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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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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休每天晚上都会玩他那些选择题,那也是真莉最喜的。她听了几晚之后就尝试捉摸一休的思路,她知道他的答案往往出人意表。一天晚上。他说:“选一种你最害怕见到的车。”

“棺材车?哦,不,大吉利是!”真莉心里想道,但马上又觉得不会是答案。虽然每次在街上看到这种蓝的灵车都会让她身上的寒倒竖,想起车上正躺着一个死人,那辆车却还在街上四处走。但是,一休老喜施小计误导大家,所以不会是这种车。真莉拼命想想到底有哪首歌是提到车的。她还没想出来,一休就己经播歌了。这会儿,真莉只能苦笑。那是整个晚上最轻快的一首歌——《圣诞老人和他的鹿车》。

她心里却轻快不起来。噢!这个一休有时候真讨厌。他好像认识她似的,知道她多么害怕圣诞节来临。她近来总有一种不祥的预:她和子康在圣诞节开始,也会在圣诞节结束。他对她那么冷淡,不就是个先兆吗?他连提都没提过要怎样跟她庆祝,就好像不知道圣诞节快到了。

她恨一休,恨他要她面对那个恼人的现实。那天晚上,是她唯一一晚节目还没完就把收音机关掉的。

不管真莉多么想把圣诞节往后延,她还是无奈地听到了圣诞老人和他的鹿车在她身后追赶时间的声音。这一天距离圣诞节只剩下五天了。真莉自从长大后就开始嘲笑圣诞大餐,那些味道像嚼纸皮似的火有什么好吃?圣诞布丁的味道像块了水的海绵。可她今年多想跟子康一起去吃圣诞大餐啊!哪怕要她吃火和圣诞布丁。

真莉这天夜晚在皇后像广场帮曼茱拍她那出短片。那儿的商厦外墙纷纷亮起了巨型的圣诞灯饰,其中一家银行挂的那一幅正好是圣诞老人坐在一辆鹿车上,笑得很慈祥。真莉不想起一休那个选择题和答案,都是他,害真莉现在觉得圣诞老人好像在嘲笑她似的。

曼茱照旧拍得慢的,为她几年后拍的那出《蜗牛的一生》做准备。曼茱教演员演戏时,真莉索把那台沉甸甸的摄影机从肩膀上放下来,坐在广场边的几级台阶上。她双手丧气地托着脸,好想打一通电话给子康,但她还是按捺住没打。她变得有点害怕打电话给他,害怕听到他疲惫和不耐烦的声音告诉她说他正忙着,就好像抱怨她是个不会体谅人的女朋友似的。

“只有一个人的时候,我从来就没担心过圣诞节会孤零零一个人过,为什么上一个人之后反而会担这种心?”真莉丧气地在心里想。

“可以开始了!”曼茱走过来从后面拍了拍她的肩膀,真莉连忙站起身,把那台摄影机扛上肩头,打起神在心里跟自己说:“明天吧!明天我才打电话给他。就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似的!”这样励自己之后,真莉觉得好多了。

第二天早上,天气比前一天凉了许多,仿佛将会有一个寒冷的圣诞节似的。真莉把衣柜里几件她比较喜的衣服全都丢在上,终于挑了一件卡其的翻领呢绒宽松短大衣和一条咖啡的吊脚套在身上。

她在镜子前面仔细端详自己,咧开嘴笑笑,使劲捏捏自己的脸蛋,好让她看来两颊排红排红的。接着,她搽上淡淡的杏桃口红,抿了抿两片嘴,觉得自己今天的样子还可以。

真莉先到邮局去取包裹。她前天在信箱里收到一张“邮件待领”的通知单。邮差来过,她不在家。

“一定是妈妈寄来的圣诞礼物!”真莉忖道。

真莉来到邮局,在柜台那儿拿到一个软绵绵的小包裹。她镖一眼上面的邮票,果然是妈妈寄来的。她一边走出邮局一边急不及待地拆开包裹来看。里面有一张小小的红圣诞卡,一个大红的安哥拉羊罩,一边杯上有一个脖子上着绿颈巾的小雪人图案,另外还有一条跟罩配成一对的三角,同样的雪人图案在后面中央。

