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友达以上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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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这个躺在病上的人,早被病魔夺去了温润俊雅的外表;他的皮肤苍白松垮,瘦得不成人样。今他笑称他的手像爪,昨帮他洗脸时,丰禾还指着镜子里那个病鼻支离的人叫“et”呢。
曾经浓密而柔软的头发,也因为不断落,索找理发师全推光了事;如今头顶戴着线帽,虽说是怕他一个不注意又着凉发烧,但楼然知道,比起实际用途而言,丰禾更看重的是线帽的遮丑功能。他这个人最注重形象了。
这个男人,如今一点也不好看了,可是他每天来陪他,总怕看不够他似的一直看着。
既然所有的医疗手段都起不了作用,他只能去求神佛;连那些旁门左道、怪力神的东西也不放过,就只希望丰禾能好受一点。但,显然收效甚微。连去那种香火鼎盛的寺庙求个签,都无法得到安。想随便找一张上上签作弊一下,谁知那放上上签的签盒里,居然被丢了张下下签,还被他拿到…
丰禾他是真的,快不行了…
楼然不愿意承认,但心底是有数的。
丰禾清醒的时间愈来愈少了,他的身体机能已经败坏到不能再败坏了…
“丰禾,不要死。”楼然拢着丰禾的手,轻轻的恳求。
“我努力…”努力撑着困倦的眼皮,丰禾觉得自己这个病人真辛苦,总是要安人。
“我求了所有能求的神佛,希望我们这辈子一直在一起。我自私的希望,就算你的病无法治好,只要能活着,即使活得这样痛苦,我仍自私的希望你活着。民间有很多奇奇怪怪的神坛道术什么的,说是可以分寿,就是把我的寿命分给你,让你活下来,我也去做了。那个乩童说我可以再活六十年,我就分了三十年给你,这样我们就能同年同月同死了。”
“你真来,一定被骗了不少钱是吧?”丰禾很肯定楼然这家伙已经被他的病傍得走投无路,都开始神失常了,才会干出这么离谱的事。
“我只要你活着。”
“哎,阿然,你也太执着了。这份执着用在事业上,当第二个李嘉诚都不是问题了。但是,用在我身上,实在是太费了。”丰禾撑大眼,定定的望着楼然,很严肃的对他道:“阿然,面对现实吧,我,快死了。”
“你不能死!”楼然也看着他,强硬地道。
“你得学会看开。老实说,这世上,很多事…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也没有什么…是承受不住的。”
“我曾经也这样以为的。”楼然摇摇头。
“如果你一直健康到老,我们就会是一生的挚友、损友、知己。”
“难道因为我没活到老,甚至只活了二十八年,就不是你的挚友、损友、知己了吗?”楼然望着他,没有马上回答;但他们在彼此眼中知道对方心底在想什么,那些一直未曾宣之于口的话,总没有人愿意先开口去说,尤其丰禾现在都这样了。
如果不是这场病,他们怎会察觉自己对对方情谊的期望,或许不仅止于挚友、损友、知己?
至少,楼然对丰禾有着比知己更深的渴望。
以一句系用语形容之,就是:友达以上。那么,还可以有多“上”?
从丰禾发病到现在,生命一点一点的消逝,而他们之间那道以友谊的厚墙牢牢坚锁住的情,也渐被削薄得如纸片似的,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要全面溃决,出它最真实的面目…
来不及说的,或许今生今世再也不会有机会说。
心中怀疑过的,或许永永远远都无法证实。
而这一切的混与源起,全是因为他们之间,有人的生命已经到了尽头。
他们凝望着彼此,竟是只能将千言万语付与沉默。
他们是好朋友,非常好非常好的朋友,心中想着什么,可以不必言传就能意会。
他们好到比知己更好,恨不得生生世世一直相遇、结,知己一生。
双方都认同的友达以上,又怎样呢?
丰禾在剩下的时里,就算没有昏睡,也极少开口说话了。一方面是没有力气说;另一方面,是怕自己没克制好,说了什么不恰当的话,平白让活下来的人困扰就不好了。病痛使得他愈来愈难以谨慎,因此他还是少说话的好。
而楼然总是陪在他身边,无微不至的照顾他,对他说了许多话,天南地北无所不说,连八卦杂志上的明星新闻也说给他解闷,就是再不谈他们的友谊,生怕会难以控制的越界。而这正是丰禾一直在回避着的。
既然他想回避,那么,他就不谈了。
在生命的最后,对于“友达以上”这句话最后的答案探索,再无任何意义。
然后,楼然永永远远失去了丰禾,他生命中那个最重要的人。
友达以上,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