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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如斯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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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第二天清晨打电话时知道了他的死讯,他医院的同事说他得了肝癌,已经去世半年了,并且说他的女朋友可以接我的电话。我”啪”地挂断了电话,当天就到了他工作的城市——苏州。事后我淡淡地对羡梅说,他死了,我的心也死了,我知道他我。我没有告诉她他在临死前正办婚事,而他的女友,已经是他法律意义上的太太了。

我说,真后悔伤害了他。心底却空落落的。我知道,他死时的那颗心不是我的,这也就意味着他的心永远不会属于我了,所以,所谓的伤害不伤害其实并不是对他重要,而是对我重要——我以为,若自己还能算得上伤害了他,那么他必定是我的。但我一口咬定他只过我,我拒绝相信他会真心上别人,我也绝不相信,那个女人会比我强。

3.

昨天是赵总开车送我回来的,他黑黑瘦瘦的脸在车里晦暖的灯光下竟然还有几分英俊,至少那鼻子还是直,就连他平时总显得有些皱巴巴的西服也在不清不楚的车里看得不太分明了,一点也没了平时的土气十足。

他把我送到楼下就开车回去了,笑着说了句,”以后晚了叫我送你好了,或者通知司机一声,省得你爸爸妈妈心。工作辛苦嘛,有时要加班的。”而事实是,我还没有遇见过这样的时候,平时我本就没有事可做,一到下班就像获释的囚犯一样拔脚就走,除非公司里有饭局。赵总的车子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就如同飞尘一样卷而过,我眼里一片璀璨的红悬浮不去,车灯在夜中的视觉效果原来是如此粘稠的,我突然闪过这样的想法。

进屋的时候看见刘炎正皱着眉头看一张纸片,他抬头看见我时还是收起了不开心的严峻神情,把手中的纸片丢在了屉里,”吃饭吧,我替你热一下。”我听着他在厨房里忙碌的声音,然后是哗哗的水声,他在放水好让我吃完饭洗澡,我把包挂在门背后,斜靠在沙发上,那张纸落入了我的视线,上面是哥哥的笔迹,我把它取了出来,看见上面写着:”一个大厨就等于一头猪,没有知识没有教养,他的大脑和案板上摆着的猪脑袋没有区别,和大厨上也就像和猪上一样丢人…”我把信扔在一边,这已经是寄给刘炎的第十封信了,也是我们结婚的第十个月,这种事对我来说已经不稀奇了,我唯一奇怪的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哥哥文字能力是如此的单薄,想象力如此的匮乏,如果是我想同样描述这样的事情,那么一定会说,”大厨和猪的思维方式出奇的近似,以直线形式延伸,一般其形式为管状,它们的脑袋同样可以摆在案板上任对方宰割,在理论上,这应该算是一种可以叉行为的职业,要谈到他们的求偶行为…”想到这里我忍不住从上跳了起来,狠狠地向废纸篓里吐了口痰。

正在烦之中,我注意到刘炎的钱包就在桌子上,顺手就了一张一百元的,”喂,我拿一百块钱,明天到超市买点零食。”

“噢,知道了。”他的语气很淡,没什么不。我和他结婚了,自然应该花他的钱,这个道理他不会不懂的。何况他本就配不上我——这也就是我爸爸妈妈哥哥想尽办法来阻挠谩骂的缘故,我是出身于知识分子家庭的大学生,而刘炎则是一个出身小市民家庭的小厨师,自己开了家小饭店,这多少会让一向以高贵自讦的父母失望,毫不奇怪。

我把钱进钱包里,思绪却顺着赵总的车飞弛,飞弛到了似乎不算太久远的过去,但却恍如隔世的过去。

4.

