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挽断罗衣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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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是与南漠国接壤的一处偏僻小城,这里是一处兵家必争之地,地势险峻,易守难攻,且有落雁山天然横亘于天地之间,亦是一道如铁锁屏隙的关隘。
只是,如果落雁山一旦被南漠国攻破,风晋皇朝的城防便如铁齿被断,南边门户等于彻底暴在南漠国铁骑的骁勇之下。原本风离莹出嫁至南漠国,听闻嫁的是南漠国主胞弟的世子,如今已是封了诚王,很是尊贵。有着联姻这样一层关系,按理南漠国不应当在此时出兵才是。
且风离御前一阵子一直把力放在围攻晋都战事之上,力图收复疆土,亦是因着夏北国与慕容成杰的合作而费了不少力与兵力,难免对南漠国有所松懈,不想南漠国竟是趁着暮万木复苏,粮草充足之时,挥兵北上,直攻青州。
军营之中,似处处弥漫着滚滚战场硝烟,戒严巡防比平增加了数倍,通天的火把总是彻夜燃烧着,整个空气之中是令人焦灼的松香味道,人人脸上都有着抹不去的凝重与深深的忧惧。而风离御已是另行搭建了一顶军帐,与烟落所宿的皇帐,相隔不远,专供商议军情大事所用。
战事吃紧,南漠国突然来袭,风离御只得临时改变策略,对晋都围而不攻,分出一部分兵力死守青州。这样一来,无疑又是给了慕容成杰息之机。可是形势所迫,不得不如此。
他愈来愈忙,长长昼夜不眠不休。
烟落每每立在皇帐前,瞧着风离御在不远处的军帐之中,与众位将士彻夜商谈。自晨曦初到光当顶,再看着金乌坠地,彩霞天,直至渐渐夜幕降临,夜风吹亮了星子。她总是静静的等待着他,瞧着他忙碌的身影,看着月光自她白净的肌肤之上缓缓一寸一寸爬过。她不懂军事打仗,自己也帮不上他什么忙,只能看着他渐心焦却无能为力。
这,她终于等到了一众将领商议过后离开了军帐,便端着一碗煎了半的莲心薄荷汤往他的营帐中去。
入内,只见他正盘腿坐在一个蒲团垫子上,案头堆积了如山的卷宗,身侧不远处的帐帘卷起,有阵阵晚的夜风带着草木的清新自他面上拂过,那种郁结之气便如山雨来时的重重乌云凝在了他眉心,久久不肯散去。
他的声音有无限疲倦与疏懒,略略抬了抬眼皮,见是烟落,凤眸微微亮,一臂将她搂入怀中,勉强扯出一抹笑容,道:“烟儿,你来啦。”她款款温言道:“御,炖了些凉茶,与你静心平气的。”他清温润的气息包裹着细碎的吻缓缓覆盖上她,低声呢喃道:“烟儿,只要你在我身边,如何会心浮气躁。我很好,你放心。”她环一环他的脖颈,温婉一笑道:“御,茶快凉了,快些喝了罢。”瞥一眼他案几之上堆积如山的卷本,不微微蹙眉,他一定累极了,却还如此不愿她担心。
轻轻凑近,伸手为他轻轻着太,她又缓缓道:“我只陪你一小会儿,不会说话打搅,你且忙正事要紧。”他轻轻“嗯”了一声,取过凉茶一饮而尽,搁下白玉茶杯,他一手撑起额头,继续低头钻研手中的卷本,看起来似是地形兵法之类的书藉。
烟落自身后凝视着他颀长拔的背影,久久不能移开视线。心内五味翻滚,心疼之意在身体四处缓缓游移,他身在帝王家,才会这般辛苦罢,要心天下苍生之事,外人只知道身为皇上尊贵无比,能呼风唤雨,可谁人知这万丈荣光背后的劳与无奈。
她转而轻柔地替他捏着两肩,隔着薄薄的衣料,他的肌肤有着温热的温度,渐渐暖了她的心。他的身上有着悉地令她醉的龙涎香,那样的香气似随着她的抚触渐渐融入自己的肌肤之中,心肺皆是舒心的喜悦。
