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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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米·帕克只得对儿子不在这个事实认可了。随着时间的逝,他不在家和他在家实际上也没有多大的不同。每一次想起他,她总是把他想成个婴儿,或者是个跑不远的小男孩,要嘛是在跟他玩捉藏的游戏。然后,她总是把他吻得晕头转向,还要啃一气他脖颈那条弯弯的曲线。他只能挣扎着,抵抗她的。这种思念的方式使得过去的事情比现在还要具体。
不过有一次,雷确实从奥尔班尼寄回过一张明信片。他的笔迹她已经忘了——如果先前还一直记着的话。那似乎是出自一个陌生人之手。她怀着敬意戴上老花镜看。就好像那是一瞬间出现的明亮的闪电。他说,他在做买卖。她很骄傲,总算收到这么张明信片,尽管她不这个“陌生人”她那个挣扎着的小男孩。夏,她把自己丰的脸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她擦干一双手,把那张卡片拿给别人看,拿给那些来她家的人们看,不无骄傲地接受他们的祝贺,而且怀着一种自然而然的钟之情,谈起她那出门在外的儿子。但她并不这个“陌生人”她本来也想他。想到她还从来没有把儿子当作一个大人去,一种恐惧便袭上心头。有时候,她把一双手绞在一起,那是一双柔软的、相当丰的手。手掌很宽,并不干巴。但是,这样绞在一起的时候,就显得于巴巴,像纸一样薄。然后,她便强迫自己没事找事做,或者对她那位好丈夫温情脉脉地说些什么,给他拿东西吃,料理他的衣服。她她的丈夫,甚至在经历了那情的劳碌生活之后,仍然他。可是有时候,她侧卧着对自己说:我还没够他呢!还没呢!他还没看到的证据呢!如果她能转过脸,指一指那个男人——他们的儿子,那事情就简单多了。可她不能。
她经常觉得好像没有孩子似的。因为除了断断续续地做出些的表示外,她还没学会她的女儿。那时,她就常想起乌龙滩发大水时,他们拣的那个小孩儿,那个用皮博迪家的大车拉回来,又很快跑了的小孩儿。她觉得,如果她制服了他,这个男孩本来可以成为她的儿子。这很可能。发洪水的时候,他们生活中所有那些没能发生的事情,如今在她开始变干瘪了的时候,怀着一种思念之情,她觉得什么都可能了。
在我们这个岁数,有什么不可能的呢!女邮政局长说。她的一张脸从一开头就皱巴巴的了。但是她看起来对此并不介意。
艾米·帕克讨厌这个女邮政局长。但是因为他们已经养成友好往来的习惯,她去镇上的时候,常停下来跟她聊一会儿。再说,在山坡总得歇歇脚。
她总是说。
“在家吗?盖奇太太。没有我们的信吧?”盖奇太太便会冲出来。
“我还没看呢,亲的,”她总是这样说。
“是电话。真能把你忙死。倒不是对人没有好处,可我得整天待在这儿听电话。今天早晨,就有里斯沟来的电话,你会到吃惊。可我,当然,是政府官员,不是普通老百姓。”盖奇太太就是这样,用她那双枯黄的手,纵着人们的生活。因此,除了难以理解而又印象深刻之外,帕克太太加倍地讨厌她。
但是终于有一天,盖奇太太不能纵那些电话线了,或者有一给切断了。她陷入一片混,气吁吁地跑出来,一双眼睛瞪得像两个玻璃球。
“帕克太太!”她喊道。
“我在等你呢!天呀!太可怕了,我可是做梦也没有想到。是盖奇先生。”艾米·帕克踌躇不前了。跟大多数人一样,她早把邮政局长的丈夫忘到了脑后。但是局长用她那只滚烫的手一把抓住她,另一只干燥的、结实的手指指划划,领着她就走。
“他自杀了,亲的,”她宣布道,因为她的处境,语气令人哀怜。
