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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二八年四月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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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在萧瑟与寒冷中破晓了。一堵灰黯的光线组成的移动的墙从东北方向挨近过来,它没有稀释成为气,却象是分解成为坐埃似的细微。有毒的颗粒,当迪尔西打开小屋的门走出来时,这些颗粒象针似的横斜地向她的皮,然后又往下沉淀,不象气倒象是某种稀薄的。不太肯凝聚的油星。迪尔西了头巾。还戴了一顶硬僵僵的黑草帽,穿了一条紫酱的丝长裙,又披上一条褐红的丝绒肩中,这肩中还有十条肮里肮脏说不出什么种类的皮镶边。迪尔西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对着雨的天空仰赵她那张被皱纹划分成无数个小块的瘪陷的脸,又伸出一只掌心柔软有如鱼肚的枯槁的手,接着她把肩中开,细细审视他的长裙的前襟。

那条长裙无打采地从她双肩上耷拉下来,滑过她那对松垂的房,在她突出的腹部处绷紧。然后又松了开来,再往下又微微起,原来她在里面穿了好几条内。等天过去,暖和的子呈现出一派富丽堂皇、成丰收的彩时,她会把内一条一条掉的。她原先是个又胖又大的女人,可是现在骨架都显出来,上面松松地蒙着一层没有衬垫的皮,只是在肢似的肚子那里才重新绷紧,好象肌与组织都和勇气与毅力一样,会被岁月逐渐消磨殆尽似的。到如今只有那副百折不挠的骨架剩了下来,象一座废墟,也象一个里程碑,耸立在半死不活。麻木不仁的内脏之上,稍高处的那张脸让人到仿佛骨头都翻到皮外面来了。那张脸如今仰向丽云在飞她的天空,脸上的表情既是听天由命的,又带有小孩子失望时的惊愕神情。最后,她终于转过身子,回进屋子,并且关上了门。

紧挨着门的泥地光秃秃的。它有一层绿锈的泽。仿佛是得自一代又一代人光脚板的蹭擦,古旧的银器和墨西哥人房屋用手抹上灰泥的墙壁上也有这样的泽一小屋旁边有三棵夏季遮荫伪桑树。茸茸的叶——它们后会长得象巴掌般宽阔而稳重——展平在气中,在一起一伏地飘浮着。不知从哪儿飞来了一对悭鸟,象鲜的布片或碎纸似的在急风中盘旋翻飞,最后停栖在桑树上,它们翘起了尾巴大声聒噪着,在枝头上下颠簸。它们对着大风尖叫,大风把这沙嘎的声音也象席卷布片、碎纸似地修地卷走。接着又有三只悭鸟参加进来,翘起了尾巴尖叫着,在扭曲的树枝上颠簸了好一阵。小屋的门打开了,迪尔西再次走了出来,这回头上扣了一顶男人戴的平顶呢帽,加了一件军大衣,在大衣破破烂烂的下摆下面,那件蓝格子布的裙子鼓鼓囊囊的,在她穿过院子登上厨房的台阶时,裙子的破衣边也在她身后飘

过了一会儿她又出现了,这回拿了一把打开的伞。她风斜举着伞,穿过院子来到柴堆旁,把伞放下,伞答张着。马上她又朝伞扑去,抓住了伞,握在手里,朝四周望了一会儿。接着她把伞收拢,放下,将柴禾一放在弯着的臂弯里,堆在前,然后又拿起伞。好不容易才把伞打开,走回到台阶那儿,一边颤颤巍巍地平衡着不让柴禾掉下,同时费了不少劲把伞合上。最后她把伞支在门角落里。她让柴禾落进炉子后面的柴禾箱里,接着掉大衣和帽子,从墙上取下一条脏围裙,系在身上,这才开始生火。她把炉条通得嘎拉嘎拉直响,把护盖得啪哩啪啦直响。她这样干着的时候,康普生太太在楼梯口喊起她来了。

康普生太太穿着一件黑缎面的棉睡袍,用手把衣服在下巴底下捏紧,另外那只手拿着一只红胶皮的热水袋。她站在后楼梯的顶上,很有规律。毫无变化地一声声呼唤着“迪尔西”她的声音传下枯井般的楼道,这楼道落入一片漆黑中,接着遇上从一扇灰暗的窗户里透进来的微光。

“迪尔西,”她喊道,没有抑扬顿挫,没有重音,也一点不着急,好象她儿不期待回答似的。

“迪尔西。”迪尔西应了一声。手也停下来不再摆炉子了。可是还没等她穿过厨房,康普生太太又叫唤了,不等她穿过餐厅脑袋衬在窗口透进来的那片灰蒙蒙的光的前面,那声音又响起来了。

“行啦,”迪尔西说“行啦,我来了。

“有了热水我马上就给您灌。”她提起裙子登上楼梯,她那庞大的身躯把灰蒙蒙的光线全部挡掉了。

“把热水袋放在那儿,回去睡吧。”

“我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康普生太太说。

“我醒了躺在上至少有一个钟头了,却听不见厨房里有一点点声音。”

“您把它放下回去睡您的,”迪尔西说。她费力地爬上楼梯,气吁吁,身躯象一大团不成形的东西。

“我一分钟里就把人生好,两分钟里就把水烧热。”

“我在上躺了至少有一个钟头了,”康普生太太说。

“我还以为也许你要等我下了楼才生火呢。”迪尔西来到楼梯口,接过热水袋。

“我马上就冲,”她说。

“勒斯特今儿早上睡过头了,昨儿晚上看戏一直看到半夜。我只好自己生火。您快回去吧,要不没等我准备舒齐全屋子的人都要给您吵醒了。”

“既然你答应让勒斯特去玩,那只好自己多受点罪啦,”康普生太太说。

“杰生要是知道了会不高兴的。你知道他要不高兴的。”

“他去看戏又没花杰生的钱,”迪尔西说。

“那一点不惺。”她继续往楼下走去。康普生太太口进自己的房间。等她重又在上躺下了,她还能听到迪尔西下楼的声音。她的动作迟缓得叫人难以忍受,难以置信,要不是一下子被食品间那扇门啪哩啪啦的响声盖过听不见了,真会叫人发疯的。

她走进厨房,生好火,开始准备早饭。干到一半,她放下手里的活儿,走到窗前朝自己的小屋望去,接着她来到门口,打开门,对着飞快动的冷空气嚷了起来:“勒斯特!”她喊道,站定了谛听,侧着脸以避开风头“你听见没有,勒斯特?”她倾听着,正准备张开嘴大声叫喊,看见勒斯特从厨房拐角处踅出来了。

“姥姥?”他说,一副清白无辜的样子,也未免显得太清白无辜了,以致迪尔西好几分钟一动不动地站着低下头来端详他,她的情已经不仅仅是惊讶了。

“你上哪儿去啦?”她说。

“没上哪儿呀,”他说。

“就在地窖里呀。”

“你去地窖干什么?”她说。

“别站在雨头里,傻瓜,”她说。

“我啥也没干呀,”他说。他走上了台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