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留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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爰姑道:“如今暑热难当,这纱料触之清凉,不如我让秦总管命人做了这衣裳,公主当夏穿正好。”我收回视线,继续写着我的摘要,淡淡道:“爰姑你做主。”
“公主想要什么样式的裙?”我笔下一顿,凝眸看了眼案前摆放的璧,突发奇想:“就按玉璧里母后身上那袭衣裙的样式做,可好?”爰姑看了看,沉一下,道:“也好。”她转身要走时,我不知怎地心思猛然一动,忙叫住她,开口却又迟疑了半,思了又思,方问道:“爰姑你会不会幽昙舞?”爰姑愣在那里,不解:“公主问幽昙舞作甚么?”我放下手中的笔,想想,还是黯然叹了口气,眉:“我就问问。”言罢眼睛盯着案前烛火,脑中想着那豪姬与我坐在疏月殿檐上说的话,心中顿时惘然落寞。
爰姑望着我,默了一会,忽道:“幽昙舞我虽不会,但师父给过我那舞的心法和步法,公主若兴趣,可以一阅。只是那舞步复杂得很,公主从未学过舞艺,怕是不能看懂。”我闻言却来了兴致,微微一笑,道:“你拿来看看,我只是想知道那天下第一舞姿是何等模样。”爰姑轻声一应,捧着绛月纱离开了。
“幽昙幽昙,非心神全备而不能得其神髓,非断肠哀挽不能知其辛酸和等待,只可惜…可惜昙花再美也是刹那光华。一舞之后,芳华尽逝。”
“幽昙舞,我舞他笑,舞生风华,舞罢白发…白发…舞尽白发生啊…丫头,你看看我现在的模样…你可要学,可还要学?”豪姬刻骨幽凉的声音冷冷浮出脑海,我怔然,而后闭眼摇晃着脑袋,拼命忘却-窗外银光忽闪。一道凌厉的闪电陡然划开谧天际,墨沉的云雾间出一抹森森白练,直泻而下,迅疾漫扬开来。刹那后,雷声隆隆震破天。
雷霆万钧,滚滚袭上口,一声一声敲得我心中那股抑懑涌翻覆,只觉喉中一甜,竟张口吐出血来。
本能地伸手按向脉搏,我陡然变,全身一僵,如坠冰窖的寒。
这…这是什么脉?!
爰姑刚回寝殿来,见状忙摇晃着几近入化呆滞的我:“公主,你怎地吐血了?”我筋疲力尽,低声道:“不妨。我身中数毒,吐点血算得什么?”爰姑还要再说什么时,秦不思却急火火地奔来疏月殿,暗哑尖锐的嗓音因着急担忧而更显刺耳:“不好了,爰姑,公子和楚国君王在长庆殿动起手来了。说是切磋武功,但看那荆公的架势,分明就是步步紧,非得要有个死活才肯罢休!”爰姑听得跺脚落泪,痛心疾首地骂:“这两个孽障!”秦不思在王叔逝时一直守在一旁,自是明白一切就里,闻言只是推她,急得头大汗:“爰姑,如今也就你能劝住他们了。”爰姑立即转身,随着秦不思匆匆离去。
我伸手按着额,脑中一片混,思绪还停留在刚刚那个脉象上,我…我…我竟然…
我垂手轻轻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扯了角凉凉笑出声。喜怒哀乐到此时再也不得明朗,眼泪无声落下,一滴一滴,滚下面庞。
三后便是他的大婚…
心中一狠,指尖死死地按向小腹,手背沾泪,手心冷汗-暮离了最后一丝光亮,天空暗沉得近乎黑夜重,暴雨来,狂风大起,呼啸声中叶卷沙飞破空肆行。劲风鼓吹入窗,殿烛光剧烈飘摇。
骤然,灯火一下皆熄灭。
眼前一瞬漆黑不见影。我的心随之倏然沉落,手下动作略一迟疑,拍向小腹的掌风顿住。
耳边雷鸣隆隆不断,有闪电狰狞犀绝,忽消忽现的雪锋芒如利剑出鞘,一次次地劈开笼罩人间黑暗,将那抹本该一逝即离的光芒久久停留在案前的白玉壁上。
美玉,中有佳人翩翩而立,笑颜宛若芙蓉盛放夜下,然璧中人目凄婉泫红,盯着我,匠人的鲜血在她眼中尽化作了溢血滴的悲伤和哀悯。
“母后…”我呆了呆,呢喃一声,冰凉颤微的手指自身上无力滑落。
腹有生命,是我的,也是他的。
此刻的生命虽虚弱微小到极致,却是世间最珍贵的存在。譬如当初在母后腹中的我。
孩子,我的孩子。无颜的孩子。
心中竟突然间有了不舍和依恋,有了一丝细微的兴奋,有了一点每个女人在这种情况下都该有的怯怕而又小小的动。我咬了咬,努力地将自己已然僵硬无力的手掌再一次抚上了小腹,指尖轻轻地在那里摩娑着、觉着、心怜着。
他若知道,他会放弃一切带我走的。纵使南梁再,齐军被困沼泽,家国不存,天下烽火再起,民不聊生;纵使豫侯之位不再,齐国之强瞬间瓦解;纵使他和那个孤寡天下的位子只有几步之近的距离…孩子的父亲,那个智勇双全为世人尊崇的神祗,那个至情至信与我倾心相恋的男人,我相信他到时一定会选择抛却到手的一切带我走。
哪怕辜负天下,哪怕违背王叔逝前的信诺,哪怕忍受着只美人不顾江山的嘲笑和鄙夷,哪怕…他的身世浮,处境堪危。
我是如何地明白了解他,远比他自己懂得的更多更深。
但齐国不能再,国若不再,何谈家为?而他前进的路如今是这般难得的平坦顺利,若是无颜问鼎天下,苍生是福,后世有幸,当他和英蒙子□的无翌能接下齐国的一切时,那时离开才是心安之际。如我非要自私到此刻任他带我离开,面对烽烟缭、天下疮痍,面对四国皆会有的那些无穷尽的驱逐追杀,将要怎样才能安心渡过余生?
我既如此,更遑论英雄如无颜这般的大好男儿?世之下,正是有才能的人博弈八荒、雄视四合的时候。一次冲动下的抉择,后他的不甘和痛苦又要如何忍受?
矛盾无奈,挣扎权衡。我抬手轻轻地擦去眼泪,望着玉璧间的人,低低哽咽:“母后,如今形势,你说女儿到底要该怎么办?”玉间人笑而不答,目光苍凉悠远,穿透生死之隔、天地之遥静静地看向我,凄血弥漫眸。
我伏案默默泪,脑中千般思忖,取舍之间的种种利害一一掠过心头,只道如今为保全局安稳,为保无颜平安,为保腹中孩儿,那唯有一个法子。
得解药后,马上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