和刘炎认识前,我正在疯狂强烈地着那个已经被黄土埋掉的男人,虽然他已经不能算是我的男人了,但死人以及距离遥远的人是容易被霸占的,也极容易得到无私的,那时候的我巅狂地陷入了回忆之中,我天天会有半个小时发呆甚至落泪,我注视着他曾经送给我的信物,一朵干掉的花,一张顺手在自行车后座的纸条,他丢在我宿舍的灰条子手绢,我强迫自己相信自己已经被埋葬在这段逝去的情中不能自拔——而我的心会随他死去死去再也不能上谁了,这样我就可以为自己身边没有男人唐皇地找到借口,这简值是太自然的一件事了,别人不会怀疑是没人追求,而是以为我热伤逝,这是有关于面子的大问题。

刘炎的征婚启事就登在晚报的一个角落,上面写着某男,二十八岁,英俊体贴,自营为生,有经济实力及资产,愿与品貌皆好之女为友。必复。

我是孤独了吗?还是想嫁了?更或者是觉得嫁情不如嫁钱了?我写了一封简短的信过去,说了自己沉浸在对死人的情中无以自拔,很快就收到了他的回信还有电话号码,就这样,我们约在市中心广场上见了一面。

那天他穿着一件白衬衫,骑着辆轻便摩托,我站在路边看着他停车走过来,心里就明白了,就是这个男人——这是种直觉吗?我们不过是陌生人罢了,却在第一眼相见时都认出了对方。这或许就是我对他的职业没有一点意的地方,却一直没有狠下心来拒绝他的一个原因罢,这种浅淡的似曾相识的觉多多少少打动了我的孤独——羡梅说,情是一种机缘巧合,它可能跟你今天决定在哪里吃饭有关,也可能跟你上不上自习有关,更可能和你随口的一句话有关,就是和计划无关。

但无论如何我承认,在此之后的子是我的虚荣与自负得到最大足的子——刘炎对我可谓是有求必应,只要我一撇嘴一挑眉,他就会立刻将我的愿望当成动力——这在一个以男人为支点以金钱为杠杆的社会,未必来的容易。

而正是因为坚信了他的这种可贵品质,我似乎怎么也下不了分手的决心,就这样一天天地继续着我们时好时坏貌合神离地相处,也就是这样,竟然毫无知觉地懵懵懂懂步入了婚姻——没有鲜花,没有宴席,没有亲朋好友的祝愿,我就在领了证,拍了一套本看不出来新郎新娘是谁的婚纱照以后搬进了他装修一新的房子。结婚后,他几乎成了我的贴身佣人,用他的话来说,白天出去挣钱养家,晚上回来侍候小姐,上了要做奴隶——但我得事先声明,我们的关系简单极了,几乎是半个月才会有一次生活,我觉得,这是可的,而他,似乎也不是个望强烈的人。之所以他要这么说,也只是对自己地位的一种认识罢了,我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理所当然地,爸爸妈妈从来就没有同意过我和刘炎的往,他们说,他是个什么东西?连大学也没上过,那只能是猪,怎么可能是人?一家人几代都在街上摆小摊,那叫下三滥!他们的态度被哥哥更为烈地继承并发扬了,哥哥持之以恒的扰让刘炎几次皱着眉头问,”你哥什么意思?怎么像失恋一样?他变态了?”我对他的话矢口否认,并被他暗示我哥的伦倾向气得怒火中烧,他从此也就不再提起这个话题了。

回头来想在这么严峻的情势下,我为什么这样倔强地把自己的衣服整理好了就跟着刘炎进了家门?我不愿意在人前承认我曾经犹豫过,虽然我明知自己在回避问题。在踏进街道办事处大门之前,我问刘炎,如果离婚了,你给我什么?刘炎当时的目光有点哀伤,但语气很淡,没有片刻的迟疑,就说,房子你拿走吧,这是我唯一的财产了,其它的,我也无力提供了。反正只要有我,就不会少你吃少你穿。

就是这句话,使我在那一瞬间下定了决心走到了一脸无聊的办事员身边,忍受她们恭喜的话语中公式化的不恭。至少我离婚了会有一套房子对我来说是一种有效的催化剂,让我当天开始挥发愉悦的情——现在的社会,房价和工资本就不成比例,就算是上了大学,也不容易在三十岁之前到一套房子,通过也许不如意的婚姻得到一套,也算是划算了吧。

可是爸爸不这样想,他恶狠狠地把水杯扔在墙上咆哮道,滚!你就是卖一年,或者给人包一年,也能拿比这套房子多!这种在小市民区的破房子,有什么好!

