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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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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和尔玛躲开那群孩子,在周围溜达。他们用脚趾踢着泥巴,很觉羞愧。他是个好老头。他们知道,他们曾经过他。但是他们憎恶他加诸他们头上的这种侮辱。在这种让人面红耳赤的羞愧之中,他们变得比恨谁都恨他。

那些男孩子们又喊又唱:德国化弗利兹,弗利兹德国化,咱们等着把他瞧,瞧他怎样把命逃…

然后他们哄堂大笑。

有人开始朝他身上扔一小块一小块的红泥巴,泥巴粘在老头打着补钉的脊背上。

“不让他站下歇歇脚,”杰克·霍洛维唱道,他特别善于编这种顺口溜。

提着子往前跑。

尾巴底下拴鞭炮,正好炸他进监牢。

那些穿套头衫的小女孩子和膝盖上结着痴、落着疤的男孩子们高兴得失声大叫。后来,艾琳·布莱特笑得直打嗝。她弯下,抓起一大把泥,尖叫着朝老头扔去。老头正在放劈柴的小屋里堆放引火用的木头子,泥巴正好打在他转过去的脊背正中。

他转过身,脸像纸一样地苍白。他没有表示反抗,他的身体已经太虚弱了。他蹒跚着朝他那间小棚屋走去,踉踉跄跄的样子现在看起来是那样可笑而又可恨。

有的孩子有点儿忐忑不安了。或者因为和他面对面,有点儿害怕,不吱声了。可是还有几个继续尖叫、有节拍地唱。

总之,这场面真可恨。雷·帕克气吁吁,嘴巴因为兴奋或者厌恶大张着。他希望这一切不曾发生,要嘛就更糟糕一些。汗水和兴奋使他浑身放光。他拣起一块石头,把弗利兹的嘴打破了。他们听见石头打在他牙齿上的声音,然后血涌出来,顺着他那干干净净的下巴了下来。雷害怕了,但同时也使自己得到了解。现在他可以去恨这个他曾经过的德国老头了。他可以毫无疑虑地站到别的孩子们的中间了。

那老头继续走着,穿过院子,走进他的棚屋。孩子们消失在一片沉寂和蒙蒙细雨之中,不知道他们是否应该忘记刚才发生过的这件事情。他们在对那个德国老人那张脸的尊敬和对雷的行动——他们也都参加了这种行动——的动人心的国主义的实质之间,徘徊犹豫,无所适从。

等艾米·帕克出来看孩子们为什么吵嚷的时候,屋外已经只有细雨和静默了。她发现德国老头正坐在铺在上的草袋子上。

“怎么了,弗利兹?”她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被打伤了?”

“没有,”他说。

“我已经不疼了。但我必须离开这儿,”他说。

“再待在这儿,对我们谁都不好。”

“不,”她说“你决不能走。”她站在那儿束手无策,只是来回转着手指上面的戒指,就像一个戴着结婚戒指的小姑娘,摸着它,似乎就能唤来那还没有到达的成

“不,”他叹了一口气说“我一定得走。”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他。但是有一点她明白,那座木房子里已经没有什么能留住他了。

于是,第二天,艾米·帕克赶着车送德国老头弗利兹到班加雷。他穿了身黑西服,这是他比较好的一套衣服,只是薄了一些。他随身带着一口箱子,箱子拦捆着一带子,还有一条粘着细糠的口袋,里面杂七杂八着些软乎乎的或者笨重的东西。女人赶着车。但是这次旅行,路成了起主导作用的东西。他们真希望一直走在那条路上,直到路的尽头。而那路确实也因为它的单调和漫长暂时使他们心中依依惜别的痛楚变得麻木起来。

可是,当他们接近城郊,看见到处扔着的罐头盒和拴着吃草的山羊的时候,女人觉得受不了了。因为现在很清楚,一切都到头了。

“你想让我把你送到哪儿,弗利兹?”她紧张不安地扭着手里的鞭子问。

“哪儿都行,”老头说。

“我现在就可以下。反正都一样。”

“可是总得去个地方呀,”她说,极力控制着她那绝望的声——。

老头没有回答。他坐在车上,用手指抚摸着挂在一早已失去光泽的表链上的金属牌子,摸着那上面早已辨认不出的字迹。他脸上的表情进人一种热切的、归真反璞的境界,也几乎难以言传。

“这儿就行了,”老头手扶车上的围栏说道。

这时,他们已经进人小镇的中心地带,卷人了熙熙攘攘的人。他们已经靠近贸易市场了。那些小里小气的黄皮肤的女人们手里提着鸭子。牛犊无可奈何地气。一辆大车东倒西歪地向前行驶着,车上装的圆白菜堆得像个没尖儿的金字塔。

“我谢谢你了,”老头对女人说。她简直不敢开口说话。

她眼巴巴地看着他带着他那点行李下了车,站在地上,不由得走过去抓住他的手。

“啊,弗利兹,”她哭着说。那绝望的声音从她嘴里迸出来,就好像一只脖子上正架着一把刀的鸟的叫声。

“再见了,斯坦太太,”弗利兹老头说。他出那只手,因为除此而外,他还能干什么呢!

