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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信像狗那么大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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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妹妹,从墨西哥回国之后,我立刻就往峡谷神社挂了长途电话。可能是电话已经有人在说话,正在着急,社务所那边来了电话要我接,然而不是你,原来是电话上无法想象讲话神态的父亲=神官。我确实好久没有听父亲=神官说话的声音了,所以刹那间像得了失语症一样。他为了使我必须成为他的传承者而对我进行了一番斯巴达式的教育,关于我们当地的神话与历史,我并没有对父亲=神官讲,而是写在给你的信上了,那意识也在那上面。但是,父亲=神官对我并没有表示动的情绪,只是对于你的近况简要地说了说,然而把你的奇态告诉了我。奇态固然是奇态,妹妹,我并不是不相信那内容。我把这村庄=国家=小宇宙的神话与历史,以给你写信的形式写给了你,这对于我来说,现在对于你的所行所思一概怀疑,这样的话,就不可能继续写下去了。我只是当作我听到了父亲=神官说的话,作为当场的反式的想法,到那确实是奇态,结果我也就以滑稽的口气作了有问之答。于是,父亲=神官似乎再也没打算更详细地说下去。电话挂断之后我立刻从旧的记忆中回想起的是这件事。幼年和少年时代的我,对于从事我们当地的神话与历史教育的父亲=神官,常常戏谑地回答问话,把他得为之困惑不解。也曾让旁听过一段这种课程的阿波老爹和培利老爹两位科学家过心,但是也曾让他们开心一笑过。如今回想起来,我那样故作滑稽之态,完全是为了对抗斯巴达式教育而采取的自己认为必要的心理防卫措施。父亲=神官每天上课之前必然重复这样的话:“一点儿也不错的话。是有是没有当然不知道,只要是古代的事,即使没有的事你也必须当作有的事听。记住啦?”妹妹,我觉得这话确实文如其人,确实是父亲=神官这样的人说的话,当我后来知道柳田国男①所搜集的资料中也是作为定式的词句,不免颇意外。虽然如此,我也一定回答:“嗯”对于这种回答的方式,我曾仔细琢磨过,觉得就这样带点儿滑稽倒也合适——①旧姓松闪。民俗学家(1875—1962)。起初为诗人,后来曾任内省官员、贵族院书记官长。1907年开始民俗学活动,1913年创办《乡土研究》,奠定民俗学研究基础。著有《远野物语》等多种。1951年获文化勋章——译注。

父亲=神官谈到你时说的话,大可不必对你重复,妹妹,总而言之,据说你是从森林的斜坡高处的一个“”里,把仿佛晒干的蘑菇一般的破坏人带回家里的。然后以你肌肤的活力,使破坏人得到重生。而且你从来没有让峡谷和“在”包括父亲=神官在内的任何人看见过,可是你居然使他恢复到狗那么大。所以,我是这样理解的:是你在这村庄=国家=小宇宙濒于衰亡的时候,把最早率领创建者们的破坏人重新抚养成人,从而按照这种理解写这神话与历史。妹妹,与其说这只是因为你官的磁力唤起我的能量而写的,莫如更准确地说你给了我以工作方向…

父亲=神官把你当作破坏人的巫女培养起来,并且想把我教育成写作破坏人等开始创建的我们当地的神话与历史的人。我们曾经一起反抗过强加给我们这种任务,直到我们长大。现在,在我的意志上,依然干着父亲=神官要求我们干的工作。这奇妙的命运,依我看不是别的,全是由破坏人带有战略的预定路线所决定的。妹妹,实际上我在漫长的时间里已经把写这神话和历史的工作忘了,可是现在我想起,即使那样,我也没怀疑过大概过不多久就会自然而然地开始写起来。我到,自己内心有一股微弱的火种在燃烧,那热度烘烤着这神话与历史。

父亲=神官寻求的一直是你这样的破坏人的巫女,对于这一点你大概也有同吧?我和你本是孪生儿,我们在被父亲=神官残忍对待的母亲可怜巴巴的子里拥在一起而难以分辨是男是女,这实在令人觉得不可思议,你和旁观者生存方式的我不同,你已经达到戏剧人物的生存目的,即使像战斗生涯中的那每一个场面,你是不是预到,你会不久之后还能把和破坏人之间业已开展的关系一直保持到底?

