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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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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无情的疑惑的毒汁在受尽折磨的心中凝结”——这在我看来只是一句愚蠢的废话。我不能对这样的诗篇怀有特别的敬意,它们说什么沼苔长在池塘之上,甚至说“绿的枝叶”在它上头弯。但反正一样,纳德松已是一个“早逝的诗人”一个怀着优美和哀伤的目光“在蔚蓝的南方大海的岸上,在玫瑰和松柏之间逝世的”青年…当我在冬天读到他的死讯,知道他的金属棺材“沉没在鲜花里”为了举行隆重的葬礼,这棺材被送往“寒冷而又多雾的彼得堡去”之后,我出来吃饭时是如此动和脸苍白,以至父亲不时惊慌地瞟我一眼,直到我说明动痛苦的原因后,他才安下心来。

“唉,就是这些吗?”他获悉我只为纳德松的死而痛苦之后,便惊奇地间。接着他又以轻松的口吻生气地补充了一句:“不过,你脑子里多么糊涂呵!”此刻《周报》的简讯又使我动万分。一冬以来纳德松的声誉更加不凡了。关于声誉的想法忽然闯入我的脑际,突然引起了我自己追求这种荣誉的强烈愿望。要获得这种荣誉必须从现在开始,一刻也不能延迟,所以我决定明天就到城里去找纳德松的诗集,以便好好地了解他是怎样的一个人,除了一个诗人的去世之外,他究竟以什么来使整个俄罗斯为之惊叹,并对他如此钦佩呢?我没有什么可以乘骑的,因为卡巴尔金卡病了,几匹役用马都瘦得不成样子,必须徒步进城。于是我开始走了,尽管路程不少于三十俄里。我一早出门,沿着一条炎热的、空无人的大路不歇地走,约莫三个钟头就到了商业大街上的市图书馆。一位额上披着卷发的小姐孤寂地坐在一个狭小的房间里。这房间从上到下都堆了硬壳书,好些书的封面都已磨损了。这位小姐不知为什么非常好奇地打量着我这个风尘仆仆的人。

“现在借纳德松的书要排队,”她漫不经心地说。

“一个月以后您才可以等到…”我顿时发呆了,茫然不知所措。这不白跑了三十俄里吗!但是,看来她只是想稍许整我一下吧。

“您不也是诗人吗?”她立刻笑着补充说。

“我认识您,我看见您时您还是个中学生…我把自己私人的一本借给您吧…”我连声道谢,到不好意思,也到自豪,脸通红了。我拿到这本珍贵的书高兴得跳到街上,差点撞倒一个瘦削的姑娘。这姑娘年芳十五,穿着一件灰布连衣裙,刚从一辆停在人行道附近的四轮马车上下来。这辆马车套着三匹奇怪的马——一的花斑马,个儿不大,筋壮实,、样子一模一样。更奇怪的是那个车夫,他拱起背来坐在驾车座位上,枯瘦如柴,身躯很小,却十分结实,衣衫褴褛,但装束讲究。他是个红发的高加索人,戴着一顶褐皮高帽,歪到脑勺后。马车内坐着一位太太,身材高大,仪态万方,穿着一件宽敞的茧绸大衣,相当严厉和惊奇地瞟我一眼。小姑娘大吃一惊,急忙问到一边。她那显出患肺结核病的黑眼睛,那有点发蓝的清秀的脸蛋,那可怜的、有病的双都奇异地透出惊骇的表情。我更加茫然不知所措,非常动和有礼貌地对她叫喊一声:“哎呀,千万请您原谅!”我头也不回,直往街下边飞奔,向市场跑去,只想在一个餐馆里喝杯茶,赶快瞄一下那本书。但是,这次相遇命中注定不会这样简单地就完了。

