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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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州醉丐叹道:“我何曾不知多问无用?但我这位再传师父一家三代连白梅娘也一齐遭祸,我深知狄老爷子祖孙之外,并无遗孤,除非是外孙女白梅娘并非真死,再被奇人破棺救活。”紫髯道人欧坚忽然口道:“方才疯大师曾说及单晓云,可就是天龙帮帮主?”疯和尚微微点头,仍旧大啃兔腿。
神州醉丐气愤愤道:“不是他还能是鬼?他就是狄老爷子的徒孙,因追求白梅娘不得,求他师兄狄正荣代他出面,结果和梅娘比武失败,他还不自悔悟,反而结匪类,蛊惑碧眼鬼冷世才在此陷害狄门三代四义。”疯和尚笑走来道:“醉鬼吃了这么大年纪,怎还有偌大火气?方才不是说过陷害狄门四义的人,未必就是单晓云么?”神州醉丐怆然道:“我也知未必就是单晓云,但他丧心病狂也是事实。他这一种人,什么事不能做出?何况我以三神功替白梅娘续气之时,梅娘曾说她中了碧眼鬼的千毒芒峰针。”他忽有所觉地连说几个“不对”接着又推翻原来的推断道:“千毒芒蜂针除了碧眼鬼的独门解药之外,任何名医圣手,都无法挽救,我的三神功只助她延续片刻。便即气绝,那还能够起死回生之理?了空老秃别是故意骗我。”白刚天淳厚,听各人谈论狄家的事,虽然与已无关,却也十分悲愤,想起自己自幼就养在虎叔家中,也有一段未明的身世,并因自己曾见过了空僧,不冲口问道:“了空禅师所指的狄门后裔,如果不是白梅娘,会不会还有别人?”疯和尚和醉丐俱被白刚问得一呆。
原来他们都知道了空僧和灵道人向例不肯涉入江湖纠纷,也从未打过诳语,这次竟说俗缘未了,要求一疯一醉合作,又特别指明狄氏后代未绝,应是绝无疑问。
但神州醉丐对于狄家一切了如指掌,知他三代单传,除了白梅娘一支旁系姻亲之外,再无任何亲属,又确知狄家三代连白梅娘都已身亡,而且梅娘将要入土的时候,又被老虎扑来,衔去尸首,经狄府家丁历历指证,怎还会另有后代?
夜幕渐降,如不是雪地回光折入,石室里面怕不早已墨黑一片?
疯和尚笑道:“醉鬼别再胡思想了,只要是武林正派人士,决不希望狄家绝后,不仅是你这醉鬼。天龙帮已于三天前,推知灵果尚未到成之期,猴矶岛一怪三妖也未到齐,原订定在这里会盟,也临时变更计划,碧眼鬼获得冲天鹞子捎来信息,早就走了。这时休说无鬼可捉,无药可采,只怕南风也没有来吃!”神州醉丐大恨道:“你这段长的真是可恶,既知灵果未成,怎害我空跑一趟?”疯和尚呵呵大笑道:“这件事确是我一时失算,认为令亥子之,灵果出世。但你要知道当年女娲娘娘炼石补天因为五彩石不够,竟漏下东南一角未补,以致天体运行,每天总要相差万千分之一刻,这点微不足道的时光,积到千年,你说要相差多少?不论任何人,只能运算其常,决难运算其变,所以算得误差的道理在此。”神州醉丐听他这样解释,只好哑口无言。
疯和尚笑道:“这废话不必说了,我尚须折往龙虎山一行。你这醉鬼何去何从,任你自便,十后,咱们一定要在五梅岭的巫姑峰上相见。纯修不妨利用这闲暇,替你醉师叔打探狄门后裔的下落。”紫髯道人眼见两位绝世高人纵横捭阖,原先打算攫夺灵果的心意,已经烟消云散,如回辽东,未免入宝山而空回,不如结纳几位高人,还可多获几分好处。
他主意一定,便向金鞭玉龙笑道:“上官大侠如不见弃,贫道很想结伴同行,倘有差遣,决尽绵薄。”上官纯修连说几声:“不敢!”与欧坚客套几句,才转问白刚道:“此时白梅灵果尚未长成,兄弟意何往?”白刚征了一怔,旋即毅然道:“在下承蒙大侠和诸位老前辈几次搭救,深铭五内,自知力薄难成,但为了救人,仍偕敝友何通,先上五梅岭,守候灵果成,如是苍天怜悯,虎叔命不该绝,或可捷足先登,反而有偏列位了!”各人不料他一介书生,竟是恁般坚决,全对他起一种由衷的敬意,却又替他担上几分忧虑。
神州醉丐诧道:“你找白梅灵果去救什么人?”