然后,他走进一条她不悉的小巷,就再也看不见了。

她站在那儿,为那个失去了的世界哭泣。既然她生活的结构已经被动摇,一种巨大的悲哀便向她袭来。这种悲哀就是她和丈夫吻别的时候也不曾体验过。尽管她他,丈夫给她神上的温存、体上的足,她他,将永远他。可是她因为天一亮就开始的那种足而这个德国老头。清晨,不听使唤的铁桶叮叮恍地碰撞着;中午,在那令人昏昏睡的时刻,树叶挂在树枝上,母在尘土中打瞌睡;傍晚,他那张憔悴的脸就像枯萎了的向葵。现在这一切都没有了。

她就这样待在那儿哭,斜倚在马车的车座上,样子十分可笑。头发披散下来,小绿头苍蝇几乎一直爬在她那黑乎乎的脊背上。从她身边走过的人们瞧着她心里纳闷,这女人怎么这样动。光天化,大庭广众之下,这样健壮的一个女人涕泪面简直让人讨厌。

一个小伙子提着马笼头,迈着稳健的步子走了过来。他偷偷地笑着,问道。

“怎么了,太太?”但她还是不停地哭。他有点儿害怕了,意识到,这女人可不是患了什么牙疼病,而是另外一种他不曾经历过的痛苦折磨着她。于是他继续走自己的路,连头也没回。

女人终于控制住了自己的情。她挽起头发,捏了捏鼻子,回转马头。因为她必须重新把家里这副担子挑起来。

通往杜瑞尔盖的大路上扔着石头,让人看了心里难受。

她在路上碰见巴布·奎克莱依,便把他拉上了。他非常高兴。

“唉,现在就剩我自个儿了,巴布,”艾米·帕克说。

“啊!”他带着几分惊讶望着她,就好像并没有预料到会发生别的什么事情。

但是他并没有看见她那张脸。她把脑袋转过去,眺望着远方的田野,或者是在窥视她自己的内心世界。

“弗利兹走了,”她弓着说。

“那谁来给你劈木柴?”巴布问。

“哦,那就得我们自己劈了,”她说。

“我不喜劈木柴,”巴布说“我情愿让姐姐干。那我就自由了。”艾米·帕克意识到,这个永远也长不大的男人实际上享有一种异乎寻常的自由。这是上帝对他的恩赐。有一会儿,女人想她应当做祈祷,可是她已经失去自己的信仰了,或者已经把她的信仰寄托到丈夫的力量和德行上了。

“瞧,”巴布四处指着“现在又都绿了。大火烧过之后,从来都没有这么绿。溪谷里长着蕨,”他说。

“有时候我就在蕨草丛中躺下,睡上一小会儿。我姐姐因为我不回家生气。可过一阵子我当然还是要回家的。人不能总在那儿待着,会觉得肚子饿的。”这倒是真话,她觉得自己正饿得慌。

“我还知道那儿有几只小狐狸,”巴布说“在一个小树里。我还知道一窝猫头鹰。”她敞开襟,那真是虚怀若谷。他便用山峦、沟壑,以及鸟的羽、蕨的芳香她。

过了一会儿,他说;“让我下车吧,我要到狐狸那儿去了。这就是那个地方。”她让他下车之后,他就顺着山坡跑了下去。两个大脚丫啪啪踩着地,张开双臂保持着身体的平衡。

艾米·帕克继续走自己的路,体味着她自己的孤独和悲哀所造成的那种新鲜而又单纯的觉。在这条路的尽头,她的孩子们正等着她,期待她把力量赋予他们。牛对她的即将光顾毫不怀疑。鸭则拍打着翅膀向她跑过来,总觉得她那只手会从高处扔下些食物。

看起来,她的生活都已经安排得很周到了。她为此而高兴。她为她这所被枝叶蓬的玫瑰和夹竹桃——她不大喜夹竹桃,它们太拘谨、太呆板——所环绕的房子而高兴,尽管在下午西斜的光之下它显得脆弱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