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恨如缕·崩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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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海天望着这幅书法,自己先笑了,他本不好这种东西,是苗盼雨特意让人送过来的,并且嘱咐说河东大世界曾经获得过企业文化奖,不能没有文化气息,要他一定把书法挂在办公室比较显眼的地方。
11河东省省政府办公大楼与省委办公大楼相距约有三公里远,处在天首市市中心的红伟路上。
红伟路在“文革”前叫孙家巷“文革”期间许多地名都改成了带有革命彩的名字,河东省天首市曾经改名为大鸣市,就是大鸣、大放、大辩论的大鸣,文化大革命结束以后,人们都说大鸣市有些文化大革命魂不散的觉,上边领导每逢说起文化大革命改地名的事情总是拿“大鸣”作为反面典型,河东省的领导也觉得脸上无光,因此大鸣又恢复了原来天首的名字,那些诸如红伟公社、红星大队、红旗村和井冈山村的名字纷纷改正过来,目前在天首市,只有红伟路没有恢复原来孙家巷的名字,据说孙家巷其实没有一家姓孙的,听起来也没有红伟那么响亮顺口,而红星煤矿和红旗煤矿仍然沿用当年的名字。
路坦平出任河东省省长后曾经提出重新盖一座省政府办公大楼的设想,并且作为河东当年的十件大事之一写进《政府工作报告》,后来这个提议硬是没有在人大代表那里通过,有人说是陈唤诚认为不合适,因为刚刚到河东来当省委书记,不想明里反对路坦平的想法,就利用人代会否定了路坦平的提议,人大代表提出省政府也应该节省开支,纷纷建议省政府将旧楼装修一遍。都说人大代表代替不了长官意志,可是这一次人大代表还真的当家做主了,硬是否决了省长的意见。于是路坦平花了大价钱把省政府办公大楼装修得十分豪华,整个办公大楼都贴上了大理石,现在装修一新的省政府办公大楼看上去比省委办公大楼还气派,这个形象工程也曾经无数次让路坦平引以为豪,机关干部也有赞扬他比前任省长干得好、有政绩的。
在陈唤诚频频接见下属安排部署他的空城计的时候,路坦平也在他的办公室里一个接一个地招见他的亲信,第一批接见的是刘颂明和秦汉仁。
刘颂明和秦汉仁都五十多岁了,一高一低,一胖一瘦,被人们称为路坦平的哼哈二将,季喻晖和周姜源则是路坦平的左膀右臂。刘颂明细高身材,属于文质彬彬、老巨猾的那一类人,一进路坦平的办公室,不及坐下,秦汉仁就嚷道:“路省长,我听说最近网上发表了一篇文章,标题是《阎王之死》,据说矛头是指向你的,还把那个贪官的名字叫陆七八,陆和路只是音同字不同,是不是有人在学习张桥和姚文元?当我去查看时,文章还在,就是里边的一首诗已经不见了。那首诗里有这样一句:此文影路坦平。另外还他妈的虚拟了一个天市,制造了一个假新闻,说一个叫柳茗松的副市长是什么‘三玩’市长,什么意思吗?不是在影我吗?如果把茗松两个字颠倒一下不就是松茗吗?”秦汉仁干脆说:“我觉得说平山的那个事情就是说我的,辛和秦谐音,平州也盖过大剧院,也建过铝厂,《阎王之死》的作者是河东业余纪委,会不会是刚刚到省纪委上班的王步凡呢?”路坦平很不高兴地看了一眼刘颂明和秦汉仁说:“胡扯!大惊小怪!我是贪官吗?你们如果没有吃盐就不会发渴。再说了现在报纸和网络上天天报道贪官落马的事情,难道都和你们有关?一惊一乍的像个领导干部吗?中国人不羡慕皇帝忌妒邻居,说不定是谁搞的恶作剧,不要管它!”秦汉仁红着脸说:“不是,我们绝对不是怀疑你的为官为人,就是怀疑怕是王步凡在兴风作,他可不是省油的灯,在天野就曾经整过不少干部。”路坦平好像很大度:“文学作品怎么能够对号入座呢?那篇文章有人向我推荐了,我也看过了,和我本就对不上号嘛!至于此文影路坦平的说法就更可笑了,什么叫虚拟网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我为官这么多年了,会没有得罪过人?这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随便他们怎么说,我还是我。汉仁,你的脑子是有病还是进水了?你怎么总是一惊一乍的沉不住气呢?这种子虚乌有的事情也能够往我头上扣?没脑子!再说,王步凡怎么会那么没有水平,他现在纪委工作就注册一个河东业余纪委?你秦汉仁如果会上网就注册个平州秦吗?”
