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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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老板。”我答应得不甘不愿。我很生气,他跑出去到处冒险,却让我一人坐在这儿干等!我颓然倒在椅子里,又喝了一大口冰凉晶亮的杜松子酒,然后透过恼人的昏暗费劲地张望,见到几对年轻情侣离开座位,步入灯光闪烁的舞池。电子音乐吵得让人受不了,但游船前进时的轻微颤动却令人舒服。它已经驶入外海,正在破前进。我朝左边的远处望去,透过这片人造影,再透过许多大玻璃窗的其中一面,我看见在余晖未尽的夜空里,片片云迅速掠过。真是艘巨轮。我只能这样形容它,尽管它灯光闪闪显得小气,地毯难看,天花板低得人,那么多公共设施令人生厌,但它毕竟是一艘巨轮。
我思考着这个问题,努力克制自己的不耐烦,并试图以詹姆斯的眼光来看待这条船。就在这时,一个人出现在远远的走廊尽头,引了我的注意力。此人是个英俊非凡、金发碧眼的年轻男子,身穿晚礼服,戴着一副不太协调的紫墨镜,举止和我现在饮酒的样子很像。我浑身一震,猛地意识到:我正在注视着我自己!
是詹姆斯!他穿著黑的晚礼服,前上浆的白衬衫,眼睛藏在那副时髦的镜片后面,正在注视着这个地方,并慢慢踱进这个休息厅。
我到部憋得透不过气来,全身每块肌都紧张地痉挛起来。我慢慢抬起右手撑住前额,同时稍稍低头,并再次向左方看。
他有我那双锐利的超自然神眼,怎么可能看不见我!这点昏暗对他来说本算不上什么。再说,我由于恐惧已经汗不止,他一定能闻到我的汗味。
但这恶魔竟然没有注意到我。他在吧台前坐下,背对着我,把头转向右边。现在我只能看清他一侧的面颊和下颚。他显然松弛下来。他在找个舒服的姿势,把左手的手肘靠在光滑的木头抬面上,右膝盖稍微弯曲一点,把鞋跟卡进自己坐的那把凳子的黄铜围圈。他的头随着缓慢醉醺醺的音乐节奏轻轻晃动,表情透出讨人喜的自豪,为自己的身份和所处的地方到全然心意足。
我深深一口气。越过他望去,在宽敞的大厅那端,我清楚看到大卫在敞开的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走开了。谢上帝,他看见了这个怪物;詹姆斯现在一定以为天下太平,一切正常(当然他自己的非凡美貌除外,我眼里的他除外)。
当我再次到恐惧时,我赶紧转移注意力想点美事,例如有了份工作,住进了一个从没住过的城镇,有了个叫芭芭拉的未婚,美若天仙,我们俩从来不吵架。我把脑子里这地居景,又胡思想了无数其它琐事,如哪天我要养一缸我喜的热带鱼,如我是否应该去那剧场看表演,等等。
这家伙没有注意到我。我很快就明白他其实是目中无人。他坐在那儿的样子显得很深沉,很超然,略微昂着头,显然很喜这半明不暗、样子普通甚至丑陋的地方。
他喜这条船。这些公共娱乐场所虽然塑胶制品和金属饰物太多,但毕竟代表了某种大雅之堂,使他一待在里面就暗暗动。他甚至用不着引人注目,也毋须注意任何可能注意他的人。他可以自我封闭,这条船本身就是个封闭的小世界,正在热带海洋里乘风破快速前进。
我甚至在恐惧中也到突然的痛心和悲哀。我不明白:当初我在自己的身体里时,是否在别人眼里我也同样是失败的象征?那时我不是同样也到悲哀吗?
