唤着说:“可欣,可欣!我已经万劫不复了!”对湘怡来说,生命变成一连串苦恼和哀愁的延续,不知多久以来,岁月里已没有笑,没有快乐,也没有甜和温馨了,最让人心灰意冷的,是每况愈下的生活里,连一丝丝希望和光明都看不出来。

嘉文整个人都变了,她再找不出当自己所恋的那个男人的些微痕迹。赌博竟能将一个人的本完全扭转,嘉文的暴戾、鲁、冷酷…甚一,对湘怡、对嘉龄、对杜沂、甚至对那两个尚不解事的小女儿,他都暴无情,他只认得扑克牌,只知道同花顺和福尔号斯。而且,最糟的,他已丧失了人的尊严和羞心,只要得到钱,他不惜用任何卑鄙的手段去,向杜沂的老朋友们诈骗,冒充杜沂的笔迹开支票,甚至于家里的电唱机、收音机都偷出去卖掉,用得来的钱到赌桌上孤注一掷。

在做人上面,他认输了,在赌桌上,他却永不认输“倒楣不会倒一辈子,我只要拿一副同花顺,就可以把输的全赢回来!我输掉那么多,怎么能这样认了,我要翻本!只要翻了本,我就洗手不干!”他不断的“翻本”不断的等霉运过去,杜家就在这种情况下陷入了穷困潦倒的绝境。真真两岁半了,念念也了周岁。

杜家早就卖掉了三轮车,辞退了车夫。最近一年来,他们又卖掉了电话机、冰箱、唱机…和家里一切能卖的东西。最后,湘怡被迫出去教书,艰苦的维持了一阵,连在杜家服务将近十年的阿珠,也迫不得已的辞退了。阿珠含着眼泪不肯走,对杜家,她也有许多留恋和情,提着小包包,她站在花园里,依依不舍的对湘怡说:“太太,你少给我点工钱也没关系,我不想走呀!”但是,即使降低工钱,杜家也无法负担。

终于,阿珠还是含着泪走了,小真真牵着她的衣服不放她,引得湘怡也眼泪汪汪。阿珠走了之后,湘怡变得忙碌不堪,白天要去上课,中午和晚上赶回家来做饭,杜沂也跟着忙,成为孩子的保姆。创了一辈子的事业,没想到老来眼看它败尽败光,得自己六十几岁还为生活劳,他那份痛心,就更不可言喻了。

嘉龄对父亲和嫂嫂如此放纵嘉文,大为不,坚持应该告到刑警总队,让他们把这个赌窟破获,不该怕嘉文受伤就一再容忍。眼看生活拮据,湘怡劳苦,她于心不忍,也不能袖手旁观,诚心想学一技之长,也谋个工作贴补家用,于是,她开始去学打字和速记。但,生的她,实在没有定好好学,对家事她也做不来,就整躲出去或者在家里诅咒嘉文,碰到嘉文偶然回来,两个人就会吵成一团。杜家在这种情况下,凄苦的度着子。

来平静无事,但,每个人的情绪都低郁沉。湘怡整整夜胆战心惊,担心着将有大祸降临。这些子,嘉文一直没有回家,嘉龄整天咒骂,没过惯贫穷生活的她,显然已不能适应这份生活,因此,对嘉文的不也达于极点,湘怡冷眼旁观,暗中害怕有一天,这兄妹二人终会完全反目,而得不可收拾。

这天晚上,湘怡在信箱里取出两封信,寄自同一个地方──美国纽约市。一封是可欣寄给她的,另一封是雅真寄给杜沂的。把雅真的信给了杜沂,她拿着另一封信退回自己的屋子,一时间,她竟没有勇气拆信,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她没有和可欣通信了。可欣,可欣,料想他们在海的彼岸一定幸福温馨,而自己呢?

握着信封,她沉良久。一直到忙完了家务,两个孩子都睡了,夜深人静,她才拆开可欣的信。

“湘怡:我无法责备你这么久不给我写信,因为我也很久没有给你写信了,想想看,我们上次通信还是你的念念出世的时候,现在念念该周岁了,是吗?怎样?你们好么?寄张全家福给我好不好?我也寄一张给你们。你看,纪远是不是变了很多?穿上西装的他和山中野人装束的他有多大的不同!

他至今对打领带还觉得不自在呢!我那两个孪生儿子全像爸爸,一副小野人相,是不?我真羡幕你那一对小女儿,我被男孩子烦得要死!

”湘怡拿起那张彩的、四?j的照片,凝视着照片中的纪远和可欣,这张照片是在住宅前的庭院里照的。纪远眉端微蹙,似笑非笑,仍然具有当年的潇洒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