“是,我…我把问题想简单了,不过网上说的事情让我有些心虚,好像是一个知情人说的话…”秦汉仁差一点儿说自己没有脑子。
路坦平笑了,话虽然这么说,他却是在故作镇静,其实他对“此文影路坦平”的话也耿耿于怀,对刘颂明和秦汉仁身上存在的问题他是清楚的,只是不便在下属面前说什么。再说他也知道秦汉仁不仅扛不了大事,嘴也比较松,他如果就文章的事情发表了什么看法,秦汉仁极有可能拿着当令箭,或者惶惶不可终,那样就会越描越丑,甚至使自己的阵脚先,因此他必须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路坦平不说话,秦汉仁就用手摸着头,也觉得自己刚才的话不妥,急忙又改口说:“是啊,不就是一篇文学作品吗,我可能把它想歪了,也不应该把天市就理解为天首市,不是还有天野的吗,人们也不一定就和天首市联系起来,况且说的只是一个副市长…还是路省长站得高看得远。不过…应该说删得好,删得好,这个,这个,说明网络也是讲政治的嘛。不知道是谁搞的恶作剧,用不用通过关系好好查一下?‘此文影路坦平’这句话我觉得就很有问题,简直无法无天了,不能听之任之…”
“不用,不用啊,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你秦汉仁就是沉不住气,你能够查出什么?考虑到负面影响了没有?作为一个地厅级领导干部首先要有气量,不要小肚肠的…”路坦平说。
刘颂明是个比较拍马的人,见路坦平生秦汉仁的气,又开始拍了:“咱们路省长可是河东省改革开放以来成就最大的一任省长,省政府办公大楼旧貌换新颜,省里搞工业强省战略,如果不是路省长,能有这样的结果?我最佩服路省长的开拓进取神,下边的同志也都是这样的看法。至于有一些不同声音也很正常,就连联合国秘书长安南还有人说他儿子怎么怎么与他有关系呢,人家不是照样当秘书长,最终事实不是澄清了?身正不怕影子斜嘛。”路坦平今天不知道怎么有些神经过,现在对刘颂明的话也起来:“颂明,你是在挖苦我还是在讽刺我?我能够和联合国秘书长安南先生画等号吗?我有几斤几两自己还知道,省里这几天像炸了锅,人们好像要把河东省经济秩序混的账全部记在我路坦平头上,老干部们又对我狂轰滥炸,你现在还说这些干什么?我也不能说自己没有一点儿责任,你们敢说你们就干干净净吗?唉…我真是安南就好了。”
“这个不公平,我认为你是河东的功臣,是河东历史上最有作为的省长!”秦汉仁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
“这个确实不公平,怎么能够说你有责任呢?不干工作什么时候也不会有责任…”刘颂明也急忙附和,但是他又不敢说什么具体的话,他觉得路坦平今天的情绪不好,还是少说为佳。
路坦平不说话,看样子真有些不高兴。不过他停了停还是忍不住说:“千秋功罪,自有评说。你们说再多也不起任何作用,以后关于我是功臣的话,不准在公开场合讲。”刘颂明一时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好,干脆什么也不说。秦汉仁忍不住,就又开始为路坦平鸣不平了:“经济秩序混说明了什么,啊?说明他陈唤诚没有能力,说明他应该辞职。他是河东省的一把手,啊,有功劳是他的,出问题让别人来承担,哪有这种事情啊,哪有这种道理啊?依我看河东省不管有什么问题,主要责任都应该由他陈唤诚担着,不称职就早点儿让贤,不要老占着省委书记的位置。老干部凭什么批评你啊?倚老卖老!路省长,老干部现在连顾问也不是了,偏偏就指手画脚嚼舌头,讨人嫌!