这一天我非常走运。餐馆里坐着几个巴图林诺的农夫。这些农夫一看见我,就象同乡在城里相遇一样,高兴地一起惊叫起来:“这不就是我们的小少爷么?少爷!请到我们这边来!不要嫌不好,您来跟我们坐在一起吧!”我坐到他们旁边,心中非常高兴、希望能跟他们一起回家。果然。他们立刻提议顺便把我送回去。看来,他们是来运砖的,大车都放在城外,在别格拉雅一斯洛波达附近的砖厂里。整个黄昏他们都在装砖,要到“夜间”才能转回去。我在砖厂里一连坐了几个钟头。目不转睛地望着面前暮空蒙的田野,它一直伸展到公路那边。农夫们忙碌地装着砖。城里已经鸣钟晚祷了,太完全沉到变成红的田野上,可他们还在装砖。我由于无聊和困倦而疲惫不堪了,突然有一个农民用力拖着一箱新红砖到大车上来,他向一辆在公路旁的大道上扬起尘土的三套马车点首示意,用讥嘲的口吻说:“那是比比科娃太太。她到我们那儿去找乌瓦罗夫。前天他就对我说了,他正等她来做客,还买了一只羊来宰呢…”另一个农民接上去说:“不错,就是她。驾车台上还有那个血鬼…”我定睛一看,立刻就认出了那几匹刚才停在图书馆附近的花斑马。我恍然大悟。自从我匆匆离开图书馆之后,一直不让我心中安静下来的是什么,就是这个瘦削的女孩,使我内心烦扰。一听说她正要到我们巴图林诺,我便跳起来,向农夫们提出一连串的问题。于是我立刻知道了许多事:比比科娃太太是这个女孩的母亲,她是一个寡妇,这女孩在沃龙涅什的一所学院读书,农夫们管这所学校叫“贵族机关”她们住在顿河左岸自己的“庄园”里,生活相当拮据。她们是乌瓦罗夫的亲属。她们还有一个亲戚马尔科夫,与她们为邻,送给了她们几匹马。他的花斑马是全省驰名的,那个血鬼高加索车夫也一样有名。他原先是马尔科夫的驯马员,后来就在他家里“驯伏下来”了,成为马尔科夫的挚友。原因是如下的一件可怕的事情:有一次,一个茨冈偷马贼。想从马尔科夫的马群中偷走一匹最好的母马,结果被这个高加索人用马鞭得要死…

我们在薄暮时分才离开城市。慢慢地拉,慢慢地拖,走了一整夜——那几匹瘦弱的马拖着百把普特重的东西已够尽力了。多么可怖的一个夜晚间!黄昏我们刚走上公路的时候,突然起了风,从东方卷来簇簇乌云,煞时间天昏地暗,使人忐忑不安。开始雷声隆隆,震撼整个天空,更可怕的是闪出一道道红的电光…半个钟头后,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了。在这一片漆黑中,从四面八方有时吹来一股热风,有时一阵清风。那些粉红的和白的闪电,在黑黝黝的田野上到处窜,使人头昏目眩。那非常可怕的轰隆声、霹雳声不时在我们头上轰响,噼啪一声,有如山崩地裂,震耳聋。后来狂风大作,雷电加,高空上的乌云,被蛇一样的白热化的电光划破,闪出齿状的火光,猛烈颤抖,极其可怕。接着倾盆大雨,雨声哗啦,暴雨不断打我们。在这种象启示录所载的闪光与火焰当中,象地狱般黑暗的天空在我们头上挪开了,看来一直把天底的深处都暴了出来,以至可以隐约地看到那些象黄钢一样闪烁着光辉的云山,它们就象那神奇的、古来就有的喜马拉雅山脉一样…我躺在寒冷的砖头上,身上盖着一些布和几件厚呢上衣,农民们把能盖的都给我盖上了,但五分钟后全都透了。这种地狱的苦难和大洪水对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已经完全陷于新的情之中了…——①谢苗·雅可夫列维奇·纳德松(1862-1887)是俄国诗人。