“里面穿羊,就不怕人家会的吗?这儿又不是多伦多,妈妈真是的!”真莉心里想。她拆开那个信封,拉出来一张红的圣诞卡,上面有个可的雪人和漫天的飘雪。真莉念出妈妈写在圣诞卡里那些祝福语旁边的几行字:“真莉,多伦多已经下雪了!要不是屋里有暖气的话,我和你爸爸都会变成人形冰雕!喜这份圣诞礼物吗?在香港从来没见过这种羊罩和内呢?何况还有雪人图案!红也很圣诞啊!不写了,你爸爸现在要率领我到屋外铲雪去,这里的冬天,一天不铲雪大门就会给雪堵住,明天休想走出去?”真莉看到最后一行后面爸爸妈妈歪歪斜斜的签名,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她从来没这么想念过他们,她不免苦涩又自嘲地想,一个人受到挫折的时候最想家了。

她揩了揩眼睛,她不能哭。她告诉自己:“不,我不能后悔,现在还不能,是我自己要留下来的。”她把包裹进咖啡的背包里,然后把背包挂在肩头。背包里面放着她前几天给子康买的一份圣诞礼物——一本厚厚的《在瘟疫蔓延时》。她那天在书店挑了很久,最后买了两本,一本给她自己。她在书的扉页上写着:“亲的子康:在我们一周年的子,送你这本书。

圣诞快乐!

真莉一九九六年圣诞”有了这份圣诞礼物,真莉觉得今天就有个借口去找子康了。要是他忙,她把书给他便走。她从背包里摸出手机,打到子康家里,而不是打到他的手机,真莉希望子康在家里。她把电话贴在耳朵上,当铃声响起,她的心也跟着怦怦跳.

“喂?”电话那一头传来子康鼻音很重的声音。真莉又惊又喜,心里却又到对他的一丝恼火,他在家里也不给她打个电话!

“不,我今天不可以生气。不管他说什么,我都不生气,生气只会把事情搞砸。”她心里想,然后装着没事人似的一口气说:“是我啊!你在家里吗?今天不用开工吗?”

“不…哦…待会要开工。”子康有点结巴地说。

听到他结巴,她就更觉得可疑了。她马上接着说下去,不让他有机会拒绝她。

“我在街上,我过来找你好吗?”

“家里有人。”他说了一句。

她就知道他躲她。但她不肯罢休,依然装出轻松的口吻说:“我有一样东西给你,你到楼下来拿好了?我给你就走。我待会约了曼茱。”她才没约曼茱。她今天无论如何要见他。她不想再从早到晚等他电话。

“那好吧。”子康终于投降。

她松了口气,心里想道:“只要见到面就会没事?他很久没见过我了啊。”真莉搭上一辆巴士,心里七上八下的,想着待会见到子康要跟他说些什么。她以前从来不用事先想个话题,他们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题。

“尽说些开心事好了?就当没事发生过!哦,就问他巴黎漂不漂亮!”她咧嘴笑笑,把那本用礼物纸裹好的书从背包里拿出来看了看,才又放回去。

巴士到站了,真莉下了车,朝子康住的那幢簇新的蓝公寓走去。子康跟爸爸妈妈和两个姐姐两个月前搬来这里,真莉只去过两次。她在坡道上一边走一边捏捏脸蛋,觉得自己仿佛是上战场去,而不是去见那个说过她的人。

她看到他了。他站在公寓外面的台阶上,身上穿一件深蓝的防风衣和牛仔,脚上踩着一双她没见过的新球鞋,双手紧紧地在防风衣的口袋里。她走上去,冲他咧嘴笑笑,他只是咧咧嘴,似笑非笑地。她瞧着他,自从他去了巴黎之后,她就没见过他。他现在看来仿佛有点陌生,脸上并没有她期待的那种热情。

“你看看是不是这个巧克力?”子康一只手从口袋里伸出来,递给她一包装在透明胶袋里、顶端绑上蓝宝石蝴蝶结的巧克力,里面的巧克力绿一小颗一小颗的像青橄榄。

“啊呀…是这个‘橄榄牌’!”真莉喜地接过那包巧克力,心里愉快地想道:“至少他没忘记啊!”

