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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节联军总帐春风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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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内营寨连绵,六大片旌旗军帐实了四十里山塬。

大约秋开始,黄河以南的大片平原便叫做“河内”黄河以北的山塬便叫做“河外”这片气势惊人的军营,就扎在大河南岸虎牢山下的河内平原上。以兵家眼光看,这片大军营地极得地利之便:北临滔滔大河,东靠虎牢要;引河入梁的鸿沟恰恰从虎牢山东麓南,汜水则从南麓北入河,三水夹营,大军取水极是方便;鸿沟与大河的夹角地带,便是天下储粮最多的敖仓,大军粮秣路程仅仅只有三五十里。

这便是山东六国的合纵大军!从六军营的驻扎方位看,更是颇具匠心:虎牢山南麓是火红的魏国营寨,依山傍水近粮,占尽形胜险要,乃是全军的辎重枢纽位置,正当身为“地主”的魏军驻扎。东南的汜水东岸,则是草绿的韩国营寨,背靠太室山,正在韩国边缘。北临大河的一片山塬,则是红蓝的赵国营寨,过河北上二百里便是赵国的上地带,正占据着这里直通赵国的唯一渡口。汜水东面接近荥的山塬上,是紫的齐国军营,位置正在韩齐官道的咽喉。东北接近广武的山塬上,是海蓝红的燕国军营,正在魏燕官道的咽喉地带。虎牢山西麓的虎牢关外,却是茫茫土黄的楚国军营,既是直面函谷关的前敌位置,又是南下楚国淮北地区的最便捷处。六大营寨各有便利,各得其所,没有一番折冲周旋,显然是不可能的。

这片浩大的军营里,驻扎着六国联军四十八万,是战国以来最大的用兵规模!其中魏国锐步骑八万,主将晋鄙;齐国步骑八万,主将田间;赵国步兵六万,主将肥义;韩国步骑五万,主将韩朋;燕国步骑六万,主将子之;楚国兵力最多,十五万大军,主将子兰。

在这片茫茫军营的东边接近敖仓处,还有一个小军营。这个军营只驻扎着两万余人马,却是六旌旗六甲胄,大军帐多,大纛旗也多,彩斑斓分外热闹。这便是由六国丞相苏秦执掌的六国总帐。军营中央有一座最大的牛皮军帐,一百辆兵车围起了一个巨大的辕门。辕门口一面六大纛旗风舒卷,上书“六国丞相苏”五个大字。辕门内外,二百名长矛甲士列成了一个肃杀的甬道,亮煌煌的长矛大戢一直延伸到大帐口。辕门大帐百步之外,扎着红黄紫蓝四顶没有辕门的大帐,帐口也是各立一面大纛旗,分别是魏公子信陵君、齐公子孟尝君、赵公子平原君、楚公子申君。

这片军营虽然不是实际意义上的统帅军帐,但却是四十八万大军的灵魂所在。

时当落衔山,辕门大帐里却已经亮起了十多盏纱灯,八名侍女正穿梭般的在帐中摆置收拾,厚厚的猩红地毡竟使得她们变成了无声忙碌的影子。这时,悬长剑的荆燕大步匆匆的走了进来,看也不看侍女们一眼,便径直掀帘进了后帐。

所谓后帐,便是大帐中用帷幕隔开的一个起居小帐。此刻,小帐的军榻上正躺着蜷卧的苏秦,那悠长均匀的鼾声,显然是沉沉大睡者才能发出的。荆燕稍一犹豫,便轻轻的拍着军榻靠背:“大哥,天快黑了,该起来了。”鼾声突然停止,苏秦睁开了眼睛坐起来,伸打了个长长的哈欠。荆燕递过一条汗巾低声笑道:“大哥真是太乏力了,眼屎涎水都有了。”苏秦呵呵笑着擦去了眼屎口水:“心松泛了,便睡得一个眼屎涎水横,解乏呢。”说着霍然站起:“你先去应酬,我冲个凉水便来。”在起居琐事上,苏秦从来不用仆人侍女,国君们赐给他的侍女都是专门挑选的侍奉能手,可他都一律婉言谢绝,实在推不掉就送给别人。他惯于自理,也善于自理,对伸手来衣张口来饭的那种贵胄生活极是厌烦,认定那种生活对心志是一种无形的消磨。此刻他便光了身子,走到帐角提起一桶冰水便从头顶猛浇下来!一阵寒凉骤然渗透了身心,顿时便清醒起来,用大布擦干身子擦干长发,换上一套干的细布长袍,竟是分外的惬意清

寻常时,苏秦也不喜给头上一顶六寸玉冠,只要不是拜会国君,他总是布衣长袍散发披肩,最多是一绸带束了灰白的长发而已。此刻长发未干,他便布衣散发优游自在的走出了内帐,来到了大帐口。本想到外边走走,看看落,可望着帐口亮煌煌的长矛大戢,他顿时皱起了眉头。

“百夫长,让甲士撤到辕门之外。后辕门内不须有甲兵护卫。”两个百夫长却是异口同声:“此乃军法,小军不敢擅动!”

