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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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先生写武侠小说，刊登在《今晚报》上。”车先生问:“有名气吗？”

“还不，但将来一定出名。”车先生笑问:“你是车半仙？”车太太赞叹:“写得好看极了，他送我一部江南奇侠，我不能释手，整带在身边。”车先生问:“忻家做什么？”

“在政府机关做文员，升了帮办，可住宿舍。什么叫帮办？”车先生说:“是公务员中警官的意思。”

“忻太太烟。”

“你呢，打麻将，亦非好习惯。”车太太慨“不打了，找不到搭子，我不会广东牌。”如果墙会说话，它会这样讲，车忻简三户人家，难得有缘共住一个屋檐下，应守望相助。

才安顿下来，一，车先生兴奋地说:“安真安真，带你出去看热闹。”安真问:“什么事？”

“学校不是放假一天吗，英女皇伊利沙伯二世加冕庆祝游行。”车太太问:“英国女皇关我们什么事？”车先生顿足“你真胡涂，这城叫殖民地，是英属领土你可知道。”

“什么，亦是租界？”

“我明找本历史书你读，你就明白了。”

“呵对，我想起来，清朝战败，由慈禧太后把小岛送给英人赔罪，可是这样？”

“安真，快换衣服。”安真记得那是一个夏季的黄昏，到了大马路旁边，已经有人比他们早到。

许多人端了小凳子来，坐在他们父女前边的是一对年轻男女，男的是外国人，金头发，大眼高鼻子，长得十分英俊，女的却是华人。

安真在她身后，看不清她容貌，她穿着车太太口中剪去一截的旗袍，那种唐装衫下襬被晚风掀起，出她黄纤，那美好身段叫安真印象深刻。久久之后，仍然记得那一幕，至于游行有什么节目，她反而忘了。

那外国男人与她态度亲昵，一只手一直搭在她肩膀上。

四周围的人对这对华洋情侣似乎有点抗拒，但却没有非议。这本是一个华洋杂处的城市。

安真天天一身白衬衫卡其，但芝兰却穿大蓬裙，裙子里还有一把伞似层层网纱做的大衬裙。

她长得美，也美。

她们在谈一个严肃的问题，声音很低很低，似在耳语。

芝兰叹息“我想我是完全地上了他。”安真犹疑地问:“那觉怎么样？”

“太好太好。”安真搔搔头“像吃巧克力冰淇淋吗？”芝兰的声音更低“我真接近他，把脸贴在他背脊，闻他气息，听他心跳，有说不出的足觉，剎那间浑忘父亲的病，母亲的眼泪，我本不想回家。”安真十分向往，哗，恋。

“他长得是否英俊？”

“高大漂亮。”

“多大年纪？”

“二十一岁。”安真心想，啊！那么老。

“他已经在航空公司工作。”

“忻伯母可知道这件事？”芝兰忧郁地说:“她伤心绝，整陪父亲进出医院，已无暇理会我。”安真“幸亏我们已经长大。”芝兰站起来，走到墙壁面前，把整个身体平贴上去，像一只倚停在花瓣的蝴蝶，她忽然咕咕地笑。

“安真，如果这墙有耳朵，我们的心事，它全知道。”这倒是真的，少女的憧憬，恋、恐惧，都在倾谈的时候毫无保留地泻出来。

“安真，墙知道的故事最多。”说着，芝兰凄然下泪来。

楼上，车先生正问子:“安真什么地方去了？”

“在芝兰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