五对我来说,普希金是我当时生活的真正的一部分。

他什么时候使我着的呢?我从小就听过他的诗歌。我们提起他的名字几乎总是很亲见的,就象对一个亲戚、一个完全属于“我们的”人一样,无论在一般的还是特殊的生活环境里,他都同我们在一起。他所写的诗都是属于“我们的”他为了我们并怀着我们的情写作。在他的诗中所描写的风暴“空中旋转着雪花的风涛”①,把云吹了天空,就如同在卡缅卡的庄园附近,冬夜的肆怒号的风雪一样。母亲有时沉湎于幻想,含着一丝可的、慵倦的微笑,用古腔古调给我动听地诵“昨天,我和一个骑兵相对饮酒”的诗句②,这时我会问:“妈妈,同哪个骠骑兵饮酒?是同死了的叔叔吗?”当她朗诵:“我在书里发现一朵小花,它早已干枯了,也不再芬芳”③时,我也看见这朵小花夹在她自己那少女时期的纪念册里…至于我的幼年时代,那它是完全同普希金一起度过的。

莱蒙托夫也与我的少年时代密不可分。

蔚蓝的草原一片寂静,高加索象个银环,把它箍紧。

它高临海滨,皱着眉头静静睡眠,它象个巨人,俯身在盾牌上面,倾听着汹涌波涛的寓言,而黑海在喧哗,一刻也不平静…④这些诗句多么合我少年时代对远途旅行的奇异的忧思,足我对遥远和美好事物的渴望,适应我内心隐秘的心声,它唤醒和发我的心灵!但我最亲切的还是普希金。他在我身上唤起了多少情!我常把他作为自己的情和赖以度的伴侣!

我在严寒的光明媚的早晨睡醒,心中倍加高兴,因为我同普希金一起高声赞叹:“冰霜和光,多美妙的白天!”⑤他不仅如此出地描写了这个早晨,而且还同时给了我一个神奇的形象:美丽的人儿,你却在安眠…⑥我在暴风雪中醒来,想起今天要带猎犬去打猎,于是我又象普希金一样开始这一天了:我问:天气暖和吗?暴风雪可还在下?

地上有没有雪絮?能不能骑上马出去游猎,或者顶好在上翻看邻居的旧杂志,直等到吃午餐?⑦到了天的黄昏,金星在花园上空闪耀,花园的窗户都已打开,普希金又同我在一起,表达了我内心的愿望:快来吧,我的美人,情的金星已经升上了天庭!⑧天空已完全暗了下来,整个花园都在苦恼,夜莺也使人苦恼不堪:你是否听见了在丛林后过夜间情的歌手,唱出你的哀愁?⑨我睡在上“边燃着一支悲伤的蜡烛”——真的是一支悲伤的油蜡烛,而不是一盏电灯。是谁出自己少年时代的情,或者更正确地说,情的渴望,是他还是我?

梦神呵,请你给我苦恼的惜以甜乐,直到黎明!⑩而那边“树林又去自己的红衣,冬麦地又遭受疯狂的游戏”对于这种游戏,我也同样着:多么快呵,在辽阔的原野上,我的新装蹄铁的马在飞奔!

它的蹄子敲着冻结的土地,发出多么清脆、响亮的回声!⑾晚上,当朦胧的、红的月亮静悄悄地在我们死寂的、黑暗的花园上头升起的时候,在我心中又响起了这奇妙的诗句:在松林后边,朦胧的月亮,象个幽灵,在东方冉冉上升,——⑿我的心灵充了一些难以言表的梦幻,痴想着那不可知的和永远使我心醉神的东西。在这个寂静的时刻,这不可知的东西正在一个遥远的异乡中:走向喧闹的波涛冲击的海岸…⒀——①见普希金诗《冬晚》。

②见普希金诗《泪珠》。

③见普希金诗《小花》。

④见莱蒙托夫诗《纪念奥陀耶夫斯基》。

⑤见普希金诗《冬天的早晨》。

⑥见普希金诗《冬天的早晨》。

⑦见普希金诗《冬天》。

⑧见普希金诗《致多丽雅》。

⑨见普希金诗《歌手》。

⑩见普希金诗《致梦神》。

⑾见普希金诗《多么快呵》。

⑿见普希金涛《雨的子》。

⒀见普希金诗《雨的子》。

六我对丽莎·比比科娃的情不仅出于我的幼稚,而且也出于我对我们生活方式的热。曾经有一个时期,俄罗斯的全部诗歌都与这种生活方式有着密切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