我并不知道情的价码,更不知道婚姻贞又值多少,就在这样的心理驱动下,我明着就把所有能省下来的钱放进了自己的存折里,从来不用自己的工资,每次要买东西就伸手问刘炎要钱,或者,把他当钱包带出去,反正这样合情合法合理,谁也无权指责我什么。

我有时也会怀疑,我怀疑爸爸口口声声说刘炎下的同时自己的心理也并不高尚到哪里去,否则也不会动不动用卖来衡量女儿婚姻的得到付出,并以此公式计算婚姻质量——妈妈在婚姻中得到了什么呢?不过是夹杂在小市民区的一座平房,是爸爸他们中学分的,两间砖房,就连上厕所都要走上五分钟的路才可以到。那么,妈妈的婚姻岂不是极为亏本,她得到了什么?一个中学老师作为知识分子的荣耀和自我吹嘘?自我的价值是不是能从这种优越中得到实惠?而这种实惠如何与荣耀相互折算?

要控制住自己的不平衡真的是太难太难了,特别是在接到哥哥的电话或信后,特别是每个星期回家的时候,我会听见妈妈跟邻居打招呼,”是啊,女儿从单位回来了,单位远啊,平时住宿舍。”每到这时候,爸爸就会从鼻子里发出一声鄙夷的哼,然后从眼镜下面瞅我一眼,又低下头看报纸了,如果到这时我还不乖乖溜走,爸爸就会在三十秒钟后放下报纸,冷冰冰地说上一句,”你是我的女儿,我不想看着你后悔…唉…”我不敢看他的眼睛,低垂的眼睛里常会因为他的一声叹息不自觉地冲出泪水来。爸爸小时候便对我和哥哥灌输这样一个道理:这世界分了许多层,就像一个千层糕一样,每一个人都应该严格地与自己那层并努力向上走,尤其是女人,一旦下滑就完全丧失了恢复原有地位的机会,因为通常来说,一个家庭的社会地位是由男决定的,女人的教育程度与职业对家庭地位的影响充其量也就是个辅助作用。

爸爸是如此小心地维护这种地位。我记得很清楚,我在一家公司上班,也就是刚从学校毕业上班第二个月,有一天加班到了九点,就叫出租车回家,爸爸在门口看见我下车立刻将脸挂了下来,森森地就像要下雨的天,我一进家门他立刻把门关好,紧张不安与愤怒同时在抖动的肌肤上合,参差地冒出皮肤表面来,”那司机有没有碰你?”我惊愕地没说出话来,张大了嘴呆呆望着他,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这个问题。爸爸可能也意识了这个问题的唐突,忙补充道,”以后千万不要坐出租车,那些司机都是下等人,万一是强犯或是拐子怎么办?把你卖到农村当农民的婆娘去了。”5.

我的回忆又被电话铃声打断了,那边还是羡梅,”姜若若,你猜我现在是什么姿势?”

“你怎么了?国际长途是什么意思?”我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了。

“没什么,这个电话是一个美国记者的,在北京是国际漫游。”我的心就像被什么一下挑亮了,”你旁边那个男人…?”

“对啊。”她的语气没有犹豫,”我们在台上晒太,喝可乐。”我突然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吐吐地问,”你…穿衣服了吗?”

前明月光,地上鞋两双,你把我们当狗男女?”她还是一样轻松,伴着阵笑声,”你猜…”

“我不猜,这种事真下。”我听到她顿了一下,声音立刻冷淡了许多,”谁也不上,在做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