你和美国总统会晤之后发现了身患癌症,就从宇高联运船上投身于月明之海。我对于你这种死法未抱怀疑,然而我收到的却是你自己表明生存下去的信息。那是我仍然逗留于墨西哥时收到的信。当我知道你很自然地作为巫女而和破坏人同居于父亲=神官的社务所的时候,我内心深处想写作我们当地的神话与历史的想法变成了渴望。我特别提到渴望二字,妹妹,是因为你的存在触发出官的磁力,能直接发我写作村庄=国家=小宇宙的神话与历史。

妹妹,你既然从那假装之死而得到复生,那么,你一定向着各个方向给我以同样的唤起的力量。破坏人既然现在称复活了,把这事称为经过了长久的冬眠固然妥当,但是我们仍然以为破坏人是遥远的往昔已经死去的传说中的巨人。所以,我确实理解你以破坏人的复活为契机,把处于衰亡危机中的村庄=国家=小宇宙的一切复兴起来的意图和决心。我和父亲=神官在电话中说话时得知你的新消息以来,写作我们当地的神话与历史的工作可以说受到强烈的鼓舞。妹妹,这是因为,你自己显示了你才是创建期以来以一切神话与历史为中心,相信村庄=国家=小宇宙是个完整实体的人。立足于这样诚挚与热心的基础,所以才使干蘑菇一般的破坏人获得复活,而且使他已经恢复到狗那么大了。

然而作为我来说,之所以放心胆壮,是因为你使他获得复活的破坏人和你的复活合而为一,也就是既然破坏人的巫女的复活再也不可能有了,那么,妹妹,我以信的形式写给你的神话与历史,不论从已成遥远过去的什么时候、什么局面开始写起,都不会使作为读信者的你引起混。因为破坏人他自身差不多生活在我们当地的神话与历史的整个领域,你作为巫女陪同他,所以能够超越这些时空,改变经历。对于你和破坏人的搭档,在我们当地的神话与历史的细节上,怎么会出现难以理解之处呢?

妹妹,破坏人率领的创建者们溯而上的行程结束之后,爆破挡住他们去路的大石块和黑硬土块,我以为从季节来说确实是梅雨期间进行的。逃避藩镇权力的长期逃亡溯而行的结果,碰到的就是这个障碍。那是嵌在从两侧伸出来的大山中间,就像水库大堤一般的大石块和黑硬土块。只能由掌握火药技术的破坏人爆破,结果成功了。据神话所说,因为导火线没有足够的长度,破坏人不可能离开现场太远,因而受到严重烧伤,就像他爆破的那堵石墙一样,浑身焦黑。另一种说法是有治疗全身烧伤医术知识的破坏人,涂上了按他指示配的药,所以全身都是黑的,躺在上。妹妹,与这第二种说法有关的治烧伤的黑药调制方法,即使破坏人开创的那药草园业已荒废很久的我们的时代,依旧传。直到现在我还记得多亏了它治好我。那大爆破的轰响和山谷中的回声,以及飞到半空的岩石碎片与土块还没有消失之中,倾盆大雨就下起来了。而且这场豪雨足足下了五十天,雨势始终不减,不分昼夜地下个没完没了。我们当地在四国这地方的位置是雨量最多,然而一连下五十天的梅雨期还是从来没有过的。

包括森林在内,村庄=国家=小宇宙的神话与历史展开的整个区域之内,全都被这五十天的大雨盖住了。被这场大雨闭的五十天,人们必须冲破这个困难。然而刚刚溯而上到达这里就赶这场大雨,人们已经是疲力尽。当然,最大痛苦就是粮食不足,得病的接连不断,甚至有的一病不起,气息奄奄。带着浑身烧伤的破坏人伤势更加严重。大雨五十天,破坏人及其创建者们全都处于过早临头的灭亡危机之中了。