“在院子里的一棵树上。用两条带子。有一条带子很旧,我以前没见过,一定是他从哪儿拣的。他就吊在那儿。天呀!那情景真可怕,他慢悠悠地晃来晃去。不过那张脸还很平静。”艾米·帕克并没有准备去看死人。可是就这样被牵着鼻子走,那副样子看起来既滑稽可笑,又显得焦躁不安。
“是亚当斯太太帮我处理尸体的,”女邮政局长说。
“还体面。看一看役关系。这几位太太刚看过,还跟我坐了一会儿,表了表同情。”事实上,只有霍布森太太、玛尔万尼太太,和一位戴面纱的女人在那儿。
“至少,你已经有伴了,”艾米·帕克说。这时候,她可一点儿也不想看死人。
玛尔万尼太太咂了嘴。
“这可是丢下个寡妇的好法子,”霍布森太太说。
“是啊!”盖奇太太尖叫着。
“是啊!”大伙儿都吓了一跳。因为直到那时,她一直显得轻松自在,听天由命。
盖奇太太被她生活中那些漫无边际的事情噎得说不出话来。突然间,她又非得把这一切都说出来。她是一位学校舍监的女儿,在靠海岸的一座城里安家。他们居住在一座几乎被绣球花覆盖着的别墅里。她的父亲很为那些花儿骄傲。但那些花儿把他们这家人映衬得苍白无力。因为他们简直是在那些植物下面生活。要透过很大的叶子,看外面的情景,呼着的、似乎变绿了的空气。她是在她的丈夫坐在一道防波堤上手执鱼竿垂钓的时候跟他认识的。她看见鱼被他钓上来的时候闪闪发光。他虽然胳膊很细,钓鱼的动作却十分练。那是条很可的鱼。他们俩一块儿看着,她很怕自己说出什么让他扫兴的话来。因为那条鱼简直把他给住了。当他由于一阵令人惊骇的冲动,违背自己的意愿要把那条鱼给她的时候,她简直不敢接受。回家后,他们用自酱油把那条鱼清炖着吃了。邀请这位年轻人去分享时,他拒绝了,声称他对已经煮的鱼不兴趣。这以后不久,他就跟这位鱼的领受者结婚了。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那令人敬畏的、不可避兔的命运使然。以后,他们开始互相了解了。他们从一个地方搬到另一个地方。谁都知道,盖奇先生身体很弱。他下巴很短,一双眼睛如果还算文雅的话,眼神却不济,也不怎么看人。他们从一个地方搬到另一个地方。在闷热的、黑乎乎的城市里住过,在散发着腐烂气味的农舍里住过,在帐篷里、甚至在树皮搭成的窝棚里住过。丈夫干一样差事丢一样差事。他是修理工,一双手却没劲儿。他干木工活很有几分天才,偏偏锯末影响他的呼。有时候,他会一连好几天坐在那儿一言不发。而这简直是对一个女人的侮辱。他常常坐在那儿瞅着一个空盘子,就好像那是个多么了不起的玩意儿。要嘛,穿件背心,坐在木兰树下那个破铁架子上面。这一点大家都知道。他就那么干坐着。当然,从这位妇人于邮政工作,已经过去许多年了z那是由于生活所迫。也因为她的勇敢。她已经在杜瑞尔盖待了好多年了。那以前是在另外一个小镇。她还想给她们讲讲她跟这位已经死去的人共同生活的许多别的细节,甚至夫生活的细节。以后大概还会讲的。
“只是叫你们看看,”她说“一个女人都能忍受些什么。”她的头发已经得拢不起来了。
艾米·帕克想起女邮政局长的丈夫双膝跪在蛛网似的丛林旁边的样子。她希望他不要被别人这样毫不留情地说长说短。
“现在他已经死了,盖奇太太,”她说。
“可是我呢?”邮政局长尖叫着。
“我还活着。或者说还算活着。”她发出一阵于巴巴的响声,就像一株棕榈树。
“我从来没有被什么去中,或者劈开,但是我渐渐懂得,我并不理解我自己,”她说“也不理解任何别的东西。”玛尔万尼太太又咂了咂嘴。
“来,”邮政局长说,把她那缕不听话的头发拢到额头上面。那头发已经在那儿浸得漉漉的了。
“我要请你们诸位太太看几样东西。这些东西会把我的意思解释清楚的。从这儿走,请,”她说,动了动她那件黑衬衫的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