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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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泥?”他没头没脑地问。
“你是说那位萧少爷?”阿巧答道“他睡在外房。”在外房的萧家骥,已经听见声音,急急披衣起来探视,只见胡雪岩虽然形容憔悴,但眼中已有清明的神,便又惊又喜地问道:“胡先生,你认不认得我?”
“你?”胡雪岩不解地问:“你不是家骥吗?”
“这位太太呢?”
“她是何姨太太。”胡雪岩反问一句:“你问这些做啥?倒象我连人都认不得似的。”
“是啊!”萧家骥欣地笑道:“前几天胡先生你真的不认得人。这场温的来势真凶,现在总算‘扳’回来了。”
“这么厉害!”胡雪岩自己都有些不信,咽着气说:“我自己都想不到。几天了?”
“八天了。”
“这是哪里?”
“在英国租界上;杨老板号子里。”萧家骥说“胡先生你虚极了,不要多说话;先吃点粥,再吃药。睡过一觉,明天有了神,听我们细细告诉你。”这“我们”很明显地包括了阿巧姐,所以她接口说道:“萧少爷的话不错,你先养病要紧。”
“不要紧。”胡雪岩说“我什么情形都不知道,心里闷得很。杭州怎么样?”
“没有消息。”胡雪岩转脸想问阿巧姐时;她正站起身来,一面向外走,一面说道:“我去热粥。”望着那依然袅袅婷婷的背影,再看到萧家骥似笑非笑,有意要装得不在意的诡秘神情,胡雪岩仍有相逢在梦中的觉,低声向萧家骥问道:“她是怎么来的?”
“昨天到的。”萧家骥答道:“一到就来找我——我在师娘那里见过她一次,所以认得。她说,她是听说胡先生病重,特为赶来服侍的;要住在这里。这件事师娘是知道的,我不能不留她。”胡雪岩听得这话,木然半晌,方始皱眉说道:“你的话我不懂;想起来头痛。怎么会有这种事?”
“难怪胡先生。说来话长,我亦不太清楚;据她说,她看师娘,正好师娘接到我的来信,听说胡先生病很重,她要赶来服侍。师娘当然赞成;请师父安排,派了一个人护送,坐英国轮船来的。”
“奇怪啊!”胡雪岩说:“她姓人可何,我姓古月胡;何家的姨太太怎么来服侍我这个病人。”
“那还用说?当然是在何家下堂了。”萧家骥说“这是看都看得出来的,不过她不好意思说,我也不好意思打听。回头胡先生你自己问她就明白了。”这一下,大致算是了解了来龙去脉。他心里在想,阿巧姐总不会是私奔;否则古应夫妇不致派人护送她到宁波。但是——。
“但是,她的话靠得住靠不住?何以知道她是你师娘赞成她来的?”
“不错!护送的人,就是我师父号子里的出店老司务老黄。”胡雪岩放心了。老黄又叫“宁波老黄”他也知道这个人。
胡雪岩还想再细问一番,听得脚步声,便住口不语,望着房门口;门帘掀动,先望见的是阿巧姐的背影,她端着托盘,腾不出手来打门帘,所以是侧着进来。
于是萧家骥帮着将一张炕儿横搁在中间,端来托盘,里面是一罐香粳米粥,四碟清淡而致的小菜,特别是一样糟蛋,为胡雪岩所酷嗜,所以一见便觉得口中有了津,腹中也辘辘作响了。
“胡先生,”萧家骥特地说明这些食物的来源“连煮粥的米都是何姨太从上海带来的。”
“萧少爷,”阿巧姐接口说道:“请你叫我阿巧好了。”这更是已从何家下堂的明显表示。本来叫“何姨太”就觉得刺耳,因而萧家骥欣然乐从;不过为了尊敬胡雪岩,似乎不便直呼其名,只拿眼向他征询意见。
“叫她阿巧姐吧。”
“是。”萧家骥用亲切中显得庄重的声音叫一声:“阿巧姐!”
“嗯!”她居之不疑地应声,真象是个大姐姐似的“这才象一家人。”这话在他、在胡雪岩都觉得不便作何表示。阿巧姐也不再往下多说,只垂着眼替胡雪岩盛好了粥,粥在冒热气,她便又嘬起滋润的嘴吃得不太烫了,方始放下;然后从腋下出白手绢,擦一擦那双牙筷,连粥碗一起送到胡雪岩面前,却又问道:“要不要我来喂你?”这话提醒了萧家骥,有这样体贴的人在服伺,何必自己还站在这里碍眼,便微笑着悄悄走出去。
四只眼睛都望着他的背影,直待消失,方始回眸,相视不语,征征地好一会,阿巧姐忽然眼圈一红,急忙低下头去,顺手拿起手绢,装着擤鼻子去擦眼睛。胡雪岩也是万集,但不愿轻易有所询问;她的泪眼既畏见人,他也就装作不知,扶起筷子吃粥。
这一吃粥顾不得别的了。好几天粒米不曾进口,真是饿极了,唏哩呼噜地吃得好不有劲;等他一碗吃完,阿巧已舀着一勺子在等了,一面替他添粥,一面高兴地笑道:“赛过七月十五鬼门关里放出来的!”话虽如此,等他吃完第二碗,便不准他再吃;怕病势刚刚好转,食伤胃。而胡雪岩意有未厌,说好说歹才替他添了半碗。
“唉!”放下筷子他慨着说:“我算是了!”阿巧姐知道他因何慨。杭州的情形,她亦深知,只是怕提起来惹他伤心,所以不理他的话,管自己收拾碗筷走了出去。
“阿巧,你不要走,我们谈谈。”
“我马上就来。”她说“你的药煎在那里,也该好了。”过不多久,将煎好了的药送来。服侍他吃完,劝他睡下;胡雪岩不肯,说神很好,又说腿上的伤疤得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