然而折磨着疲惫不堪的破坏人和创建者们的,除了下个不停而且其势不衰的大雨之外,还有令人无法忍耐的恶臭。妹妹,这不是既下了地狱又处在硫黄恶臭的地方了吗?然而比硫黄还厉害的恶臭,使破坏人和创建者们深受其苦。被大雨和恶臭折磨得无处可逃的破坏人和创建者们已经到灭亡的命运越来越近。

这个厉害的恶臭和大雨不同,并不是突然出现在他们眼前的。破坏人和创建者们上了船,从河口把船驶了进来,溯河上行,河面越来越窄,不得已只好把船解体,用这船材组装成木筏沿着溪溯行而上,溪已经没有河的踪影了,而是顺着一个接一个的山崖就像走在水渠里一般的时候,就只能把木筏解体组成爬犁,沿着小溪旁深草拖着爬犁前进,就在这个时候,人们发觉臭气越来越浓。而且一步一步地上行中,臭气越大也越让人难以忍受,但是人们都以为这是必须忍耐下去的一个阶段,所以大家都为了冲破这个恶臭阶段而继续前进。倒是人们分不清河在何处的时候,反而靠这臭气来预卜前进的方向。不用说到了有零星人家住地附近的溪,即使到了有伐木人的山林之旁的溪,破坏人和创建者们也为了避人耳目只在夜间悄悄躜行。进了原始森林之后,夜间行进十分危险,所以人们改在白天行动。这样一来,大家都得注意水而逆前进,但是一旦遇到水分几路来的地点,人们还必须寻找恶臭的而且专挑臭得厉害的方向逆前进。为什么偏找臭得厉害的方向走?我这不懂事的孩子提出疑问。父亲=神官有些神秘地说:“如果去找太,虽然太灼热,十分艰苦,但是除了越热越前进之外难道还有别的办法吗?”这样,溯而上的结果是,在到达臭太核心之前,就被大石块和黑硬土块挡住了去路。站在那黝黑的大石墙之前的破坏人和创建者们,似乎是为了到藏着诸神粪便的城方集合一般。破坏人首先从茫然自失的状态中重新振作起来,向大家宣告,必须立即动手把这里石墙炸掉,他对于被恶臭折磨得头晕脑,为了再也没有前进道路而意气沮丧的创建者们大力鼓舞了一番。妹妹,我对于很快就作出这爆破的决定所想到的是,破坏人和创建者们似乎是一同移居于不同的大气中的一个行星上去,可能相信现在包围着大家的奇臭源不是别的,就是那个诸神粪便的大石块和黑硬土块。所以我想到,破坏人为了眼前首先是必须让大家活下去,非得把这奇臭之源的大石块炸掉不可,在这万般无奈的情况之下才动手干的。而且,既然让大家知道这是诸神粪便,破坏的是具体化了的极大忌,那么,这爆破的企图就是的挑战。于是完成这爆破,而且在这一过程中严重烧伤的破坏人,其后很快地就成了神话般的中心人物,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不过,奇臭的源并不是这大石块和黑硬土块。给原始森林这辽阔范围带来奇臭的,是两个相向的山丘排下来的水被那庞大的黑石墙像一条堤堰挡住,从开天辟地以来就没干涸过的地,这里所有的有机质无不腐败之后积存下来,从这孳生的瘴气,把周围造成了任何植物和动物都无法生存的地带。妹妹,很难把这景观描写出来让你凭想象得到实,因为那和使我想起记不得哪个大人说肚子里是臭东西,尚在儿童时代的我听了非常憎恶一样。我这样说,你一定以为这是对我们当地的神话本身,对于峡谷和“在”纯粹是卑劣的侮辱,然而实际上我却是怀着着一般的想法,望着这张开大口横躺着的巨人的肚子里这大块地…

