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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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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你别的菜不吃,发芽豆跟臭豆腐干倒吃得起劲!”胡雪岩点点头,停箸答道:“我那位老把兄嵇鹤龄,讲过一个故事给我听:从前有个穷书生,去庙里住;跟一个老和尚做了朋友。老和尚常常掘些芋头,煨在热灰里;穷书生吃得津津有味。到后来穷书生十年寒窗无人问,一举成名天下知,飞黄腾达,做了大官。衣锦还乡,想到煨芋头的滋味,特地去拜访老和尚,要尝一尝,一尝之下,说不好吃。老和尚答他一句:芋头没有变,你人变了!我今天要吃发芽豆跟臭豆腐干,也就仿佛是这样一种意思。”

“原来如此!你倒还记得,当初我们在纯号‘摆一碗’,总是这两样东西下酒。”张胖子接着又问:“现在你尝过了,是不是从前的滋味?”

“是的。”

“那倒难得!”张胖子有点笑他言不由衷的意味“鱼翅海参没有拿你那张嘴吃刁?”

“你错了,我不是说它们好吃!从前不好吃,现在还是不好吃。”

“这话我就不懂了!不好吃何必去吃它?”张胖子说。

“从前也不晓得吃过多少回,从来没有听你说过,发芽豆、臭豆腐干不好吃。”

“不好吃,不必说;想法子去好吃的来吃。空口说白话,一点用都没有;反而害得人家都不肯吃苦了!”这几句话说得张胖子楞住了,怔怔地看了他好半天,方始开口:“老胡,我们相不是三年、五年;到今天我才晓得你的本。这就难怪了!你由学生意爬到今天大老板的地位;我从钱庄大伙计到开小杂货店,都是有道理的。”一向笑嘻嘻的张胖子,忽然大生触,面有抑郁之。胡雪岩从他的牢话中,了解他不得意的心情;多年的患难贫,心里自然也很难过。

他真想安他。因而想到跟刘不才与古应所商量的计划,不久联络好了杭州的小张和嘉兴的孙祥太,预备大举贩卖洋广杂货,不正好让张胖子也凑一股?股本当然是自己替他垫;只要他下手帮忙;无论如何比株守一爿小杂货店来得有出息。

话已经要说出口了,想想不妥;张胖子嘴不紧,而这个贩卖洋广杂货的计划,是有作用的,不宜让他与闻。要帮他的忙,不如另打主意。

想了一下,倒是有个主意“老张,”他说“我也晓得你现在委屈。不过时世不对,暂时要守一守。我的钱庄,你晓得的,杭州的老一断,就没有源头活水了!现在也是苦撑在那里的局面。希望是一定有的;要摆功夫下去。你肯不肯来帮帮我的忙?”

“你我的情,谈不到肯不肯。不过,老胡,实在对不起,饭庄饭我吃得寒心了;你想想,我从前那个东家,我那样子替他卖力,到临了,翻脸不认人。如果不是你帮我一个大忙,吃官司都有份。从那时候起,我就罚过咒,再不吃钱庄饭!自己小本经营,不管怎么样,也是个老板。”说到这里,张胖子自觉失言;赶紧又作补充:“至于对你,情形当然不同。不过我罚过咒,不帮人家做饭庄;这个咒是跪在关帝菩萨面前罚的,不好当耍。老胡,千言万语并一句:对不对你!”说完,举杯表示道歉。

“这杯酒,我不能吃。我有两句话请问你,你罚咒,是不帮人家做钱庄?”

“是的。”

“就是说,不给人家做伙计?”

“是的!”张胖子重重地回答。

“那末,老张,你先要清楚,我不是请你做康的伙计。”

“做啥?”张胖子愕然相问。

“做股东。等于你自己做老板!这样子,随便你罚多重的咒,都不会应了。”

“做股东!”张胖子心动了“不过,我没有本钱。”

“本钱我借你。我划一万银子,算你的股份;你来管事,另外开一份薪水。”胡雪岩说“你那家小杂货店,我也替你想好了出路;盘给阿祥,他自然并到他丈人那里。你看,这不是顺理成章的事?”这样的条件,这样的情,照常理说,张胖子应该一诺无辞;但他仍在踌躇,因为第一,钱庄这一行,他受过打击,确实有些寒心;第二,朋友将心换心,惟其胡雪岩如此厚,自己就更得忖量一下,倘或接手以后,没有把握打开局面,整顿内部,让好朋友失望,倒不如此刻辞谢,还可以保全情。当然,他说不出辞绝的话,而且也舍不得辞绝;考虑了又考虑,说了句:“让我先看一看再说。”

“看?你用不着看了!”胡雪岩说:“康的情形比起从前王雪公在世的时候那样热闹,自然显得差了。跟上海的同行比一比,老实说一句,比上不足,比下着实有余。康决没有亏空,放款出去的户头,都是靠得住的;几个大存户亦都殷实得很,不至于一下子都来提款。病是我不能拿全副神摆在上头;原来请的那个大伙,人既老实,身子又不好,所以得死气沉沉,没有起。你去了,当然会不同;等我来出两个主意,请你一手去做,同心协力拿康这块招牌再刷得它金光闪亮。”照这样说,大可一干;不过“我到底是啥身分到康呢?”他说“钱庄的规矩,你是晓得的。”钱庄的规矩,大权都在大伙手里,股东不得过问;胡雪岩原就有打算的,毫不迟疑地答道:“对我来说,你是股东;对康来说,你是大伙。你不是替人家做伙计,是替自己做。”这个解释很圆,张胖子表示意,毅然决然地答道:“那就一言为定。主意你来出,事情我来做;对外是你出面,在内归我负责。”

“好极!我正就是这个意思——。”

“慢来。”张胖子突然想到,迫不及待地问:“原来的那位老兄呢?”

“这你不必担心。他身体不好,而且儿子已经出道;在美国人的洋行里做‘康白度’,老早就劝他回家享福。他因为我待他不错,虽然辞过几次,我不放他,也就不好意思走。现在有你去接手,在他真正求之不得。”张胖子释然了“我就怕敲了人家饭碗!”他又生慨“我的东家不好;不能让他也在背后骂东家不好。”

“你想想我是不是那种人?”胡雪岩问道“老张,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从此刻起,我们就算合伙了!倒谈谈生意经;你看,我们应该怎么个做法?”这一下,将张胖子问住了。他是钱庄学徒出身,按部就班做到大伙,讲内部管理,要看实际情形而定;谈到外面的发展,也要先了解了解市面。如要他凭空想个主意出来,可就抓瞎了。

想了好一会,他说:“现在的银价上落很大;如果消息灵通,兑进兑出一转手之间,利息不小。”

“这当然。归你自己去办,用不着商量。”胡雪岩说:“我们要商量的是,长线放远鹞,看到三年以后,大局一定,怎么样能够飞黄腾达,一下子窜了起来。”

“这——”张胖子笑道“我就没有这份本事了。”谈生意经,胡雪岩一向最起劲;又正当微醺之时,兴致更佳“今天难得有空,我们索好好儿筹划一番。”他问:“老张,山西票号的规矩,你总悉的吧?”

“隔行如隔山;钱庄、票号看来是同行,做法不同。”张胖子在胡雪岩面前不敢不说老实话“而且,票号的势力不过长江以南;他们的内幕,实在没有机会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