我浑身颤抖,忙拿起酒杯“咕嘟”喝一大口,仿佛里面盛的是药。然后再次躲进胡思想,以掩盖我的恐惧,甚至轻声哼起曲调,不在乎地欣赏起柔和的灯光变幻着颜地洒在他那头金发的脑袋。
突然,他站起来,离开那凳子,向左拐,缓缓穿过黑暗的酒吧,从我身边经过(但没看到我),走进封闭舞池周围的明亮灯光。他高昂着头,步伐慢慢地拘谨得像是脚疼,边走边左右巡视。然后,他以同样拘谨的方式(更显得他虚弱而不是强大),推开通向外甲板的玻璃大门,消失在夜幕中。
我得跟着他!我清楚我不该这么做,可是我忍不住还是站了起来,跟着他走了出去,脑子仍充斥着白梦。走到门前我站住了。我能看见他已走到甲板遥远的尽头,双肘凭栏,海风劲吹他蓬松的头发。他在仰望天空,似乎又陷入了自豪和心意足,也许在享受这海风和夜空,还轻轻晃动身体,就像盲乐师奏乐时那样。他站在那里似乎在享受驻进我身体内的每一秒钟,沉浸在巨大的喜悦。我的心再次被那种令我痛心的认同所笼罩。对那些认识并谴责我的血鬼来说,我难道不同样是个无大志、虚度年华的傻瓜吗?唉,这家伙实在、实在是可怜透顶,竟把他超自然的生命虚度在这个地方,虚度在这条人工痕迹极重、充老朽乘客、到处是花俏俗气的舱室,与外面博大深的浩瀚宇宙隔绝开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略低下头,把右手手指向下慢慢移到晚礼服的翻领上。连一只自己发的猫看起来也不可能像他现在这样放松和自我陶醉。他竟然怜地抚起自己这块无足轻重的翻领来!这动作比他干的任何一桩罪恶勾当都更能说明这整个谋的悲剧。随后,他左右环顾,看到只有一对乘客在他右面很远的地方,而且背对着他,他便突然升离甲板,倾刻之间就不见了!
当然,他并非真的飞走。他只是升到空中消失了,把我丢在玻璃门内不寒而栗,脸上和背上冒出豆大的汗珠,瞪着他刚才站的地方发楞,并听到大卫在我的耳边小声说:“来吧,朋友,我们到皇室餐厅吃晚饭去。”我扭头,看到他在勉强地微笑。詹姆斯现在还没飞远,仍能听见我们的谈!他毋须用心去听就能觉察到任何不寻常之处。
“好,去皇室餐厅,”我说,竭力不去想杰克昨晚说过,这家伙还从没去那儿吃过一顿饭的话。
“我其实不很饿,但在这儿泡了这么久,倒是很疲劳了。”大卫也在颤抖。但他也兴奋异常。
“哦,我得告诉你。”他说话时的风度举止也走了样;此时我们正穿过休息厅朝附近的楼梯走去。皇室餐厅里的招待全是西服革履,但既然我们来了,他们也得接待。”
“他们全着我也不在乎。今晚可有好戏看了。”那间著名的头等舱餐厅比其它场所都更拘谨和文明一些,里面的装汉全是白涂上黑的真漆,与其间明亮温馨的气氛很协调。但总体装饰与船上的所有地方一样,给人生硬易碎的觉。不过这里还不算丑陋,心制作的佳肴尤其美味。
那只黑鸟飞走大约二十五分钟之后,我才斗胆迅速发表了点看法:“他连自己威力的十分之一都用不好!他很害怕自己的血鬼能力。”
“对,我也这么看。他让自己的身体行动起来像醉鬼。”
“没错,你也看出来了。刚才他离我还不到二十尺,居然一点都没发现我在那儿。”
“我全看到了,莱斯特。天哪,我还有好多东西没教会你呢。方才我站在那儿看着你们,生怕他使用什么心灵遥术之类发现你,但我都还没教你怎样干扰他呢。”
“大卫,他若是真用上了威力,什么都挡不住他。不过你也看到了,他不会用,就算他猛扑过来,我也会本能地做出反应,因为你一直在教我做的就是这个。”
“是呵。这些其实都是你在原来身体要时明白并且掌握的雕虫小技。昨晚我就觉得,只要你忘掉你是个凡人,并行动起来就像你还是原来的你,你就能稳胜算。”
“也许吧,”我说。
“我哪里知道。哼,一见他钻在我的身体里,我就…”
“嘘——快吃你的饭,把声音放低。”
“我的最后——最后一顿饭。”我苦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