“谁的军法?回头我自会向荆燕将军说明,撤出去!”两个百夫长一举短剑:“辕门之外,列队护卫!”矛戈甲士便锵锵然退了出去,辕门内顿时清净宽敞了许多,仿佛一个别致的庭院。苏秦踱步“庭院”远眺晚霞照耀下锦缎般灿烂的大河远山,心头竟泛起一种说不清的滋味儿。

秦国食言,楚国愤怒,使眼看就要夭折的合纵骤然有了转机。当苏秦风尘仆仆的赶到郢都时,楚国朝野正在一片忿忿然的混之中。楚怀王大屈辱,一连声的叫嚷要杀了张仪!可真到了决策关头,他却莫名其妙的嘴软了。苏秦与屈原、申君联络楚国新锐势力的三十多名将领,一起晋见楚怀王。在苏秦的彩说辞与屈原申君并一干将领的慷慨愤中,楚怀王终于当场拍案,决意起兵!眼看国人汹汹,新锐拼命,郑袖竟是不得不沉默了。

谁想老狐般的昭雎却一反常态,连夜进,向楚怀王痛切责骂张仪与秦国,荐举自己的族侄子兰做楚军统帅,要一雪“国仇家恨”!颟顸懵懂而又自以为明过人的楚怀王,竟立即欣然赞同,当场便向子兰颁赐了兵符印信。屈原与申君大是不,连夜邀苏秦共同进。谁知楚怀王却是振振有辞:“昭氏封地的兵员最多,粮赋最多。子兰为帅,军兵粮秣不受掣肘,有何不妥?再说昭氏与张仪有仇,他能不死力奋战了?”屈原愤,历数昭雎祸国殃民勾联张仪的劣迹,断言:“子兰为帅,丧师辱国!”楚怀王闻言竟是大发雷霆,呵斥屈原“败言不吉,灭楚志气!”申君立即顶上,自荐为将。楚怀王竟是一句“未战先,居心叵测!”便铁青着脸不再吭声。苏秦担心事情僵,楚怀王又再度反复,便婉言周旋,表示赞同楚怀王,提出让申君做监军特使。楚怀王很不情愿的答应了下来,这才算勉强收场。

谁知屈原却是怒气不息,对苏秦也是颇有辞,竟连夜南下,以“新军整训未了,不成战力”为由,将正在北上的八万新军调入屈氏封地驻扎!昭雎大为不,联络几个老贵族大臣请杀屈原“以解朝野之恨”偏楚怀王素来不懂军旅之事,本不清楚少了新军又是如何,只是打定了主意要不偏不倚,竟对昭雎打着哈哈不置可否,回头便下诏另行调兵。

这次,苏秦对屈原的做法不以为然,说屈原是“以小怨大局”屈原却愤异常,拍案而起:“八万新军乃楚国华,能让子兰狗才挥霍他们的鲜血?真正的楚秦大战还在后头,八万新军不能之才!”申君只是沉重叹息默默不语。苏秦也没有再和屈原认真计较。毕竟,屈原是楚国新锐势力的灵魂,他那卓越的才华、薄的情、犀利的见解与坚韧的意志,无不对楚国少壮人物以巨大的召。虽然屈原贬官做了三闾大夫,可训练新军的实权仍然在手,实际影响力远远大于申君。更重要的是,屈原是楚国支持合纵最坚定的栋梁人物,苏秦无论如何也不能因不发新军而与屈原反目。

楚国一出兵,齐国便不再犹豫。楚齐一动,魏赵燕韩更是踊跃,两个多月便完成了大军集结。遥望大军营帐,苏秦却总有一种奇特的觉:秦国弱小时,山东六国多次合谋瓜分,可始终没有一次真正的见诸行动;偏偏在秦国强大而成致命威胁之后,山东六国才真正的结盟合纵,成军攻秦。此中意味,直是教人想到天意,想到冥冥之中谁也无法揣摩的那些神秘。

在六国君臣看来,那时没灭秦国,此时一战灭秦,也不为太晚。说到底,六国都认定了一战必胜,一战灭秦!每个人都摆出了不容辩驳的数字:秦国二十万新军,除了必须防守的要重地,能开上战场的充其量十五万;四十八万对十五万,几乎四倍于敌,焉能不胜?!