“我也有东西给你。”真莉把巧克力进背包里,掏出那本书给子康。

“提早送给你的圣诞礼物!”真莉怀希望地朝子康微微一笑。她等着他拆开礼物,期望他看到她在书的扉页上写的东西时会动。然而,子康接过礼物之后只瞄了一眼,说了一声:“嗯…谢谢。”

“你不想看看是什么吗?”真莉假装没有失望,她咧嘴笑笑,乘机凑上去亲昵地抓住他一条手臂。

“是书吧?”

“你拆开来看看就知道!快点拆嘛!”她捏捏他的手臂鼓励他。

子康撅撅嘴,仿佛只是为了敷衍她才把礼物纸撕开来。

“我好喜这个书名。我也买了一本。”他看到她写在扉页上的东西时,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也没有真莉期待的那份动,那是一本关于情的书啊?他却故意回避似的,看了一眼就把书合上。

“你…不喜这份礼物吗?”她撅着嘴问。

“哦…不是…只是…你用不着送礼物给我!”他口吻冷淡地说。

“你为什么说我不用送礼物给你!”一股恼怒与委屈不由得涌上心头,真莉听到自己的声音颤了起来,她恨他故意对她这么冷淡。她受够了,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祥对她。她本来以为只要见到他就会没事,现在却只是更糟。她甩开她捉着的那条手臂,大声质问他:“我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从巴黎回来之后整个人都变了。你回来之后连见都没见过我?要不是我今天打电话给你,你也不会找我!你是不是打算以后都不找我?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到底为什么!你说呀?"他那双细长的眼睛无奈地扫视她的脸,仿佛这件事己经困扰了他许久,现在是她着他说出来似的。

“真莉,我们暂时分开一下吧。”真莉听到“分开”这两个字,脸上浮出愕然的神情。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为什么?”她嘴巴忍不住颤抖。

“我们合不来的。”他陌生的目光瞥了她一眼。

“你是不是喜了别人?”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泪水。

“真莉,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问题!”他冷静又理地说。

“我们…我们有什么问题?”她的眼泪再也憋不住涌出来了,但她同时也看到了事情并不无可挽回,因为子康不是有了第三者。他没有上别人。

子康鼻子。说得很慢,很吃力,仿佛他的痛苦不会比她少似的。

“或者我错了!你很好,是我的问题,我觉得…我不够好,我不知道怎么对你好,我很努力,但我做不到了,有些觉跟以前不一样。我不知道怎样跟你说。”

“你说过你会照顾我的!你说过你我!你自己说过的话为什么不负责任!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真莉顾不了路人投来奇怪的目光,一边说一边着气哭出声来。

“别这样?我是说过,但这是你希望的吗?我不想因为我答应过你就不对你说出我自己的觉…”子康还没把话说完,真莉就扑到他怀里紧紧地搂着他,她思绪作一团,他说的话,她左耳进、右耳出,脑袋靠在他膛上哭得全身颤抖,嘶哑着声音凄凉地说:“我不分手!我不分手!”她这副动又凄凉的模样让他有点不知所措,他把她搂在怀里,安她说:“不要哭!不要哭!我们以后还是朋友的呀!又不是以后不见面!”他说着把她抱得更紧一些。

他抚触她的那双手还是像从前一样温柔,他的嘴巴甚至贴在她散的头发上。突然间,她看到了一丝希望。他舍不得她!他会改变初衷的,事情并没她想的那么坏。毕竟他是她的?她仰起头,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如饥似渴地吻着他,仿佛永远也不想跟他分开。

片刻之后,他放开了她,双手却仍然搭住她的肩膀,哄她说:“别这样!给我一点时间好吗?我过两天找你。”真莉那一丝希望幻灭了,她以为己经雨过天晴,没想到他突然又会硬起心肠。她想扑上去。但他挡住她。

“你不会的!你不会再找我的了!”她哭着说。他静静地瞧着她,默言不语,仿佛在责备她不相信他似的。

“你…你真的会找我…平安夜?”她让步了。突然她又有点不放心,结结巴巴地说:“我打给你好吗?”他放开她的肩膀,那双眼睛重新换上了冷漠的神,仿佛她要是再他的话他就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会答应了。

她害怕了,着鼻子说:“嗯,我等你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