当然,对于这放出奇臭的这大片沼泽地,包括破坏人在内的创建者们也并不是任何人对它所有的一切都认识得很清楚。他们了解得最清楚的不过是它不停地发出巨大奇臭而已。当初,把一直溯而上的创建者们安置在两侧山躲避危险,惟独自己留下来实施爆破的破坏人虽然受到严重烧伤,但终于成功地炸掉那大石块和黑硬土块。就是尘埃滚滚和巨大奇臭同时袭来的瞬间,简直像配合那一声爆炸巨响一般传来隆隆雷声,大雨沛然而降。来势凶猛足足下了五十天的大雨,从炸开的缺口,出了积存于沼泽地施放恶臭东西的黑水,净了黑水之后出了干了的土地。

由于排出了大量黑水,使下游一带发生了洪涝。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想过,这黑水泛滥会给平原地带造成什么样的灾难。这黑水原本让大石块和黑硬土块挡住了,弥漫整个沼泽地带,什么毒都有,一旦出来,它必然污染广大地区。紧接着下游各村相继发生疫病,以及多年来收成极坏。想到五十天的大雨,洪水一般排出的奇臭黑水,致使平原地带的田地荒废,我以为这黑水也许和矿山排出的水,在成分上也许是一样的。但是据父亲=神官口授的传承来说,那是确确实实活生生的什么东西腐败之后产生的有毒的水。这黑水引起的疫病,从河口的海港城镇殃及相邻的各个港口,据说大有席卷放创建者们藩镇所在的城市。父亲=神官对我施加斯巴达式教育之中,给我留下最深刻的印象是他直言不讳地告诉我,得这种疫病的人,皮肤像被火烧一样痛苦得发了疯似的死去,死者全身黝黑。当想到他们就是因为黑水泛滥造成的灾害而丧的命,给我留下的却是懊恼不尽的罪孽的余恨。我被牙痛折磨得无可奈何,用石片给牙动手术,如果说那是不可告人的一段隐情,那么,也许是由于这种罪孽而引起的自我惩罚吧。妹妹,你作为一个旁观者,也许有彼此不同的记忆,但是可记住,我曾经用水成岩石片把肿得我实在受不住的牙刺破,吐出脓血之后可悲地昏厥过去…

妹妹,五十天的大雨虽然给下游平原带来疫病和歉收,但是对于炸掉大石块和黑硬土块的人们来说,却是引发了他们的生命更新。一直下了五十天的大雨,尽管在森林里搭建的临时窝棚里的集体生活开始出现粮食紧张以及发生各种疾病,但是在这困难重重的子里,创建者们渐渐洗掉了诸侯城生活的陈腐残渣,使他们自身产生了复活作用。在森林里蜗居期间长达五十天的人们,从开始生活在这世界的时候算起,等于超过了一百年的岁月,这样的岁月里没有一天不是在活动中过来的。从五月中旬到六月,钻进的森林母胎一般,在计算着时光逝之中,仿佛再度成了赤子一般使生命得到更新,他们开始了村庄=国家=小宇宙的建设工程。

这五十天时间之内获得生命更新的,最有象征的就是破坏人完全恢复。他本来是全身烧伤,所以全身涂上膏药,浑身漆黑,像一具木乃伊躺着不动。大雨下到第五十天,依旧躺着的破坏人说:“明天雨就住啦。”他作出预报的语声平静,然而有力。人们在雨淋得长了几层微菌刚刚搭好然而却开始腐烂的窝棚里,已经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非常焦躁。破坏人对他们说前面那句话之后,就和蛹破壳而羽化一般,浑身的膏药就像从体内慢慢推掉,出现了一个毫无创痕的体之人。破坏人不仅没有大病过后的遗痕,而且反而年轻了许多,光采照人。这样,破坏人就成了创建者们没有一个提出异议的统领。他说:“追踪者已经全被洪水淹死,所以,明天开始的建设工程,绝对没有前来捣的。”大雨期间,创建者们住的大窝棚的屋顶也被雾遮住,什么看不见。然而破坏人说的话果然应验了,第二天早晨是个大晴天,广大的景观展现在创建者们面前。被大石块和黑硬土块挡住,成了不之地的沼泽地的地方,显示出它是被高处的森林围起的一块大盆地的总体规模,那是被彻底清洗干净的好一派风光。盆地深处有一条河,河水清冽,光下熠熠生辉。大石块和黑硬土块已被炸掉的地方,不久起名叫它“脖颈”水在这里成一深潭,然后把广范围的石头坡地变成浅滩,河水过这里便顺而下。破坏人和创建者们一旦看不到现实的河之后仍然努力不懈,沿着河道溯而上,寻找梦幻之河,现在他们终于看到势强大的一条新河。妹妹,人们在五十天的大雨期间,破坏人突然说明天一定放晴的时候,无论谁立刻都相信他的话,因为,从溯上行阶段就常常为其所苦的奇臭也渐渐弱了下来,最后一天下雨的那天下午,那臭气一扫而光,他有所悟而说中了。