苏秦素来不谙兵家,甚至连张仪那种对兵器军旅的好奇兴趣也没有。但生于刀兵连绵的战国,那个名士对军旅战事都会有些基本了解。苏秦了解秦国,也了解六国,自然不会象六国君臣那般信心十足。但是苏秦仍然认为,这场大战至少也有六七成胜算。兵力上,六国是绝对优势。将才上,秦国有司马错。楚国的子兰统帅四十八万大军虽然差强人意,但有通兵法的信陵君襄赞,当不会有大的失误。纵然如此,苏秦还是极力主张设置了六国总帐,为的就是让通晓军旅战阵的四大公子起到关键作用,弥补六国大将的平庸。令苏秦慨的是:四大公子个个可以为将,偏偏的个个都没有做将,却不约而同的被国王任命为“阵前监军兼合纵特使”便与苏秦共同组成了这座六国总帐。

“噢呀呀,武信君好兴致,看头落山了?”

申君啊,”苏秦回身笑道:“你看这长河落,军营连天,晚霞中旌旗茫茫,战马萧萧,当真令人慨万千也。”

“噢呀呀,要出第二个屈原了!我可是看不出啥个慨来呢。”申君笑着笑着猛然便低了声音:“噢呀武信君,我总是放心不下了。”

“何事啊?”看着诙谐机智的申君神秘兮兮的样子,苏秦不笑了。

“子兰为六国总帅,虾蟹了,硬壳一剥全完!噢呀,我看要让信陵君做总帅,这一仗可是六国大命了!”

“虾蟹?好描画也。”苏秦不莞尔,笑容却又一闪而逝:“按照合纵盟约,出兵多他国一倍者为统帅,却是有何理由换将?”

“噢呀,我是百思无计了。你是六国丞相,执掌总帐,不能想个妙策了?”

“临阵换将,事关重大,晚间与信陵君一起议议,再做定夺吧。”此时一阵马蹄如雨,信陵君、孟尝君、平原君三骑不约而同的飞马而至。三人腾身下马,一的斗篷高冠软甲长剑,高声笑谈着联袂进入辕门,竟是一阵英风扑面而来。

“四大公子人中俊杰,当真是军中一景也!”苏秦遥遥拱手笑

平原君拱手笑道:“武信君布衣散发统大军,才是天下一景也!”

“噢呀呀,平原君一鸣惊人了!我如何便想不出此等好说辞来?”众人轰然一阵大笑,苏秦拱手道:“诸位请进帐,今尽兴了。”苏秦总帐没有将帅气息:将台令案兵符印剑,帐外聚将鼓,帐内将军墩,这些威势赫赫的东西统统没有;一圈六盏与人等高的硕大风灯,将大帐照得分外通明;厚厚的猩红地毡上,六张长案排列成了一个马蹄铁般的半圆;每张长案上都已经是鼎爵盆盘罗列,连同案旁三个酒桶与一个跪坐的侍女,每张大案都形成了一个单元。苏秦居中,信陵君平原君居左,孟尝君申君居右。

苏秦笑道:“今聚宴,皆由信陵君安排,由他先代一番了。”素来不苟言笑的信陵君也显得神采飞扬,大手一挥:“无忌借地主之便,代为武信君绸缪,就近取材,今是三国菜三国酒:楚鱼、齐、魏麋鹿,赵酒、燕酒、兰陵酒。谁个另有所求,立时办来便是。”申君煞有介事的低头盯着案鼎盘,笑叫道:“噢呀呀,案珍奇,我倒真想叫个秦苦菜来啦!”众人大笑。信陵君便一拱手道:“请武信君开席了。”所谓开席,便是打开席间最主要的食具,而后再举爵致辞开宗明义。苏秦闻言笑道:“信陵君办事,总是有章有法。”说着拿起手边两支致的铜钩深入鼎耳之下,将热气蒸腾的青铜鼎盖钩起,再连铜钩一起置于侍女捧来的铜盘中;而后便举起已经斟的铜爵,环视座中一周,慨然笑道:“合纵得遇四大公子,苏秦之幸也!蒙诸君鼎力襄助,终得大军连营。久聚饮,竟是跌宕无定。今一聚,终生难得!来,为联军攻秦,旗开得胜,干此一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