“救我虎叔!”
“什么虎叔?”
“他名字叫做萧星虎!”
“你虎叔可懂得武艺?”
“懂得!”神州醉丐道:“你叔叔姓萧,你怎么姓白?他为什么不教练武?”他这一串盘问,触起白刚身世凄凉之,不眼泪簌簌落下。神州醉丐似起一种无名的觉,急问一声:“你可是自幼就父母双亡?”白刚泪下如雨,含泪说一声:“正是!”醉丐不肯放过机会,又问道:“你父亲叫什么名字?”何通见这位醉丐把白刚得哭了,心头大愤,也不问方才被人家提起飞奔之情,暴雷似的一声大喝道:“就是你最唠叨!要说吃了你东西,便得告诉你一大堆事,我就呕还给你!”醉丐笑说一声:“傻小子!你安稳一点吧,待我问过你白兄弟,再放你起来。”伸手一把,把何通定在座上。
白刚生怕何通吃亏,忙道:“老前辈高抬贵手,敝友确是愣人!”醉丐道:“我知他是愣人,但也不令他吃亏,你放心答我的话就是!”白刚长叹一声道:“老前辈所问,真令小子无从说起。”疯和尚也奇道:“难道你连父母名字都不知道?”
“虎叔只说我在襁褓中,父母双亡,其余一概不知,他有一身武艺,也收了一个门徒,就是不肯教我和何通。”神州醉丐察言观,知他所说不假,不觉长喟一声道:“你必定有一段离奇的身世,将来总可渐渐明白。”伸手一指何通,笑说一声:“你起来吧!”那知何通一能活动,兜就是一拳打出。白刚大吃一惊,急喝一声:“住手!”但这时已来不及,何通手臂才伸出一半,忽觉一股潜劲直迫过来“呼”一声,又坐回原位。
神州醉丐笑道:“你真正傻得可,几斤蛮力留作打鬼时使用吧!”何通未看见对方动手,怎有这样大的劲道弹了回来,并且把自己几乎弹跌下石凳?不望望这个,又望望那个。惹得在座各人全都笑了。
疯和尚从容解下一只小袋,递给白刚道:“小娃儿心地仁厚,胆识过人,也许你诚所至,金石为开,果让你获遂心愿,这一小袋‘御寒补神丸’,对你登山采果,大有稗益。雪梅峰天气最冷,你两人无武艺护身,如再无良药服用,只怕未到峰巅,就被冻僵了!”神州醉丐也摸出四粒“回天续命丹”赠给白刚,并详细告知用处,最后又关心地吩咐道:“此时天已晚,你两人要先往五梅岭也没法子走,不妨就在这里住宿,好在几天内,碧眼鬼还不至于回来。”白刚接过丹药,纳入怀中,连声称谢,和何通恭送到怪石外面,问清五梅岭的方向,眼看四道身影如烟而去,才转回凄凉的石室。
这时,石室里面已是伸手不见五指,何通由屋角摸出一堆枯枝,燃起熊熊火堆,不但一室皆,火光几乎映出外。
这两位生死与共的少年,自从一连遇上武林高手之后,情知这种绝世的深山除非不来敌人则已,一有敌人,决非自己能够抵敌,索作听天由命的打算,心安理得地吃那剩下来的酒菜,也闲聊着所见的人物。
白刚一心悬念着灵果治病的事,却又懊恼自己无能,不叹息道:“料不到一天里面,我们尽遇上一些奇人异士,要是我们也有那样好的武功,寻找灵果岂不更加容易?”何通正啃着羊脯,听他叹息之声,不由得停下来痴想一会道:“这也不难,那老叫花说吃了白梅灵果之后,就会有惊人的本领,回头多找几个来吃,武艺可也就有了!”白刚哑然失笑道:“那有这样好事?纵使白梅灵果是极好的宝物,一个不懂得武功的人,吃了下去,怎能立即懂得起来?只有习武的人获食灵果,才可培植他的真元,使功力大进。但以今天的情形看来,武林中各派都调遣高手赶来争夺,不说我们获得的机会十分渺茫,纵使已得到手,还保不定被别人夺走。”何通笑道:“你主意到底没有我的多,要是果子一到手就进口,谁能抢得?”白刚见他当真憨得可,笑道:“我们如是侥幸获得灵果,也该赶快回家给虎叔才是,怎好自己吃了?”何通摸摸脑袋,忽然“哦”一声道:“我看今天那老和尚和老叫花都说不要灵果,他们既然肯送药给你,我看索请他帮忙我们找,和保护我们走,他们也一定肯。”憨人会打傻主意,何通这主意确也不差。然而,一提起神州醉丐,白刚立即连想到神州醉丐询问他的话,一幕往事,蓦地又重现在他的脑海。
他始终想不透萧星虎他如子,而始终不让他学武的理由。甚至于问及自己的身世,萧星虎也含糊不说,难道确如醉丐所说,自己有一段极其离奇,而又极端悲惨的身世,以致虎叔认为关系重大,故意隐瞒?