妹妹,天放晴的那天早晨,破坏人和创建者们就像头一次踏进他们创造的新天地一样,走进建设村庄=国家=小宇宙的那片土地。事实上这里也是暗喻创造新天地的所在。这里的一切,全都经过一番彻底的清洗,干干净净。虽然下了五十天大雨,但是人们的力量还是超过想象的。据说去准备石料,在开掘石料的阶段,在特别的地方做出临界点的记号,但是没人管它,大家一齐努力,居然把一座小山摧垮了。这件事,阿波老爹和培利老爹对于这创建期的神话,为了让我有个科学的理解,告诉我用力学的观点来思考它,据他说,从原初以来就积存于沼泽地的恶臭所施放的庞大的量,它本身的力量就将要把那小山摧垮。在这一触即发的事态之下的沼泽地的临界点恰好就是那个大石块和黑硬土块。破坏人实施的爆破,是对沼泽地临界点的扳机,施放巨大恶臭的所有一切全都崩溃了,所以出现了新世界。换言之,即是下了五十天的大雨出了力量。然而破坏人的爆破才是出现这个新世界的本契机,所以阿波老爹和培利老爹称他为土木工程学的天才。

破坏人统率的创建者们,在已成新的人类可居的盆地上所展开的土木建设情况是我亲眼目睹的,妹妹,直到今天我还记得清清楚楚。本来,我从儿童时代起有人说我记得不准,但是即使如此,记忆终归记忆,它本身是强有力的。妹妹,你大概还记得盆地峡谷的寺院画墙的地狱图的情景吧。我们还是幼小的一对孪生兄妹,朝夕在一起从不分离的时候,那地狱图就印在我的脑子上了,所以它不可能在你眼前一过了之。只要我想起那时候我们这双孪生儿的关系,妹妹,我就觉得只要你幼小的身体经验过的,我自己的体就对这个世界怀有记忆。这一点我希望你能给以清楚的理解。…现在必须回到对于峡谷寺院的地狱图的印象上来。妹妹,说起来那确实是像俯瞰火山口那样的图。当然,如果是火山口,它的上限应该是山顶,然而峡谷的地狱图上相当于火山口领域的上限却画成被蓝黑的森林包围着的。广袤的森林正中,只出小小的一块烧焦了的地面。那黄赭的地面,随处画着深红和淡红分开描绘的裙带菜一般上升的火焰。火焰的部是紧追不舍的鬼和亡人们。我看着这幅光景还理解不了施苦者和受苦者之间的关系。那鬼全是筋坑坑凹凹仿佛伤痕一般的大头鬼。绳子束着下身的鬼们,追逐着只围着红围裙四散奔逃的女人,并用铁威吓她们,如果用现在的话说作为一个孩子当时的受,给我留下的倒是一种很有亲和力的印象,众鬼和女人们好像分工合作在干一种活。甚至看起来都有一种劳动的喜悦。从这种想法出发再重新细看,甚至用红的浓淡表现的火焰,与其说它是使亡人受苦的火,莫如说为了给活人增加活气的火。如果地狱是这样,掉进里面倒没有什么可怕的,虽然我还是个孩子,但是我还记得不莞尔一笑…下面说的是我走出峡谷之后的经验。一个偶然的机会我看到了《图解地狱集》的原本。只从构图上来说,和峡谷寺院的把火山口画成由蓝黑森林围绕着的地狱图一样,但是红的浓淡,火焰像裙带菜一般摇摇摆摆的形态,以及在火焰的描绘方法上,显得拘谨。我记住其中的这个画面之后再看另一个画面时,我突然大有所悟。原来,峡谷的寺院里的地狱图描画的并不是地狱的景观。因此,我终于查明,我说自己着亲眼见过建设村庄=国家=小宇宙的光景所谓的虚假记忆的出处了。