不要理睬他们,什么宝贵财富,我看就是一些老古董、老废物。”路坦平摆摆手说:“汉仁,你什么时候才能够成啊?辞职不辞职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不要再说这些无用的话了,反正已经被批评了,你们也在批评之列。身为省长,我确实也有责任啊,不是想推就能够推干净的。你们不要小看老干部的能量,私下里说什么不要紧,公开场合一定要尊重他们,你们难道忘了呼延雷是吃谁的亏了吗?如果不是老干部到北京去反映他的问题,一个很有希望当省长的省委副书记会倒台得那么快吗?不过你们放心,有责任也是工作中的责任,没有工作哪有责任?说点儿具体的事吧,平州铝电集团和天首铝集团合并的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秦汉仁急忙说:“自从您有了明确指示之后,我们都非常重视,已经谈了一下,问题不大,现在有个问题就是:平州铝电集团是国有企业,天首铝电集团是私营企业,合并后的归属问题应该如何定位?好像不能把一个国有企业一下子就变成私营企业啊,这个事情如果让老干部知道又该指手画脚、说三道四了。”刘颂明也说:“是啊,我们也在担心这个问题,两个企业合并是不是合法?会不会有副作用?再者刘畅会不会跳出来一竿子?”路坦平笑了:“你们啊,思想就是不开放,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抱着姓‘资’姓‘社’的问题不放,现在不是有股份制企业吗,暂时不必要考虑国有和私营问题,就按股份制企业的路子走,先迈出第一步,再说第二步,股份制企业的好处就是将来还可能搞股票上市。刘畅这个人的格我还是听说了一些,只要陈唤诚对她没有明确的指示,她初来乍到肯定不会和我们对着干。”
“高,路省长对人观察入微,路省长的话毫无疑问地有高屋建瓴的指导作用,哎呀,我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层呢。”刘颂明又开始拍马了。
“对,对,建成股份制企业是最最合适的,哎呀,我怎么也没想起来啊,还是省长高明。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河东省哪一位领导干部也没有路省长睿智。对于我们,可以这样说…这个…这个…”秦汉仁本来想起别人恭维他的话:爹亲娘亲没有秦书记对我们亲,天大地大没有秦书记对我们的恩情大。他想把这话转赠给路坦平,又觉得有些不合自己目前的身份,忍住没有说。
刘颂明也想起来几句非常麻的话:苍天作纸,凤凰山作笔,滨海作墨,写不尽路省长在改革开放中的丰功伟绩。他也没有敢说,而是说:“功臣,一个时代,一个地方都需要功臣啊!”路坦平因为情绪不好对秦汉仁和刘颂明两个人的奉承都没有表态,只是代他们说:“天首铝电集团和平州铝电集团合并的事这几天要抓紧,等我从北京开会回来,一定要见到合并后的天首铝电集团,你们就按照我刚才谈的思路去做吧,时间必须抓紧。另外,天首铝电集团和平州铝电集团合并的事最好由你们两个人出面,不要让苗盼雨出面,也不要说是我的意思,应该是你们据当前河东省的严峻经济形势,双方都有这个意愿,才共同商量要合作的。颂明是省委常委,理应担负起一定的责任,这个事情要以颂明为主,汉仁你要无条件服从颂明,要始终以大局为重。”路坦平虽然没有诠释他说的大局,但是刘颂明和秦汉仁心里都明白,大局就是路坦平的平安无事。