也不知过了多久,烛火幽幽跳动,蜿蜒的烛泪那暗红的颜浓郁地似要淌下来,只是那光影已是渐渐淡了下去,将他们的身影依依投映在了青的帐壁之上,叠一处,仿若同一个人般。
烟落见风离御长久保持着一种姿势,没有动静,不由好奇地探出身去瞧,旋即边绽放轻柔一笑,只是这样的浅笑之中带着几分心疼之意。
原来,不知何时,他竟已是睡着了。狭长的凤眸紧紧闭合着,如羽双睫轻轻颤动,安稳恬然仿若一只白鸟安静收拢双翼,正栖身小憩。他的脸不甚好,俊朗的面容之上有着微青的倦容。
她将他的手轻轻平放搁置在了案几之上,他的头便顺势枕在了臂弯之处。俯身去仔细看他的脸,心下一软,手指眷眷抚上他的眉,他的面庞。忽觉手上一紧,风离御已是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可依旧是闭眸沉睡。
她一时不敢动弹,只低低绽出温柔的笑意,娇声道:“哎,睡觉都这般不老实…”却见他略略调整了下姿势,似枕得更舒适,断断续续道:“烟儿…别离开我…”她怔在那里,慢慢伏于他肩头,觉着他身上的无尽温暖,似能安定她的身心。
恍惚是过了良久,窗外有呼呼的风吹过,晃动着薄薄的帐帘。山野的风终究不是簌簌的微风,带着几分夜深的冷意。
她缓缓松开他的手,起身取了一锦被,仔细替他盖好,替他放下帐帘。又徐徐起身踱步,正去替他熄灭烛火,身子的转动间,不想却触到了烛台旁边临时而设的卷宗书架“啪”地一声,似有一本书籍掉落于地。
她心中一惊,生怕吵醒了他,慌忙去捡,却见一张明黄的纸笺自书中轻飘飘地晃落至地,缓缓坠地。她本无心,只是随意一目扫到纸笺上,整个人顿时僵在了那里,浑身如卧冰上。
这是一张南漠国向风晋皇朝开战的战书,那样苍劲有力、笔锋厉辣的字迹,她怎般瞧着都觉着有些眼,仿佛曾经在哪里见过一般。底下是南漠国国主南澈的签书。
烟落眉心突突地跳动着,心中有奇怪的觉滋生。南澈,澈,这样的一个字,仿佛自她记忆久远的烟尘之中陡然凸起。风离澈,也不知他如今是否仍是下落不明,也不知在做着什么?即便她与风离御之间全然没有误会,可是她终究还欠着风离澈的深情,毕竟她曾经欺骗了他。现下想起来,仍觉着心中万分愧疚。
没有细想,她缓缓合上书卷,悄悄放回书架之上,熄灭了烛火,陡然一室黑暗,令她的眼前一片潦黑,只得凭着记忆之中的方向缓缓摸索着步出军帐。
帐外清的空气混杂着深重的夜铺面而来,一轮冷月高高悬挂于天边,明亮的月光柔和洒落,隔着重重树影斑驳落在地上,是淡淡昏黄的影子。她细心地替他将军帐的门帘顺好围实,不愿凉风侵入冻着睡中的他。
守在帐门前的士兵们一见烟落出来,忙收拢腿双,正声道:“皇后娘娘。”烟落将一指轻轻凑向边,示意他们噤声道:“皇上已然就寝,你们仔细守着便是。”
“是。”四名侍卫颔恭敬道。
她微笑着离去,随意走在了小径之上,或者折几枝开白花的野山樱,或者采几朵小小的二月蓝,或者折一脉修长的碧绿鸢草,捧在怀中缓缓走着,心情也是愉悦的。
她与风离御,何曾能这般肆意在一起呢,从前她是先帝妃妾,他们只得私下偷偷会面,后来他虽是登基为帝,可是他们之间隔着重重谋,相望却不能相守。
如今,虽是战争苦热,可是每一醒来,看见微薄的晨曦在帐帘隙里细细地筛进来,而他,虽已是早起,或者是在军帐之中彻夜筹谋,或者是去前线巡视。可只要想着能隔着寥寥几步,就能看见他俊美拔的身影,以及他自百忙之中偶尔投来的一缕关切的眼神,她的整个人,便沉浸在了巨大的喜悦和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