他忽又想到神州醉丐的故事上去,狄氏三代四义俱丧生在这座峰头,了空禅师说是狄氏尚有后人,但他后人又落在哪里?是不是也象自己一样,被别人收留抚养?但他旋又发觉自己的事尚难作安排,怎忽然关心起别人的身世而哑然失笑。
何通见白刚经久不答,以为他神不继,笑道:“你要是倦了,就先睡吧,我把这一桌的酒菜吃光,也省得明天再吃!”白刚被他一说,果然真觉倦了“唔”一声道:“我先睡也好,一觉起来,再换你睡!”但他躺在石上面,旧事,新事,一幕接一幕涌现起来,那里能睡得着?也不知经过多少时间。忽听何通手拍石桌,叫道:“一定是天龙帮的又来捣鬼!天龙帮里就没个好人!”白刚急坐了起来,已见一道红影飘然进屋,来人正是曾在万隆客栈救过他两人命的九尾狐胡娘,不觉吃了一惊。
胡娘身影刚落,瞥见白刚坐起,不觉淡淡一笑,随即轻启樱道:“傻兄弟!你别胡骂人,当心你那小命儿不见了。天龙帮难道一个好人都没有么?”何通浑厚坦率,说话,行事,全凭直觉,被这位曾经救命的天龙帮女堂主当面质问起来,急得他晃头摆脑,不知怎样回答才好。
白刚依照前一夜的经过,心知这个九尾狐最是难惹,一旦被她抓住话柄,必定纠不休,本待不去理她,无奈何通出口便错,连他也骂了进去,只好下一揖道:“胡堂主请休误会,敝友实是无心之言!”胡娘娇笑道:“休说是无心,纵使有心我也不怪,你别和我客气啦!”她一面说,一面蹒跚踱步,径往桌边坐下。
白刚灵机一动,打定以礼拘束对方的主意,又躬身一揖道:“敬谢堂主盛情!”胡娘吃的娇笑道:“哟!你又来啦!我说到客气,你偏左一揖,右一躬,叫人家心里怎么受得了?别说傻兄弟没有指明骂谁,果真冲着我来骂,有你白相公在此,我还会给他为难么?”白刚听她嗲声嗲气,只觉得过份放,原先还有一分尊敬之心,这时连半分也不剩,当下冷冷道:“胡堂主对我等曾有搭救之恩,此刻又蒙见谅之情,在下之言,实在是出于肺腑,还请堂主万勿见笑。”白刚这几句话的词意虽然婉转,但因他死板板毫无表情的脸孔,冷冰冰毫无热情的音调,反使胡娘十分难堪。
胡娘平时一呼百诺,几曾受过这般冷落?只见她柳眉一挑,杏目含嗔,情即将发作。那知她猛一抬头,与白刚目光一接的瞬间,但觉这少年不但十分英俊,并有一种凛冽而又人的气质。一种神秘的渴望,迅速闪进她的心房,顿时又盛怒全消,回嗔作喜,做出庄重无比的神情道:“白相公既是不苟言笑,我不再饶舌就是。不过,我远寻到这里,并无恶意,请相公尽管放心。”她这一种半自责的口气,使白刚觉得有几分愧疚,但仍存着戒心,正道:“不知胡堂主有何事吩咐?”九尾狐十分狡猾,她一见白测目光先是下沉,然后再转平视,即知对方已存有愧疚之心。暗自好笑道:“你要做正人君子,我娘难道不能作贞姬烈妇?只要心意坚,铁杵磨成针,那怕你不自动投来?”仍旧在容正道:“我有一事相询,不知可否据实见告?”
“只要在下所知,定可尽情详告。”胡娘又道:“我怕你对我早有偏见,所问的事,未必你就肯直说。”
“胡堂主请勿见疑,白刚纵然年轻,自问从未作欺心之事。”胡娘喜道:“不久以前,你们在这里喝酒,除了金鞭玉龙和紫髯老道,另外两人可是疯和尚和神州醉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