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牌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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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是什么意思!是你扔的袜子。”
“谁让你看的。”
“我现在也在看。”这时我才意识到,我仍然一丝不挂地僵立在他面前。
我把另一只袜子也扔向他,然后是子、帽子、睡衣。扔到没东西可扔时,我就扑到他身上用拳头打他。他抓住了我的手,我们一起跌倒在上。我们翻来覆去,你推我搡,当彼此都因这场闹剧般的撕打而筋疲力尽时,我们终于面面相觑了。目光是轻柔的,没有笑容,没有声音。在那一瞬间,我们突然猛烈地拥抱在一起,像两只重聚的野兽,在彼此寻找着对方的身体的芳香,舌苔的气息,皮的滑润和腋边的汗臭。这一切对我们曾经非常悉,而此刻却又分外清新。他变得柔情万种,我则是野贲张,我们又捏又咬,直至大家都已辨别不清你我,因为此时此刻,我们已经变成了一个人。
我走进院子时,邝冲我天真而又若有所知地一笑:“利比—阿,你笑什么?”我看了西蒙一眼,说:“因为没有雨呀!”不管邝到底是不是我姐姐,我都会她让我来中国。
在她身前的地上,有一只打开的箱子,里面装了各种各样的小玩意。按邝的说法,这些都是大妈留给杜丽丽的遗赠。只有那个能发出《回家路上》曲调的木制八音盘除外,我拿出相机开始拍了起来。
邝拿起了一样东西,我和西蒙都凑了上去。这是一个捕蟑盒。
“在美国,”邝指着商标一本正经地对杜丽丽解释道“人们管它叫蟑螂住的客房。①”①捕蟑盒,英文原文为roachmotel,直译是蟑螂旅馆。
“啊?”杜丽丽叫出了声“美国人实在太有钱了,还给小虫子做这么好的房子!啧!”她一边摇头,一边作出一种厌恶的表情。我把她的话翻给了西蒙。
“是的,美国人还喂它们美味的食物。”邝拨了拨那扇小门“东西太好吃了,那些虫子都不愿离开,就永远住在里面。”杜丽丽拍了邝一把,佯作生气道:“你真坏!以为我不知道这是干什么的?”她转而冲着我说“中国人也有同样的东西,大多是用竹子做的,这里开一个口,里面放一些香甜的东西。你姐姐和我经常一起做这个东西,村里还比赛,看谁捕到的害虫最多——包括苍蝇、老鼠、蟑螂,你姐姐总是因为捕蟑螂多而受到表扬,现在她却来逗我了。”邝又拿出了一件宝贝,它看上去更像是一件出自体育用品商店的东西,一个容器。
“结实得可以运砖头,有许多口袋,边上,下边,这儿,还有这儿。拉开拉链,哇,看看这儿有什么?”她拿出了一只便携的净水器,一个小的旅行火炉,一个医药包,一个靠垫,一个重新封过的背囊,一个尘封已久的画线工具,一张行军毯。
“哇,真是难以置信!”——里面还有更多的东西:一个防水的火柴盒,一个打火机和一把瑞士军刀“非常实用。”邝像一个化妆品推销员,逐一解释着每样东西的用途。
西蒙看了看里面的东西,问:“你认为那是什么东西?”
“报纸呀,”邝说“上面有关于地震的文章,告诉你在地震到来时如何逃生,在长鸣,你们知道是从无地震的,没有电,没有自来水,也不供热。”接着邝又从箱子里拿出了一个塑料的盛衣盒,就是通常放在下放脏衣服的那种,从里面拿出了劳动用的手套、鞋垫、袜子、巾、t恤衫等。杜丽丽一边看一边叹大妈未能多活些时以享受这些奢华。我拍了几张杜丽丽站在这些遗产边的照片。她戴着太镜,顶着一只49人超级碗①的运动帽。帽子上赫然写着:“冠军”二字。
①美国著名的美式足球队。
早餐吃的是大米粥和腌咸菜,邝拿出了一本记载她三十二年美国生活的相册,和杜丽丽两人坐在长凳上看。
“这就是利比—阿,那时才六岁,是不是很漂亮?你看她穿的罩衫,是我离开中国前亲自织的。”
“这些外国小姑娘是谁?”杜丽丽指着照片问。
“她的同学。”
“她们为什么受罚?”
“受罚?她们又没有受罚。”
“那她们为什么都戴着高帽子?”
“噢,哈哈,是的,戴高帽是惩罚反革命的,不过在美国,外国人是在新年或庆祝生的时候才戴高帽子。这是利比—阿的生派对。在美国这是一个普遍的习惯。同学要送礼物,当然不是什么实用的东西,只是要可好玩。当妈妈的要做一个大大的甜蛋糕,上面还要上蜡烛,孩子先在脑子里许个愿,如果她能一口气把蜡烛都吹灭,她的愿望就会实现。然后孩子们就把蛋糕吃掉,喝甜饮,吃糖果,一直甜得她们什么都吃不下为止。”杜丽丽难以置信地张大了嘴:“啧!啧!每个生都要开宴会,还要搞什么生许愿。美国人为什么还有这么多的愿?他们拥有的已经够多了。对我来说,实在不需要什么宴会,二十年中有一次也足够了…”西蒙把我拉到一边,说:“去散散步吧。”
“去哪儿?”他把我带出院子,指着两山之间的小路,那是通往下一个山谷的入口。
我像护士学校的老师那样冲他摆了摆手“西蒙,你还在想着那个,是吗?”他故作不悦地看了我一眼“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散散步会很不错,我有些事要和你谈。”
“噢?什么事?”我略带羞涩地问。
“你知道的。”说着他拉住了我的手。我隔着院墙喊道:“邝,我和西蒙去散散步。”
“到哪去?”
“随便转转。”
“什么时候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