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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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鉴明怔住了,竟不能对答。
海市凝视着他,小小面孔上逐渐浮现狐疑,终于松开怀抱,低头去看自己微颤的双手,又猛然仰首瞪视方鉴明,黑白分明的眼里是恐惧。
那瞬间,借着手中烛光,夺罕发觉海市手皆是触目惊心的红,连一侧面颊上亦是血痕。方鉴明的黑衣,原来自上而下浸
了血,
黏沉重。
“对不住,吓着你了。”方鉴明立即避让两步。
海市回过神来,一把拽住他的衣襟:“你…疼吗?”她细声问。
“不妨事,小伤。”方鉴明伸手梳理女孩睡得蓬的头发,血顺着男人的指尖往下淌,夺罕看见那些修长的手指在女孩乌发中犁出红
痕迹。
“跟濯缨去换衣服,把手和脸洗洗,好不好?”夺罕伸手要去抱起海市,女孩却像个尾巴似的转了半圈,藏到方鉴明身后。
“以后…还得去吗?”她问,小手拽死了黑衣一角,指里攥出了淋漓的血。
方鉴明回头看她,并不回答,只是沉默地垂下了眼睫。
“不能不去吗?”小女孩摇晃着他,哀恳的声音里已带着哭腔。
他苦笑地说:“总得有人去的。”
“那,我替你去。”海市说完,便咬紧了,稚小的面孔因而看来有一种可笑的决绝。
她的身量只到男人间,他俯首注视她的脸,略带惊异,
角的伤痕仍向上勾起,如同一抹永远无法褪去的微笑。
“你还只是个小姑娘啊。”他的声音醇和得如同一阵拂面的风。
海市眼里滚下泪珠,颊畔的衣褶血印洗得纵横狼藉:“我不是小姑娘,我说过要做你的儿子的。我知道你是去杀人的,我替你去。”他的眼里终于有了浅淡笑意:“杀人可不容易。”
“不会的东西,我可以学。”海市仰头望着他“我学会了,你就不用去了。”方鉴明替她拂开一丝垂在眼前的刘海,温声道:“好,谢谢你。”他弯下身,从海市手中轻缓出染血的衣襟,将她推向夺罕身边“去吧。”夺罕一手秉烛,一手抱起海市。女孩还小,轻盈如羽,依在他肩上,仍不住回头眺望。
帝旭眼里见不得一丝影,
城内彻夜通明辉煌,唯有霁风馆照着方鉴明的意思,夜间不燃一盏闲灯。游廊深长,朱帷锦帐重叠无尽,层层垂掩,夺罕手中护着那一豆微光,四面皆是照不尽的
暗。
侧身用肩臂顶开海市的房门,刚要将烛台搁下,海市趴在他耳边,悄声唤他:“濯缨。”
“又怎么了?”
“教我杀人好不好?”夺罕僵了僵,转头与她对面凝视。孩子的双眼未染红尘,在黯淡的灯下仍是清如寒水,盈了企盼的照人神采。
“行吗?”她柔软细短的手臂绕在他颈项上,像一只人却又胆怯的小兽。
夺罕心头骤然涌上怒气。
人早把盛有温水的盥洗铜盆送到屋内,此时水已凉透了,夺罕二话不说,将海市拎到盆边,替她擦洗。
海市扭着身子,想挣开他的手,夺罕不理睬她,以手水,
鲁
净她脸上结块的血迹。
“冷死了冷死了。”海市徒劳地躲闪。
“不是想学杀人吗?那就别喊冷。”夺罕手上仍不停歇“新鲜的血见了热水,就要在指甲和衣裳上留下印迹。真正的刺客,就算用自己的身体焐化雪水,也不会抱怨一声。”怀里的小身子忽然不再挣扎,也不再出声。夺罕放开了她,她也不动,只是皱紧了脸,踮高身子,自己将鲜红的两手浸入刺骨的水里,尽力洗,无声地打着寒战。
夺罕再也看不下去,冲出门外站了一刻,大踏步走向正屋,推门闯入。
方鉴明的屋内仍只有一盏小烛,笼在卧房的织锦屏风内,晕染出一室昏黄。
“濯缨?什么事?”屏风后传出那个人温醇的声音。
“堂堂一国公侯,放着好好的肱股重臣不做,宁可隐姓埋名,半夜潜出城暗杀同僚…如今居然把心计使到了七岁的小孩子身上。”夺罕冷笑“你不累吗?”静了片刻,屏风后的人也轻笑起来,水声随之
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