开拓我们土地的破坏人和建设者们,已经从神话时代开始,对于由森林隔开的外部就实行封闭的方法,目的在于让别人都以为这个共同体去向不明。只要符合历史大致情况,把这种态度坚持下去,那么,峡谷寺院的地狱图就不论什么时代画的,大概它的目的就不会是直接地记录创建时期的光景吧。不过对于像后退着前进而用树枝消除自己足迹的印第安人那样的村庄=国家=小宇宙的人们来说,我觉得一定热烈期望着以相应的形式,把神话和历史写下来,留传下去。如果不是这样,父亲=神官为什么对我进行斯巴达教育之后,让我搜集各种各样的神话与历史有关的口传呢?不仅峡谷,对于“在”的人们,不是也让那些在常常用作集会场所的寺院墙上画地狱图的画师(我认为他们也是从我们当地内部挑出来的画师),按照地狱图的形式,画村庄=国家=小宇宙基础的土木工程情况吗?如果确是这样,我幼年少年的无意识,还在表层意识没有达到上述那样明确掌握的时候,理解了该地狱图深层的东西,把它看作创建时期的土木工程作业这一虚假记忆重新编排而保存在心里。即使想让我当我们当地的神话与历史的写作者,让你当破坏人的巫女的父亲=神官,他的教育方向已经开始发挥效果,妹妹,我那年幼的无意识不是很勇敢而可嘉的吗?

现在重新想起描画我们创建时的土木工程作业光景的图画,许多各种各样的具体事物都是可以理解的。首先从大处看把上边画成暗绿边框的巨大红研钵似的地狱全景。它表现了大石块和黑硬土块挡住了沼泽地大量的沉淀粉,掩盖了沼泽下面的土地,施放的瘴气使树木和草枯死的那面斜坡,以及高处的围住这沼泽地的原始森林。妹妹,我给你的第一封信上开始谈了村庄=国家=小宇宙的神话与历史,那时我正在墨西哥城当教师。有一天我上课时讲,本列岛本来全被树木覆盖,现在的城市和农田,全是靠人的劳动让树木后退所造成的痕迹。但是一个墨西哥学生出微妙的苦笑,他说:“在我们这里与此相反,或多或少有些绿的地方,那才是劳动的痕迹。”就在这时间里,我到我的心已经飞向深深扎的、遥远的峡谷寺院的地狱图了…

破坏人和创建者们初期的劳动,首先是清除留在沼泽地上的残渣,因为一场大雨虽然清洗干净了,也把它冲走了,但是还得用人力清除残留的部分,然后是平整土地。下一个重大步骤便是选育作物,因为原初以来就似乎拒绝生长一切植物的沼泽地,凡是瘴气毒害所及之处,首先要控制长得非常旺盛的植物一拥而上,在仔细计划和控制之下仔细挑选和培育。创建者们担心的,也许是研钵上限的绿森林那浓密的圈子越来越窄越来越往下移,因而对此抱有被封锁起来的恐惧也未可知。不过,那是集体成员的有据的恶梦,它还没有传到我们那个年龄的孩子头脑里吧。