秦汉仁和刘颂明都知道路坦平和苗盼雨的关系,他们现在还不知道路坦平急于让两家企业合并是出于什么目的,也不敢多问,表面上好像是为了和天野集团抗衡,但是凭他们对路坦平的了解,他是个现实主义者,从来不会意气用事。秦汉仁和刘颂明见路坦平不再说话,已经知道该告辞了。
又闲谈了一会儿,当他们起身告辞走出路坦平的办公室时,也说了一些开好“两会”的应酬话,出门离开的时候正好碰见苗盼雨,见她风姿绰约地来找路坦平,刘颂明、秦汉仁都急忙与苗盼雨相互问了好,然后握手告别。他们现在对苗盼雨的尊敬并不亚于路坦平,因为苗盼雨有些时候就代表着路坦平,他们猜想路坦平可能也是和苗盼雨商量天首铝电集团和平州铝电集团合并的事情,这个事情毕竟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够解决的。
秦汉仁是个头脑相对比较简单的人,他把路坦平的这一决策仅仅考虑为要为妇情苗盼雨扩大势力范围,要暗中并平州铝电集团。因此心里多少有些不乐意,但他不敢不执行,也不敢发什么牢。
刘颂明是个老谋深算的人,他已经猜到路坦平这样做有三点理由:一是为了苗盼雨在将来的河东铝电集团中争得一把举足轻重的椅;二是经过两家企业的整合,过去天首集团和平州铝电集团的一些经济问题可能会在整合过程中消化掉,他深信省长的儿子和妇情的经济账本都是需要晒晒太,去去的;三是为了让合并后的企业与强大的天野铝电集团抗衡。因为刘颂明已经觉到平州帮正在慢慢走下坡路,而天野帮正在迅速崛起,从种种迹象表明,陈唤诚已经不怎么相信平州人了,更不相信路坦平。在这种情况下,路坦平作为河东省的第二把手,他不可能不采取一些相应的应急措施,不可能坐视天野帮益兴腾而不存戒心。
苗盼雨虽然只是一个民营企业家、天首市的政协副主席,但是由于她和路坦平的特殊关系,到省长办公室几乎是直进直出的。见到路坦平彼此也没有多少客套话,只是点了一下头。路坦平正在批阅文件,出于礼貌,他抬起头从老花镜的上边看了一下苗盼雨,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沙发。苗盼雨很从容地坐在沙发上。这时秘书进来,对着苗盼雨很灿烂地一笑说:“苗总好。”
“你好!”苗盼雨很礼貌地向路坦平的秘书还了礼。
秘书给苗盼雨倒了茶水,然后把刚才秦汉仁和刘颂明的杯子收掉,再次向苗盼雨笑了笑才退出去。
苗盼雨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笑容,她知道秘书是在讨好她,但是她从来没有像别人那样去讨好秘书,因为只有她不需要讨好秘书,反过来秘书是要讨好她的。苗盼雨坐了一会儿,等路坦平把文件批阅完毕,才笑着说:“大老板,凌海天的事情你一定要管,不管可不行啊,原因我就不多说了,其中利害你比我更清楚,他可是一匹桀骜不驯的野马,不要从他身上出什么问题。”
“小雨,这个事情我出面不合适吧?你和颂明、永刚他们说一下,他们会尽力的。”
“关键是摆蕴菲不太听刘颂明的话啊,你也知道海天是不能出问题的,咱们必须保他。再说向天歌也要来公安厅当副厅长,听说那个人可不是省油的灯!”
“向天歌不过是个副厅长,不是还得听厅长指挥,不要管他。事情发生在天首市地盘上,只有颂明出面最合适,懂吗?她摆蕴菲再牛,也得归天首市委管吧,她尽管是李宜民书记的老婆,但是她毕竟还得服从天首市委领导吧。”
“嗯。不过…”
“另外,声东击西、金蝉壳这些计谋都可以用一下的嘛,大才能大治,就让天首市吧,凌子既然已经关起来了,如果再有子不正好说明凌子是没有问题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