清除引起洪水的五十天大雨冲洗谷底平地残渣的作业,实际上那才是地狱图上从红的土地上随处升起火焰的光景。把妨碍整地的那些东西用火烧掉,要想把那些在一排排的篝火之间拼命干活的男男女女劳动情景画上,那肯定是画成运用红的浓淡表现飘摇于水中的裙带菜那样的火焰,以及在火焰处筋骨犷、而且硬的头发倒竖形象跟鬼一般的男人,以及里围着短布几乎体一般不停跑动的女人们。梅雨期结束,已经到了盛夏,而且随处都有篝火,所以盆地里一定酷热难熬。因此,不论男人和女人全用绳子做的短裙,或者只把部遮起来的布,这都是极其自然的。那地狱图上,给我的印象是鬼们也罢女人们也罢,只是热衷于劳动,一心决不二用,这大概是把我们创建初期的劳动情况不折不扣地画下来了。

然而,仔细回想一下那地狱图,妹妹,那些鬼都是大头,倒竖的头发,坑坑洼洼伤痕一般的筋犷的体巨人一般,如此等等迹象,不能不使人想起创建者们的面孔。村庄=国家=小宇宙开始创建时期的人们简直就是地狱图上的鬼那样的体魄,那硕大的头颅,除了手头的工作之外什么也不想,着非常纯净的光辉。这种勤恳的劳动,不能不想到破坏人和创建者们的生活的确是古代人的生活。如果他们不是靠这十分自然的表现,颇有近代武士风习的生活神,所有的男男女女原始式的和睦相处的生存态度,那么,要想建设村庄=国家=小宇宙的生活将是十分困难的。在这创建期开始的古代生活方式,其后的历史进程中仍具有本质的重要,应该说这才是继承了对村庄=国家=小宇宙本理念这一信仰的表现。妹妹,它在我们当地的神话与历史之中,传说曾经几次死去而又再生的故事主人公破坏人,第一次死的时候所进行的革命运动的据。

另一个地狱图上画的是,创建者们吃的生活也是退回到古代的情景。创建者们长期溯而行之后又碰上五十天的大雨,本不能外出活动,带的粮食已将吃光,然而还必须立即开始建设。他们把什么当作新的粮食,补充了那么旺盛的力而从事劳动的呢?以新姿态出现的谷地平地就不须多说了,延伸到森林的斜坡乃至整个盆地的全区,连一棵草也没生,表现我们当地的地狱图的构图就是据这实际情况画的。围着茶赭研钵的上缘是浓密的森林,偏巧又是夏季。按照破坏人渊博的植物知识,从森林周围和森林本身采集食用植物肯定不是不可能的。因为,破坏人没过多久就自己动手平整药草园的土地。妹妹,破坏人的药草园虽然荒芜得很,但我们这些孩子们只要赤着脚顺着溪朝上游走去就会到了那里,也就一定会看到和当地野草本不同的珍奇的东西。不论是峡谷和“在”的人,关于药草的经验与知识已经大不如从前,但是,对于药草园这个象征的存在,因为是破坏人曾经心莳过的,有所顾忌的心起了作用,所以就整体来说并未破坏,不过是听其自然一任其荒废而已。破坏人教给大家从森林里挖出一种可供食用的称之为“天狗的麦饭”的土,再加植物质的粮食,可以对付,但是至于不可缺少的动物质食物的获取,妹妹,这就是任何一个孩子不能不兴趣的事了,而且是味道奇佳,纯粹自然生长的,这就是破坏人教导的捉蟹。因为五十天的大雨,使盆地底部和峡谷涌出无数河蟹。把它煮了剥开,用它作饭团,成了创建者们的主食。如果他们把河蟹的螯和蟹壳留下来,光这些东西就能堆成几座小山。然而即使这样上顿下顿地也吃不完,河蟹照旧不断地往外跑。来吃河蟹的野鸟、小动物有时还有野猪,常常被创建者捕而食之。

妹妹,我觉得你一定还记得,寺院的壁画上还有另一种光景,那就是,身体魁伟筋骨结实得出奇的鬼们,把脑袋只有他们手掌大小的人们扔进臼里,然后用杵捣。我认为这是表现捣碎河蟹做饭团子的厨房劳动的。拿杵捣的鬼个个身强力壮,但是他们围着石臼转的那气氛是非常和睦亲切的,连我这个孩子看了丝毫也没有恐怖。同是用红的浓淡描画的臼,它的四周被捣碎而血的亡者们,那确很像做团子之前的河蟹堆。

我这孩子每当盂兰盆会就去寺院看那地狱图,每次我都到奇怪的是,这么多的鬼,他们晚上睡在哪里呢?从边上用暗绿的森林围起来的构图来看,我以为那只是深茶的地狱全景的俯瞰而已,看不到一间住房。按我这个孩子的判断,甚至于觉得这是奇妙的疏忽,如果说到掉进地狱的亡者,我不怀疑他们被火烧得在地面上痛苦不堪。大概是他们在晚上也得忍受这种痛苦吧。但是照我的想象来说,干活的鬼们干了一天活之后,那是应该回到宿舍去的。然而地狱图上本没有他们应该回去的建筑物。我觉得这真是怪事。对于这种疏忽大意而产生的别扭,我还是无意识地把它和我孩童时代对于那地狱图和我们当地创建时期的情况联系起来了。创建期的人们是如何规定住处的,有关这类手续我一直纳闷。即使此刻,妹妹,我也把鬼们看作他们其实就是创建者们。

就在这之前或之后,我就注意创建者们一开始是怎样建造自己的家。因为,父亲=神官的斯巴达式教育所教导的传承中就有最古老的居住问题,而且不论是峡谷也不论“在”建设都在进展,到了建起独门独院的住宅时,出现了不知原因的大怪声,那声音因为人的承受力不同给人的影响也不同。有的听到它甚至浑身打颤,所以不得不重建新房屋。所以我梦想着这种独门独院的独户出现之前的古代住房,这个梦想是因为受到启示而产生的。

妹妹,太平洋战争中期,引发我在创建期对古代式住房思考的“”在我们儿童眼里它简直是个特写镜头。还是为了防备可能的空袭,县政府指示要准备防空壕的指示下达到村公所的时候。在这之前,在人前从来没提过“”二字的老人们在大家面前提出,没有必要花费劳力挖新的防空壕,有足以容纳峡谷和“在”的全体人员作避难用的“”实际情况也和他们说的完全相符,去“死人之路”的斜坡的高处有许许多多的横,只要把封闭入口而砌的那段临时的土墙扒掉,很多人就能进去躲避空袭,这是县政府来的人和当地公安人员实地查验过的。那些横,有许多是“在”的机灵孩子们了解得一清二楚。那些横,据说也是豺在那里群居繁殖的老窝,这种兽很凶,有的称之为野狗,有的称之为本品种的狼。

从防空壕的角度来说,我以为那些“”是否可供实际应用,老人们也并不是毫不怀疑的。我想,老人们可能只是为了让峡谷和“在”的人,对于外界司法部门,依旧继续保持自己不愿昭示于人的传统,向县政府发指令的人表明我们是和你们不同的人。但是县政府的人也并没有被老人们完全说服,还有不同意见,但是天体力学权威的阿波老爹和培利老爹这时给老人们以有力的支持。他们的专业是天体,但是他们现在干的却是确地计算地球的重量。这二位学者证明说,这些的年代虽然开挖很久,但是从力学上说还是十分坚固的,只要入口处用木板保护一下,只要多少改善一下可供住人的条件,可以长期地住进许多人,这样,上边来的人就完全相信了。另外一层是阿波老爹和培利老爹也考虑到,像我们这样的山区也不可能有遭到空袭的危险。不过,村庄=国家=小宇宙已经出现衰微的征候,不论峡谷和“在”都是男工不足,这样就免除了挖防空壕的劳作。而且我们这些孩子们也有了实现新梦想的地方了…

特别是对我们当地的神话与历史怀有深切梦想的我,我以为,破坏人和创建者们,开始创建新世界的时期,很可能就是生活在“”里的。一旦有了这种设想,我就不费吹灰之力地明白了那地狱图上的鬼们干完活回去的宿舍理所当然就是山处的“”因为是在山坡上开凿的横,所以从图上是看不出来的。本来,即使在这一阶段,对于深受神话与历史影响的我这孩子来说,把破坏人和创建者们看作和鬼们并无区别,也曾有过难以逾越的踌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